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慕葶萬沒想到隻是替好友抱不平,給了陌生人幾個冷臉,卻反而把好友推入了陷阱,頓時急得臉都白了:“那現在要怎麽辦?善窈你向來聰慧,一準有辦法的對不對?”
“好在五妹妹的生辰宴昨天才辦完。”宋宜笑微微眯起眼,冷靜道,“顧小姐頭次來帝都,跟大家都不熟悉,我雖然給了她請貼,卻因安胎未能出席,無人為她介紹,暫時融不到咱們這些人裏,倒也是人之常情——隻要接下來有人繼續邀請她,便是鬧到太後娘娘跟前,也不能說咱們排擠她了!”
“那我待會回去後就給她下帖子!”蔣慕葶連忙道,“再跟銀練她們說一說,挨個的請她——對外一律說是你對她頗多稱讚,叫我們起了結交之心。這樣就是顧桐敘自己,也沒什麽話好說的了!”
宋宜笑麵露愧色道:“你們原是為了幫我,不想這會竟又要麻煩你們了!”
“不過幾杯茶水,權當打發時間罷了。”蔣慕葶輕輕打了她一下,嗔道,“咱們是什麽關係?這點兒事情也值得提?當初你可也沒少幫我,怎麽就不說了?”
有了對策之後,蔣慕葶複把經過推敲了一遍,不禁恨道,“這柳家果然不是好東西!上梁不正下梁歪——柳氏同柳振溪根本就是自作自受,那小柳氏同裘秩音竟也有臉尋你麻煩!”
她覺得事情很清楚了:裘秩音跟柳秩瑾得知顧桐敘拜訪了宋宜笑,且得到宋宜笑給予的請貼後,故意攛掇龐老夫人把顧桐敘接去宋府。
如此讓顧桐敘在聶舞櫻的生辰宴上遭受冷落,好汙蔑宋宜笑不敬祖母,藐視聖意!
至於說裘秩音跟柳秩瑾從前雖然是嫡親兄妹,如今一個是裘家嗣子,一個是宋府姨娘,是怎麽勾結的——蔣慕葶打從心眼裏懷疑龐老夫人與宋緣,畢竟在她看來這母子兩個一直都視宋宜笑為仇讎,哪怕知道柳秩瑾的舉動,也未必會阻攔。
陰暗點想,沒準柳家兩個血脈的串聯,這母子兩個還有份呢!
“到底是他們的生身之父,他們耿耿於懷也不奇怪。”宋宜笑聞言,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道,“隻可惜太後娘娘偌大年紀,操心代國長公主之餘,不忘記給裘家的前途想方設法,為了保證裘氏的往後,甚至讓陛下親自出麵,好說歹說才磨得顧相點頭,願意以嫡親孫女許配與裘秩音呢!結果這會裘秩音就先折騰起來了,若太後娘娘曉得事情真正的來龍去脈,也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她說到這裏,情真意切的歎了口氣,“我雖然與太後娘娘沒怎麽相處過,但夫君卻是太後娘娘撫養大的,與太後娘娘感情極深——若知此事,即使不怪我,定然也會替太後娘娘擔心的!”
蔣慕葶忙安慰道:“明明你也是被算計的,燕國公哪好怪你?至於太後娘娘那兒,依我說叫太後娘娘知道了才好呢!太後娘娘辛辛苦苦為娘家謀劃,結果裘秩音卻隻顧惦記著自己的生父,全不為如今的父親還有太後娘娘考慮!這樣沒良心的人,合該叫太後娘娘看清他的真麵目!”
又關切道,“你如今正在安胎,憑什麽事,且等坐完了月子再說!我前兩日還聽我大嫂說,梁王嫡長子被乳母抱著在廊下多吹了會風,就險些出了大事——你可千萬別中計!”
顯然她認為柳家兄妹這眼節骨上玩這麽一手,除了想汙蔑宋宜笑外,也是想一箭雙雕,把宋宜笑腹中子嗣也算計了進去。
宋宜笑對此自是從善如流:“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孩子的!”
這件事情談到這裏也差不多了,片刻後宋宜笑流露出乏色,蔣慕葶看了出來,連忙告辭。
她走之後,錦熏近前伺候,頗有些不安的問:“夫人,那天章媽媽過來送東西,沒有跟奴婢說什麽啊!”
“那麽你現在知道她有跟你說什麽了。”宋宜笑點了點自己鬢間的珠翠,示意她給自己都卸了,散下長發來,舒舒服服的在隱囊上靠了,好整以暇道,“至於具體說辭,要我教你麽?”
錦熏愣了愣,會過意來,眼睛亮晶晶的點頭:“夫人放心吧!以後有人問起來,奴婢一準知道該怎麽說——隻是,親家奶奶那邊,奴婢是不是也走一趟?”
“你還真以為是我在坑裘秩音跟柳秩瑾啊?”宋宜笑聞言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也不想想年初那會,你家夫人我才出手料理了崔見憐那些人,這事可沒瞞過去,太後娘娘、婆婆那兒都是心知肚明的。如今太後娘娘擺明了正為裘家未來憂心呢,裘家統共就裘秩音這麽個嗣子,我要是再算計他,哪怕這會懷著身子,你信不信太後娘娘也饒不了我?!”
見錦熏愕然,她冷笑了一聲,低聲道,“即使太後念及我腹中子嗣,我離生產也才兩個月不到了!你說,我怎麽能在這眼節骨上犯糊塗?”
自來婦人生產就是一道關卡,宋宜笑若在此刻惹動太後殺心,以太後的身份,稍微暗示下,有得是人為簡虛白去母留子!
她怎麽可能出現這樣的失誤?
錦熏想想也是,卻疑惑道:“既然不是夫人神機妙算,卻不知道……是誰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都出來了,你最近可是偷看什麽演義話本了?”宋宜笑被她的話逗得“撲哧”一笑,伸指虛點了點她,才道,“這事擺明了是衝著裘秩音跟柳秩瑾去的,嚴格來講,主要是為了對付裘秩音——柳秩瑾一介女流又做了姨娘,橫豎還能怎麽樣呢——那麽數點一下這會厭惡裘秩音的人,除了我之外,自然隻有顧相了!”
“奴婢是夫人的人,措辭當然也要向著夫人!”錦熏義正詞嚴道,“所以有人謀害夫人那就是陰謀詭計宵小之輩,但夫人算計旁人那就是心有錦繡足智多謀,有人幫夫人,自然就是替天行道俠義心腸啦!”
複詫異道,“顧相?!他的嫡親孫女兒可是聖旨賜婚給裘秩音的啊,若害了裘秩音,顧小姐將來怎麽辦?!”
“正是要替顧小姐將來考慮,顧相才要這麽做。”宋宜笑嘿然道,“畢竟這門親事是陛下親自出麵促成的——你當顧相自己喜歡裘秩音嗎?”
雖然她沒親口問過顧韶這個問題,但她可以保證:顧韶一點都不喜歡裘秩音!
這倒不是說裘秩音才貌品行入不了顧韶的眼界,實際上憑心而論,這一世的裘秩音,比起上一世來爭氣多了。
畢竟上一世直到宋宜笑含冤而死時,柳家依舊顯赫,作為柳振溪唯一的嫡子,此人可謂是集千寵萬愛於一身,難免被慣出紈絝浪.蕩子的種種惡習,課業上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稀鬆得很;
但這一世柳家遭逢大變,過繼到裘家之後,即使裘漱霞膝下無子,但嗣父與親爹終歸不一樣。傳聞裘秩音倒是發奮圖強,既孝順嗣父嗣母,又用心讀書,頗有浪子回頭金不換之勢了!
而他自幼養尊處優,收斂了輕浮之態後,容貌也算清秀白皙——問題是,哪怕他才高八鬥,玉樹臨風,顧韶卻更不願意與燕國公府交惡!
“雖然宮裏傳出過風聲,說陛下為了讓顧相答應許嫁孫女,暗示將來會讓太子殿下給顧相封爵。”宋宜笑撥弄著衣襟上的繡紋,輕聲細語的提點著心腹丫鬟,“但顧相膝下沒有能幹的子孫,空有爵位,不過麵上光鮮,卻哪來的權勢?”
雖然說顧韶自己目前可謂是位高權重,“可顧相都多大年紀了?他就是再懂得養生之道,夫君的年紀擱這兒,他難道還能活得過夫君?”
既然活不過簡虛白,那麽顧韶就要考慮,為了一個許諾中的爵位,與裘家扯上關係,從而同簡虛白存下罅隙——裘漱霞當初把簡虛白得罪得很慘,這一點朝野無人不知;宋宜笑作為他的妻子,與裘秩音之間更存在著血海深仇。顧韶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兒子做了裘秩音的嶽父後,簡虛白夫婦會對顧家毫無芥蒂——所以這筆交易根本劃不來!
“顧相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憑他對太子的輔佐之功,哪怕沒有陛下如今的許諾,將來太子給他封爵的可能性也很大!”宋宜笑細細分析,“退一步來講,太子不封,還有鍾陵郡王呢!郡王可是顧相的正式弟子,將來若是踐祚,無論那會顧相是否在世,豈能對顧家沒有加恩?”
錦熏下意識道:“可萬一將來登基的不是郡王呢?”
這話說了出來才覺得不對,嚇得趕緊舉袖掩嘴。
不過眼下房裏就主仆兩個,宋宜笑倒沒嗬斥,隻道:“你真是傻了——顧相是鍾陵郡王之師,與郡王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郡王登基,他作為帝師,自可蔭庇後人留名青史享盡尊榮;可若郡王將來有什麽不好,便是他有爵位在身又有什麽用?”
袁雪沛幼年承爵,承的還是僅次於公爵的侯爵,論身份也算尊貴非凡了,可因為父母早逝,繼祖母與叔父虎視眈眈,過得還不是艱難又辛酸?
再者,皇家能冊封爵位,不也可以削去嗎?
現成的例子就是姬家,那還是皇帝的親妹夫呢,何況顧韶連皇親都不是?
所以顯嘉帝許給顧韶的好處聽著不錯,實際上等於一毛不拔。
顧韶肯點頭,實在是懾於這位皇帝的殺伐果決,不得不妥協罷了。
但他到底是蜚聲海內的名臣,再怕皇帝也有自己的傲氣,所以固然答應了將孫女許給裘家,卻也在暗中做起了手腳。
“太後、陛下之所以花大力氣說服顧相許嫁孫女,歸根到底是為了裘家。”宋宜笑接過錦熏遞來的玫瑰露呷了口,輕笑著說道,“卻不是為了裘秩音——那兩位肯為了他的婚事操心,無非是因為他此刻姓裘,乃裘漱霞膝下嗣子,且是唯一的嗣子。”
說到這裏見錦熏若有所思,唇角笑意加深,“沒錯——既然他這個嗣子並非真正的裘家骨血,那麽,裘漱霞能過繼一個嗣子,為什麽不能過繼第二個第三個?”
“隨便裘家下一個嗣子從哪裏過繼,隻要人品容貌過得去,重點是沒結什麽不該結的仇怨,我想顧相也就滿意了!”
——顧韶的身份地位放那裏,要說服簡虛白夫婦放棄報複裘漱霞與裘秩音,或者自認為力有不逮,但要說服他們不要遷怒一個無辜的嗣子同顧桐敘,卻還是有信心的!
錦熏好奇問:“奴婢成天守在夫人跟前,也不知道顧相是怎麽瞞過奴婢,把這番打算告知夫人的?”
“他做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叫人知道?”宋宜笑不以為然道,“我是自己猜的——顧桐敘才來帝都就迫不及待的拜訪我,猶可以說顧相想順應太後與陛下之意,讓裘家與我們夫婦化幹戈為玉帛,問題是之後宋府要接顧桐敘去宋府小住時,顧相居然沒有阻攔,這可不能不叫我多想了!”
顧韶對宋家父女之間的罅隙再清楚沒有,如果真心想讓孫女跟宋宜笑交好,顧桐敘出閣之前,他是絕對不會答應宋府接她去小住的。
眾所周知顧韶對宋緣有恩,地位也高於宋家,他不點頭,龐老夫人那邊再說理由、再想給大孫女添堵,又怎麽可能接得走顧桐敘?
至於說顧韶重視老友後人,不在乎宋宜笑這個已嫁女的心情——宋宜笑覺得也不可能,畢竟此舉對顧桐敘融入帝都的圈子是非常不利的。顧韶再對宋緣愛屋及烏,總不可能為了龐老夫人跟宋緣的一點私人憤恨,拿自己嫡親孫女的前途開玩笑吧?
故此,宋宜笑得知顧桐敘被龐老夫人接到宋府後,就起了疑心!
“我方才捏造章媽媽提醒你的話,讓蔣姐姐她們接下來對顧小姐熱絡點,主要是絕了裘秩音他們辯解的心思!”宋宜笑眯眼道,“不然坐實了我因顧小姐前往宋府小住就得罪了我的傳聞,裘秩音大可以說擔心我對他仍舊存著惡意,故意串通了在宋家做姨娘的柳秩瑾,設計試探——到那時候他能不能逃出生天且不提,我肯定是要有麻煩的!我做什麽要給他這樣的機會?”
錦熏擔心道:“所以奴婢說,奴婢還是去宋府走一趟,跟章媽媽私下對個口供罷?不然萬一露了破綻……”
“不需要!”宋宜笑卻擺手道,“要真查到宋家那邊去,我那繼母一準會把責任全部推到柳秩瑾頭上——如此方是最大程度保全宋家之舉,還能鏟除一個礙眼的姨娘,繼母何樂而不為?”
她冷笑出聲,“畢竟,我那個好祖母,可是親自支持柳秩瑾與繼母她爭奪起掌家之權了啊!有幾個做正妻的,能受得了這樣的羞辱與威脅?繼母礙著孝道不敢拿婆婆怎麽樣,有機會對柳秩瑾落井下石,她做什麽要手軟?”
到時候沒準盧氏還要謝謝繼女給她這麽個一箭雙雕的機會:既除了柳秩瑾,打擊了龐老夫人的勢力,又保全了宋家其他人!
說到這兒,宋宜笑笑了一下,合眼道,“至於我猜的對不對……且看接下來裘家換不換嗣子,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