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拿去給夫君也看看吧!”宋宜笑心想蔣慕葶正為姻緣黯然神傷,這會聽到代國長公主,不定又要想到魏王夫婦——所以帖子都沒接,就想打發栗玉下去。
不想栗玉還沒轉身,蔣慕葶卻道:“且慢!”
繼而問,“太子這邊的人,代國長公主殿下是都請了還是隻請了幾位?”
重點當然是,“博陵侯可在受邀之列?”
“聽來人說,富陽侯府打算為長公主好好熱鬧下,山上的人家差不多都接到了帖子,博陵侯應不例外。”栗玉話音未落,蔣慕葶眼中已劃過驚喜,但轉念想到去代國長公主的別院赴宴,可不像上回在博陵侯府中,袁雪沛掌握地利與人和,悄悄與她私下一晤不難。
代國長公主可不會給他們私會提供便利——尤其她想見袁雪沛,可袁雪沛未必想見她呢?
她眼神黯了下去,無精打采的謝了聲栗玉,沒坐多久就找借口告辭了。
蔣慕葶走後,宋宜笑派人把丈夫喊回後院,問起袁雪沛議親之事,簡虛白道:“沒避暑之前雪沛就打算這麽做了,隻不過那會一直沒抽出空來。前兩日得了閑暇,他放出風聲,想做媒的自然紛遝而至。”
“這麽說,蔣姐姐真的沒指望了嗎?”宋宜笑沉吟道。
“我與你說實話吧,雪沛這麽做,就是不想再跟蔣小姐糾纏下去。”簡虛白想了想道,“也是怕耽擱了女孩兒青春,故此才要盡快給自己物色門親事,好叫蔣小姐死心!”
宋宜笑心情複雜道:“我之前看他斷然拒絕蔣姐姐還覺得鬆了口氣,但現在看蔣姐姐的樣子又覺得不忍心了。”
“這種事情咱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畢竟人心易變,以後誰也說不準。”簡虛白伸手替她掠了把鬢發,溫言道,“否則沒準好心辦壞事了。”
這個道理宋宜笑也明白,頷首道:“我就是那麽一說,不會做什麽的。”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蔣慕葶又來看了她兩回,不過沒提到袁雪沛。宋宜笑因為決定了袖手旁觀,自然也不會主動問起。
時間轉眼到了七月初八,因著避暑之期本就熱鬧的翠華山上,從這日清早就喧嚷起來。
宋宜笑之前聽栗玉說,富陽侯府差不多給滿山的人家都遞了帖子,但當時因為蔣慕葶在,也沒上心。
到了正日子裏,親眼看到代國長公主別院前的山徑堵了又堵,酒席在院子裏實在擺不下,不得不把部分不那麽重要的賓客請到門前的廣場上入座,才明白所謂“好好熱鬧下”,到底有多熱鬧。
“這也沒什麽奇怪的。”作為代國長公主的嫡親外甥媳婦,又懷著身孕,宋宜笑自然不必與門外排著隊的客人們那樣久候,一到門口就被迎了進去,與簡虛白到正堂給代國長公主夫婦行了大禮賀壽之後,場麵話說過,夫妻兩個才照例分開。
簡虛白去前院入席,她則被打發到後院花廳裏跟一群年輕女眷一塊小坐。
她落座之後跟附近認識的人打了個招呼,還沒開始寒暄,忽聽不遠處傳來一個清脆中帶著分明譏誚的嗓音,慢悠悠道,“前些日子陛下不但親自去看望了太子與鍾陵郡王,還讓郡王的老師顧公任了相位——如今整個翠華山都知道風往哪邊吹了,代國長公主殿下哪能不借著自己生辰展示下權勢富貴,好振奮軍心?”
——雖然說這是實話,但當眾講出來,還是在代國長公主壽辰當天、在代國長公主的避暑別院裏講出來,這也太叫人難堪了吧?!
不過宋宜笑循聲望去,看清說這番話的人之後,倒不驚訝了:梁王妃司空衣菡。
她這會正執了柄絹扇半遮了臉,隻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烏檀扇柄將白膩柔潤的指節映得格外皎潔,柄尾係了兩顆翡翠珠子當扇墜,珠子下麵拖著半尺長的石榴紅穗子,穗尖恰好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察覺到宋宜笑的目光,梁王妃側了側頭,把扇子拿開點,微微頷首道:“你來了?”
她以前因為司空衣蘿之死,對宋宜笑有所遷怒,每每看到了都沒什麽好話,更遑論主動打招呼,今兒這麽做,顯然是念了當初宋宜笑保下她的情份了。
不過宋宜笑那會肯出這個手,主要也是看在她嫡姐的份上,卻不是很想與她走近,這會隻客客氣氣的回了句:“王妃好!”
“……”梁王妃看出她的疏遠之意,自覺討了個沒趣,有點下不了台的哼了聲,扭開臉,徑自與其他人說話去了。
她這種“你不想跟我說話我也不想搭理你”,倒讓宋宜笑忍不住勾了勾唇,心想這位到底是莊子上長大的,都經過這麽多折騰,快做娘的人了,依然還有幾分小女孩兒的性情。
這麽點小小的別扭,宋宜笑當然不會在意,隻是梁王妃固然沒有得罪她,之前那番話卻大大得罪了今兒的主家——片刻後,花廳的門口忽然靜了靜,眾人抬頭望去,臉色都古怪起來:魏王妃來了!
作為代國長公主唯一的女兒,魏王妃其實早就到了,隻是她因著顯懷之後身子沉重,所以沒坐多久就去了後麵廂房休息,打算宴開之後再起身。這會提前過來,十有八.九是聽說了梁王妃方才的議論,特意來給親娘找場子的。
果然魏王妃進來之後,隨便跟幾個人打了個招呼,徑自就坐到了梁王妃對麵,要笑不笑道:“前些天聽人說,弟妹這一胎已經斷準了是個男孩兒?難怪弟妹這兩天精神煥發,格外的活潑,看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在說梁王妃如今的張揚也不過是仗著懷了個男胎,可見為人淺薄,上不得台麵。
“我啊也就隻有母以子貴的福分了!”梁王妃本來就是那種沒事還要找事的人,之前沒人招她惹她,她還要對代國長公主出言不遜呢,這會魏王妃來戰,她就更起勁了,把絹扇移開,露出一個嘲諷的笑,道,“哪像二嫂您,可是子以母貴呢!”
魏王妃出身尊貴,被代國長公主夫婦慣得非常驕橫,要按以往,梁王妃這種做派,她進來就要發飆了。但今天到底是自己親娘的壽辰,所以才按捺著性.子打算用場麵上的手段解決這件事——不想梁王妃卻是專朝人痛處捅刀子:什麽叫做魏王妃“子以母貴”?!
在場的人一聽這話,幾乎都想起了當初魏王與養母蔣賢妃的嫡親侄女蔣慕葶本是一對,據說連顯嘉帝私下裏都答應了這門親事了,結果最後現在的魏王妃橫刺裏殺出來擠掉了蔣慕葶——魏王妃之所以能成功,靠的不就是代國長公主這個親娘?!
一時間,所有人的臉色都有點微妙。
魏王妃臉色陣紅陣白片刻,手就伸向了不遠處的茶具——看她似乎要惱羞成怒的動手了,四周之人自然不能繼續看熱鬧,趕緊上前勸架!
隻是魏王妃深呼吸了幾下之後,卻沒有摔東西的意思,而是拿起茶碗吹了吹,淺呷一口,深深望了眼梁王妃,道:“我有些乏了,且先失陪!”
說著站起身,扶了丫鬟的手,有些蹣跚的走了出去。
剛剛才進來的謝依人有些不解的低聲問宋宜笑:“這是怎麽回事?好像方才兩位王妃有些爭執吧?”
她這麽問的意思,卻是魏王妃從來就不是肯饒人的主——想當初她搶了蔣慕葶青梅竹馬的準未婚夫,在占春館裏偶遇蔣慕葶時,非但不心虛,還要主動找人家麻煩呢!
今兒謝依人雖然來晚一步,不知道她跟梁王妃是怎麽掐上的,但照這位一貫的為人,怎麽也不可能主動退讓啊?
“還不許人家學聰明點?”宋宜笑聞言卻是微哂,拉了她在身邊坐下,小聲說了經過,道,“魏王妃這會瞧著是受了氣,但你看吧,回頭事情傳到宮裏,無論太後娘娘還是皇後娘娘,包括貴妃娘娘,能不押著梁王妃來給代國姨母請罪?屆時沒準還得讓她再去魏王府上賠個不是呢!”
謝依人拿扇子掩了嘴,湊到她耳側笑道:“我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這位向來就是有仇當場就報了,什麽時候需要事後去告狀?今兒居然轉了這性.子,要不是親眼看到,我都不敢信了!”
“想來是梁王妃方才說的那番話了。”宋宜笑抿唇道,“陛下近來對東宮十分關愛,即使是代國姨母,這會說話做事,也要委婉些了。”
畢竟代國長公主之所以能夠扶持起魏王參與爭儲,歸根到底是因為顯嘉帝對她的縱容禮遇。
倘若顯嘉帝狠下心來不理會這個妹妹,她也隻是一個尋常的帝女罷了。
所以她平常再飛揚跋扈,顯嘉帝動真格了,她也要有所收斂的。
——怎麽說,代國長公主也是從前朝的爭儲走過來的,再驕縱再任性,又豈是真的不知分寸的人?
謝依人想想也是,微笑道:“姨母若能想明白那是最好的。”
“奪儲這種事,可不是說參與就參與,說不玩就不玩了的。”宋宜笑聞言抿了抿嘴沒說話,心裏卻想,“尤其代國姨母跟崔貴妃之間還有私怨——這位姨母如今教著女兒都委婉了不少,可未必是心生退意,隻怕是忌憚著陛下最近的表態,打算換些迂回點的法子!”
比如說,單今兒兩位王妃掐的這一場,宋宜笑已經可以想象,回頭代國長公主肯定要向顯嘉帝哭訴:“您才給太子撐了腰,太子同胞兄弟的媳婦就連我這個姑姑也奚落上了,往後登基的若是太子,咱們這些人還有活路嗎?!”
“聽夫君說,梁王夫婦許是因為有了孩子的緣故,這兩個月已經和好如初!”宋宜笑想到這裏不免掃了眼還在得意洋洋的梁王妃,暗自搖頭,“隻是這位王妃好端端的惹上代國姨母,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存著為了司空妹妹找東宮麻煩的心思?總之今兒出的這一遭,太子很難不被連累。回頭梁王曉得了,夫妻兩個沒準又要鬧上了!”
——所以她雖然當初伸出過援手,卻不願意跟這位梁王妃親近,因為梁王妃對嫡姐司空衣蘿的重視雖然令人感動,但不管不顧的做派,讓宋宜笑實在沒法放心跟她來往,隻能敬而遠之。
好在梁王妃這種人畢竟是鳳毛麟角。
整個候宴期間,除了這起風波外,其他人哪怕是私下裏有仇,這會最多也就是委婉的互刺幾句——到底不敢失禮。
如此到了開宴的時候,代國長公主遣了心腹姑姑來告知,眾人才稀稀落落的出了花廳,前往擺宴的廳堂。
到了這裏,她們才聽到一個非常意外的消息:顯嘉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