太後聞言輕笑了一聲:“你既然知道蘇家對廢城陽王一脈有大恩,端木老夫人卻還冷不丁的擺了蘇家外甥女婿一道,她的選擇,還用得著問嗎?”
宋宜笑其實也是這麽想的,隻是她對端木老夫人實在不了解,這會得了太後的準話,才暗鬆一口氣:這下丈夫可不用擔心與這位長輩敵對啦!
可她興衝衝的在太後跟前告退,出宮時恰好碰到端木老夫人被陸鶴愛與沈綺陌攙扶著上車——忙上前請安時,這向來對她和和氣氣的老夫人,卻極陰冷的瞥了她一眼,隨即像沒看見一樣,淡淡吩咐車夫:“走吧!”
“表嫂!”這種突兀的態度轉變,顯然陸鶴愛等三人是不明所以的,見狀十分尷尬,最靈巧的沈綺陌下意識的喊了一句,似打算代端木老夫人說幾句圓場的話,但她還沒想到合適的措辭,車裏已傳來老夫人冷冰冰的話聲:“綺陌,你怎麽還不上車?!”
沈綺陌隻得朝宋宜笑遞了個歉意的眼神,再不敢作聲,迅速提了裙子進車廂裏去了。
至於陸鶴愛跟陸鶴羽,也是抱歉的笑了笑,跟著上馬,護送著端木老夫人離開。
“這是怎麽回事?”宋宜笑感到非常困惑,“姨祖母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決定先去找簡離邈,稟告自己進宮的結果——畢竟之前是這位三叔提議自己求見太後的,如今出了宮,總要去跟他說聲,順便請他幫忙想一想,端木老夫人態度轉變的原因?
但半晌後,她給簡離邈說了太後不打算拿端木老夫人怎麽樣之後,道:“我出宮時恰好看到姨祖母,原打算請安的,可姨祖母不知道為什麽,瞧我的眼神不大喜歡,卻連理也沒理我就走了——之後沈表妹想與我說話,也被姨祖母喝止!卻不知道是為什麽?”
宋宜笑請教,“可是我哪兒做錯了,叫姨祖母不高興了?”
簡離邈卻也是滿臉詫異:“你這孩子素來規矩十足,能犯什麽錯?即使偶爾有不知道的地方做差了,按說姨母的為人,也肯定不會計較的啊!怎麽會這樣對你?”
他想了好一會,最後道,“快到散衙的時候了,你先回府去吧!明兒我去姨母那裏問一問——姨母年紀大了,難免有疏忽的地方,你別往心裏去!”
宋宜笑忙道:“不敢!我就怕自己不好,傷了姨祖母的心!”
簡離邈溫言勉勵了她幾句,又送了她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作為安撫,這才讓她告退。
她回到燕國公府後,沒過多久,簡虛白也回來了。
“你說今天這是什麽事?”宋宜笑親自上前幫他接了外袍,又沏了茶水,暗示左右退下後,就小聲講了這一日的經過,末了問,“上回拜見姨祖母時還好好的哪,三叔也猜不出來緣故!”
簡虛白聞言茫然道:“不太可能吧?姨祖母怎麽會不理你?”
“好端端的我汙蔑長輩做什麽?”宋宜笑沒好氣的打了他一下,道,“我當時人都走到姨祖母跟前了,問好的話還沒說呢!姨祖母投來的那一眼,看得我簡直一個激靈!再回神時,她老人家已經上了車,沈表妹瞧著不好,想跟我說幾句話解釋下的,可才喊了我一聲‘表嫂’,姨祖母卻已嗬斥她上車了——這麽明顯的態度,你說會是誤會嗎?”
“奇怪!”簡虛白聽完之後也是一頭霧水,沉吟道,“要麽明兒咱們一塊再去拜見趟?”
“明兒不休沐,三叔已經說要去問了,你就不要告假了。”宋宜笑對取得端木老夫人的歡心,其實興趣不大,主要是替丈夫擔心,才會重視這位姨祖母的態度——這會聞言就道,“伊王的事情雖然了結了,但你最近應該也不輕鬆吧?顧公即將抵達帝都不說,接下來可就是殿試了!”
能否把顧韶綁到東宮這條船上,既關係到爭儲的輸贏,也關係到太子一派的內部是否可以繼續保持對彼此的信任;至於即將出爐的新科進士們,則意味著新生力量的爭奪與補充!
這兩件事兒都很費神,宋宜笑自然舍不得丈夫再替端木老夫人這邊操心,“反正姨祖母暫時又不會離開帝都,即使有什麽誤會,三叔親自出馬,還能說不清楚嗎?到時候最多我再去給姨祖母請個罪,想她老人家素來大度,必然會原諒我的!”
簡虛白不相信自己妻子會得罪端木老夫人,但妻子說的也有道理:別管這事他們怎麽處置,至少等簡離邈把前因後果打聽清楚了啊!
誰知次日宋宜笑等到晌午後,簡離邈送來的消息卻是:“姨母閉門謝客,沒讓我進去!是以昨兒你這孩子說的事,這回卻沒能辦成!”
“連三叔都不見?”如果之前宋宜笑還以為是什麽地方出了誤會的話,現在卻能肯定事情麻煩了,“皇後娘娘到底跟姨祖母說了什麽,竟叫她態度變得這麽徹底?”
照太後之前的說法,端木老夫人此來帝都,可是打算選簡虛白做繼承人的——但目前這情況,這事妥妥的有變數啊!
宋宜笑左思右想放心不下,索性又趕到宮門求見——到清熙殿後,與太後一五一十說了經過,太後原本也是神情驚訝,但不久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沉了又沉,眉宇之間浮現出分明的怒色!
“錦繡堂那點東西,阿虛現在不要也沒什麽!”可太後這會卻沒有給宋宜笑解惑的意思,隻陰著臉,淡淡道,“橫豎有哀家在呢,總不叫你們吃了虧去!”
說著就趕人了,“哀家覺得有些乏,需要躺一躺,你先回去吧!”
宋宜笑帶著滿腔疑惑進宮,卻帶著更多的疑惑出宮——這天出宮後,她沒有再去找簡離邈,而是直接回了燕國公府。
不想簡虛白尚未散衙,底下人先報了個消息來:“長興公主府送了帖子來!”
宋宜笑隻道快到上巳了,長興公主打算擺個上巳宴什麽的,隨口道:“拿來我看看!”
可接到手裏一看,淡粉的帖子上卻明明白白的寫著——是要替駙馬擺酒納妾!
這個即將被簡夷猶納進長興公主府的,也不是其他人,正是沈綺陌!
如此峰回路轉的發展,宋宜笑捏著帖子愣了足足半晌才回神,抬頭問拿帖子進來的下人:“這是長興公主府送來的?是長興公主點頭的?!”
其實這話是明知故問了——畢竟誰敢冒長興公主的名義弄這麽個帖子來戲弄國公府呢?
何況那下人還說:“送帖子來的是長興公主的陪嫁宮人,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絕不會認錯的!”
宋宜笑真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擺手叫人退下之後,伸手揉了好一會額,才問左右:“你們說,長興她可能轉了性.子麽?”
左右麵麵相覷片刻,到底錦熏膽子大心思直,不怕議論公主,道:“奴婢覺得那位殿下,似乎沒有這樣大度?”
巧沁見她說了,也不敢不答,隻是措辭非常謹慎:“公主殿下出身宮闈,自是重規矩的。沈家小姐在無媒無聘的情況下與駙馬來往,這樣的行為,到底……到底有些失.身份了!”
“能讓長興忍到這地步,多半是皇後親自出馬了。”宋宜笑若有所思的合上請帖,暗想,“難道姨祖母忽然對我們夫婦轉了態度,與這件事情有關係?可照太後娘娘的推測,沈表妹原就是姨祖母打算犧牲的——怎麽可能為了她的前途,作出改變?”
尤其沈綺陌即使做了簡夷猶的妾,卻不代表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
一旦端木老夫人與她的利用價值沒有了,長興公主使個眼色就可以幹掉她!
這個道理端木老夫人沒理由不清楚!
宋宜笑怎麽也想不出來蘇皇後是怎麽說服端木老夫人、又為什麽委屈親生女兒也要給沈綺陌一個名份——她思忖良久,最後決定:“橫豎就在後天!到時候借著吃酒去瞧瞧,看能不能打探到什麽消息?”
不過驚詫於長興公主突如其來“大度”的人絕不止她一個。
還沒等到後天,片刻之後,謝依人先找上門來跟她打探消息了:“長興公主府的帖子接到了麽?是真是假?”
“才接到——我也不敢相信哪?可你也收到了,應該沒人敢一下子戲弄咱們兩家吧?”宋宜笑邊叫人上茶,邊道,“我打算後天去看看!”
“那我也去!”謝依人出閣沒幾天,婆婆已逝,公公寵愛的幾個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燈,哪怕她才進門就以世子婦的身份接手了後院,底下使絆子的也不在少數,所以原本這段時間都抽不出什麽空出門的——無奈長興公主居然要親自替駙馬納妾,還要擺酒這麽正式,這消息簡直太出人意料、簡直是驚悚了!
怎麽可能不去圍觀?!
別說謝依人了,當天簡虛白回府後看到帖子,都覺得不可思議:“皇舅母就長興一個親生女兒,竟然舍得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當然也更加想不明白,蘇皇後召見端木老夫人到底說了些什麽了,“姨祖母不可能為了沈表妹妥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最後鄭重叮囑妻子,“後天納妾禮你一定要好好留意,看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