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虛白聞言也不急,好整以暇道:“姨母要說清楚,咱們做晚輩的哪能不洗耳恭聽?”
“你話裏話外說本宮利用博陵侯府的內鬥,唆使塗氏與梁氏算計蔣家女孩兒!”代國長公主冷笑連連,“那麽你說本宮做什麽要把自己的侄子拖下水?姬家這一代統共就他跟紫浮兩兄弟,這孩子論起來也是本宮看著長大的,就算他在外麵有些胡鬧的名聲,本宮犯得著再給他火上澆油?”
說到這裏不屑的掃了眼蔣寅等人,“蔣家瞧不上明非娶他們家女孩兒,本宮又何嚐想本宮的親生女兒每每回來時鬧心?!”
——這話說的也有道理:當初橫刀奪愛的雖然是魏王妃,但情敵轉眼成了自己娘家的堂嫂。哪怕代國長公主夫婦讓姬明非與蔣慕葶成親之後搬出去單獨住,可終究是親戚,逢年過節的哪有不照麵的道理?
屆時魏王妃怎麽也會覺得不自在吧?
長公主撥弄著新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嗤笑出聲,“這事若是本宮做的,倒不如擇個出身才貌與蔣家女孩兒還算相得的少年出麵,既不必勞動自家人,到時候蔣家若瞧男方尚可,願意私了,且不說;萬一不依不饒非要給自家女孩兒討個公道,本宮也好舍車保帥不是嗎?”
“姨母這些話也有道理。”簡虛白依然不疾不徐,攏袖道,“不過算起來雪沛也回去有些時候了,差不多該把人帶到——何不等他來之後,再論是非?”
聞言在座之人包括宋宜笑在內都是一怔!
蔣寅愕然道:“博陵侯方才離開,卻是為了去追查今日之事的嗎?”
蔣家其他人也是神情各異——其實剛才聽代國長公主說想攔袁雪沛,卻被他借口腿疾發作堅持告辭,他們是很不高興的。
畢竟蔣家不讚成蔣慕葶嫁給袁雪沛是一回事,可蔣慕葶擺明了對這位博陵侯情根深種,不顧大家閨秀的體麵表白都表白過了,袁雪沛明明知曉,卻在蔣慕葶遭遇算計的時候不顧而去,換了誰家家裏人能不生出怨氣來?
如今聽說他之所以找借口走人,卻正是為了幫蔣慕葶,蔣家人意外之餘,心裏那份怨懟之情才有些消弭。
“本宮倒要看看他能帶什麽證據來!”代國長公主聞言,冷冷一笑,卻是默認願意等一等了。
不想簡虛白接口道:“姨母說笑了,姨母若沒把握雪沛能夠帶來證據,之前又怎麽會輕易放他離去?畢竟蔣小姐可是被人打著雪沛的幌子騙得離席,這才出了事兒——雖然說咱們都知道雪沛要害蔣小姐,根本不需要等到姨母您的生辰,就在平常也大有機會,可連我夫人都被要求留下來做證了,何況是他呢?”
代國長公主聞言,張揚傲慢的臉上掠過一抹陰沉,頓了一頓才冷聲道:“蔣家女孩兒仰慕袁雪沛的事情,連本宮都聽說了,這翠華山上下,多多少少也有些人心裏有數。正如你方才所言,蔣家女孩兒今日宴到中途不見了人影,頗引人注意!倘若本宮強行將博陵侯留下來,外人豈能不捕風捉影、妄加揣測,損及蔣家名譽?”
她輕哼,“本宮替女孩兒家名節考慮,打算晚點再悄悄請博陵侯來對質,怎麽還錯了不曾?!”
“是我考慮不周。”簡虛白莞爾一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卻極爽快的認了錯,“錯怪姨母之處,還請姨母寬恕!”
隻是聽著他認錯的話,代國長公主卻沒什麽高興的——因為簡虛白那番話壓根不需要落實,主要是說給蔣家人聽的,目的當然是挑起蔣家人的懷疑。
而蔣家本來就不怎麽信任代國長公主,所以哪怕簡虛白自承錯怪了姨母,蔣家人肯定也有部分對他的猜疑深以為然的。
可想而知,這種芥蒂對於長公主這邊來說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若是其他人這麽坑自己,代國長公主肯定不會輕饒,無奈晉國長公主是出了名的寵溺子女,簡虛白作為幼子,尤其得寵。代國長公主若非想跟胞姐翻臉,沒有十足的理由還真不好動他。
是以這會簡虛白道了歉,她也不好發作,隻狠狠攥緊了袖口,臉色鐵青!
——片刻後外頭果然有下人來報,說博陵侯去而複返,還帶了兩個人同來。
暖閣裏聞訊自然是讓這三人全部進來。
袁雪沛領了那兩個人進來後見了禮,也不廢話,直截了當道:“聞說今日席間有人假冒我的名義騙了蔣小姐離席,我就覺得奇怪:蔣小姐秀外慧中,豈是隨便尋個人冒傳口信就能哄了她上當的?”
“我之前真是糊塗了!”宋宜笑聞言微露尷尬,忙借喝茶掩飾住情緒,心中卻暗自思忖,“蔣姐姐再怎麽昏了頭,代國姨母跟袁雪沛不對路的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想打著袁雪沛的名義把她哄走,哪有那麽容易?”
尤其蔣慕葶跟袁雪沛在假山那兒道別,可是她親眼看到的——就袁雪沛當時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說他轉過頭來就又派人去找蔣慕葶了,怎麽可能?
但既然蔣慕葶沒蠢到一聽說是心上人派來的就跟著走,那麽到底是什麽樣的幌子,才讓她甩下丫鬟、獨自而去?
隻聽袁雪沛語氣平淡道:“後來我想到,今日由於魏王之約,我與蔣小姐,在園中假山下,曾照過一麵——蔣小姐後來會落入算計,是否與此事有關?”
“卻不知道是怎麽個有關法?”宋宜笑聽到這兒,忍不住出言詢問。
“當時宋夫人也在,夫人可記得經過?”袁雪沛瞥了她一眼,道,“夫人是為了散一散酒意,無意中走到那附近的。當時我與魏王殿下在假山後說話,而蔣小姐則在山上。”
他頓了頓,道,“但夫人想過沒有,蔣小姐為何獨自在山上?”
宋宜笑一呆,心想:“我想倒是想過!不過卻犯了由己推人的錯誤,我自己是貪看風景走到那裏的,所以看蔣姐姐在那上麵,自然以為她也是這樣。”
但現在袁雪沛既然問這個問題,蔣慕葶肯定不是為了看風景這麽簡單的事情出現在假山上了——被點醒這一點後,宋宜笑倒也不難猜到緣故:她多半是想登高望遠,便於尋人。
她要尋的這個人,當然是袁雪沛了。
袁雪沛坦然承認了這一點:“蔣小姐應該是為了找我,這才登山遠眺。而同時我也被魏王殿下帶去了假山下——之後宋夫人又出現在假山前,經過這會且不講,單說我們四人離開時,魏王殿下是最先走的,繼而是我與宋夫人、蔣小姐道別,宋夫人與蔣小姐乃是攜手而去。”
“你是說,之後有人找蔣姐姐,跟她說你其實有話要交代她,隻是礙著我在場不方便?”宋宜笑沉吟道,“隻是這話即使能騙到蔣姐姐,最多讓她到門外聽一聽經過,未必能把她一路騙到姬大表哥歇息的屋子裏吧?”
畢竟今日的壽宴,男女分席,男子的席位都在前頭,歇息的地方肯定也是安排得靠近酒席的,好方便大家收拾一番之後還席——蔣慕葶就算不熟悉此地,走那麽遠,這路上豈能不猜疑?
袁雪沛修長的指節在輪椅的扶手上輕敲著,淡聲道:“席上人多口雜,何況蔣家派給蔣小姐的丫鬟肯定也不是吃幹飯的。若非三言兩語能說動蔣小姐出去,又何來一五一十詳說的機會?”
這話等於承認宋宜笑的推測,蔣慕葶當時還真是被這個理由哄出去的!
隻是袁雪沛卻沒細說蔣慕葶被哄到外麵之後,又是怎麽上的當——他說到這兒看向蔣寅,“卻不知道蔣小姐是怎麽描述事情經過的?”
蔣寅臉色很不好看,畢竟他自己之前承認女兒迷戀袁雪沛是一回事,袁雪沛親口道破蔣慕葶為了在壽宴上見到他,不惜登高望遠這又是一回事——女大不中留,還丟臉丟到這樣的場合,做爹的心裏的滋味可想而知!
不過他確實很寵愛女兒,到這會了也沒罵蔣慕葶一句,隻冷淡道:“她說聽說是你的事情,也沒多想,就照那傳話丫鬟說的路徑走了,誰想進了屋子就聽到門被鎖上,原想呼救,但看到姬大公子在屋子裏,怕人聽到之後發現,說不清楚,這才不作聲了。”
轉述完後,蔣寅似想到了什麽,不禁皺起了眉!
“這話卻是不盡不實了。”但袁雪沛已平靜道,“當時蔣小姐才進屋子,就發現門被鎖而姬大公子在側,她怎麽可能因為擔心名節不作聲?畢竟當時不作聲的話,接下來還能不能呼救都是個問題了。我雖然與蔣小姐見得不多,但揣測其性情,卻絕不是會在這種時候忍氣吞聲的人!”
他眯起眼,淡淡道,“所以蔣小姐當時居然沒有呼救,卻簡直像是知道姬大公子不會怎麽樣她一樣了!”
說到這裏,他望向底下還跪著的姬明非——卻見姬明非神態自若,像是根本沒聽到這番話一樣,還好整以暇的望著不遠處的地磚,一臉的百無聊賴。
蔣寅初聽袁雪沛懷疑自己女兒撒謊,臉色非常的可怕——這會品出些意思來,才暫斂了怒氣,沉聲道:“我家女孩兒確實是有些剛烈的。”
“所以蔣小姐沒有作聲,純粹是因為她早就知道這是個陷阱,她是自願走進去的。”袁雪沛吐了口氣,招手示意與自己同來的兩個人上前一步,“至於具體的經過——你們審出來的,你們來說!”
那兩個人對望一眼,由左側之人開口道:“方才侯爺匆匆回到別院裏,勒令將別院上下之人全部縛到庭中嚴審!用了些手段之下,有底下人供出受人收買,將蔣小姐去尋過侯爺的事兒,賣與了外人。”
袁雪沛淡聲補充:“自從舍妹出閣之後,除了太子與阿虛之外,平常向來沒有其他人找我,所以我那兒也算清淨。蔣小姐去尋我時,我是吩咐了左右保密的。我想蔣家肯定也不想外傳——這種情況下,魏王殿下卻尋了我提點,委實不能叫我不多想!所以,今兒我在這裏就存了疑,再聞說蔣小姐那兒似有不妥,我頭一件事就是趕緊回別院坐鎮,以免晚一步死無對證!”
解釋了自己匆忙而去的原因後,他抬眼望向上首的代國長公主,“雖然我別院裏那幾個不爭氣的下人,壓根沒弄清楚跟他們買消息的是誰,不過……長公主殿下明察秋毫,可有教我?”
“等一等!”蔣寅卻麵色如漆的喊道,“你說我兒是自願被算計的,這是什麽意思?!”
他怒目噴火,看袁雪沛的目光能直接吃了他——也難怪,從開始到現在,這暖閣裏所有人都認為蔣慕葶是被坑的,是無辜的,總之她受了委屈了!
結果袁雪沛一來竟說蔣慕葶是明知道有陷阱還要跳,這豈不是在質疑蔣慕葶的品行乃至於名節?!
要不是長公主在場,蔣寅能直接挽袖子抽死這個信口開河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