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冷冷看著她,半晌才一字一頓道:“你、休、想!”
見韋夢盈變了臉色,似要再次出語威脅,她已抬手指向門外,“你拿同歸於盡來威脅我?你盡管去——我倒要看看你舍得不舍得如今這份王妃的尊榮!”
“我怎麽會跟你同歸於盡?”韋夢盈止住啜泣,挑了挑眉,不悅道,“但這件事情你隻要稍微與顧韶那邊暗示下,遞個話之類,顧韶怎麽會不給燕國公府這個麵子?到底他孫女兒,哪怕是庶女,眼下也不愁嫁!何必為了舉手之勞,鬧得你我母女生份?”
她也知道她們母女兩個之間已經不是生份所能形容的了,是以又抬出子女,“雲兒他們兄妹往後長大了,知道咱們不和,夾在中間豈不也為難?”
“您這回的要求對我來說確實不難!”宋宜笑麵無表情的說道,“但有些例子是不能開的:這回您可以軟硬兼施叫我如了您的願,下回您能保證不故技重施?長此以往,女兒我除了做您手裏的一顆棋子,任憑您擺布,還能有其他出路?”
她冷笑出聲,“娘您死了這條心吧!您以為我是誰?是嬋表妹?被您端著長輩的身份三言兩語就哄暈了頭?我今兒把話直接擱這兒:我確實關心雲兒他們,但也沒關心到為了他們做牛做馬萬死不辭的地步!”
“畢竟就算是長姐為母,您這個正經親娘,還有衡山王爺那個親爹還在呢,輪得著我來給他們當爹又當娘?”
“更何況,我如今已經有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那才是需要我全心全意嗬護的人!”
“您也別再老抬生身之母的身份出來壓我——外祖母還在,您怎麽當女兒怎麽對待韋家的,您女兒我看得很清楚!”
“所以即使您要怪我不孝順,那我也隻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
韋夢盈聽得臉色鐵青!
好半晌,她才從齒縫裏擠出聲音:“你連這樣的話也說了出來,可是打算同我徹底斷絕關係了?!”
“怎麽可能?”宋宜笑卻又恢複了和顏悅色之態,溫和道,“娘真是糊塗了!你我母女雖然都算高嫁,卻皆是沒有娘家照拂的。您是因為出身不高,韋家門楣擱那,對您有心無力;我呢則是不得寵,您這個親娘也不是真心替我著想。所以咱們娘兒兩個若還不彼此扶持,至少場麵上保持熱絡,不但越發叫外人看了笑話去,對於你我各自在夫家鞏固地位也不利,不是嗎?”
她極誠懇道,“雖然說女兒我方才說的話十分不好聽,對您也很不敬。但我想著,以娘的城府,從這裏走出去時,定然可以表現得歡歡喜喜,母慈女孝——我相信這些對娘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看著她氣定神閑的模樣,韋夢盈怒極反笑:“雲兒他們三個雖然年紀小還不怎麽看得出來,不過料想他們即使長成了,也未必能比你更出色了!”
宋宜笑眼都不眨一下,道:“謝娘稱讚——娘要沒其他事兒,我喊人送送您?”
“不必了!”韋夢盈憤然起身,拂袖而去時力道之大,以至於鬢邊銀步搖猛烈搖晃,流蘇在半空劃出極淩厲的弧度。
隻是正如宋宜笑所言,她再痛恨不聽話的長女,這會卻也不想讓外人知道她們母女關係破裂,畢竟有個簡在帝心且與儲君交好的國公女婿,對她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是以一跨出房門,她果然就斂盡怒色,還跟守在門外的芸姑等人聊了幾句,極詳細的詢問了宋宜笑的生產過程以及恢複情況,又去隔壁屋子裏看了外孫女。
末了歎道:“這些問題我方才原想問她的,隻是瞧她乏著的樣子實在不忍心開口,這會卻累你們陪我嘮叨這半晌了!”
芸姑等人自然表示這些都是小事,又說她體貼宋宜笑。
韋夢盈見扮慈母扮得差不多了,這才借口府裏還有事情,告辭而去。
她走之後,宋宜笑才吩咐把女兒抱進來讓自己看看。
新生兒長得快,一夜過來,原本皺巴巴的小臉已經舒展了不少,輪廓之間果然瞧出明顯肖父的痕跡,這讓宋宜笑感到有點失望——畢竟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難免希望像自己一點。
不過簡虛白容貌俊雅,倒也不至於坑了女兒。
“她這皮膚怎麽還是這麽紅?”抱了會之後,宋宜笑疑惑的問芸姑,“這樣要緊嗎?”
“才出生的孩子都這樣。”芸姑倒不以為然,“現在越紅,將來越是白皙。過個十天左右也就恢複了,到時候必定是白白嫩嫩——夫人且放心吧!”
宋宜笑這才鬆了口氣,究竟沒有完全恢複,抱了會女兒就覺得累了,怕失手摔著孩子,就把繈褓放到榻上,扯過被角蓋住一點,問起自己昏睡期間發生的事情。
芸姑道:“不過是那麽回事:各處都送了賀禮來,親自過來道賀的人大抵都去看了小姐。宮裏的太後娘娘、帝後、賢妃等主位,也都有賞賜。”
說到這兒想了想,還是告訴了她,“聞說簡駙馬——就是您公爹聽到消息後,似乎說了些不大好聽的話,被長公主勒令不許來國公府探望小姐,連小姐的滿月宴也不許他出席了!”
宋宜笑沉吟道:“爹說了些什麽?”
“無非就是嫌棄小姐隻是個女孩兒?”芸姑神情平淡,“不過夫人沒必要在意,畢竟長公主府那邊當家的是長公主,長公主對小姐是極為喜愛的,昨兒個抱著看了好一會,走之前還不住叮囑下人務必伺候好了。至於公爺,那更不要說了,高興得跟什麽似的!若非禦史台這兩日趕著些事情脫不開身,公爺恐怕要告假在府裏陪您跟小姐了。”
“禦史台趕著了事情?”宋宜笑聞言感到有些驚訝,“這才開年,怎麽禦史台竟忙起來了?”
能讓禦史台忙碌,那可不會是什麽小事——十成十是朝堂出現大動蕩了!
而去年下半年顯嘉帝“醒來”之後一係列的安排,都證明了皇帝是希望和和氣氣解決問題的。這才轉過年來,難道皇帝的心思又變了嗎?
宋宜笑心念未絕,卻聽芸姑道:“好像是有人投書禦史台,檢.舉大理寺卿黃靜亭收取賄賂,顛倒黑白,草菅人命。”
“難怪!”宋宜笑這才恍然,“陛下既然屬意太子登基,之前建陵血案的罪名又怎麽能繼續扣在東宮頭上?去年陛下一直沒提,估計是怕才保下太子就立刻為太子翻案,朝堂上下之人不明聖意,波及代國長公主夫婦,所以索性拖了下來。”
現在已經轉過一個年節,大家也充分認識到了太後與皇帝盡管已經達成妥協,支持太子承位,卻也希望保全代國長公主夫婦——眼下再給太子翻案,料想沒人不長眼色的把火燒到代國長公主夫婦頭上去了!
當然,建陵血案的主審官黃靜亭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他這回是死定了!
畢竟太子要洗清冤屈,他當初的斷案結果必須是錯誤的——實際上也確實是錯誤的——這件案子當時鬧得那麽大,哪怕被冤枉的是尋常百姓,都夠黃靜亭喝一壺了,何況還是身為儲君的太子?!
盡管儲君之爭在顯嘉帝的施壓之下,於去年秋風蕭瑟時以一種心照不宣又相對和平的方式塵埃落定。
但在這個萬物複蘇的二月初,黨爭的殘酷,再一次血淋淋的展示於人前。
“對了。”宋宜笑想到這兒,暗自一歎,轉開話題,“孩子的名字起了麽?娘與夫君可說過?”
她妊娠時,夫婦兩個起了差不多兩百個名字。
但到最後也沒能確定。
這會孩子都出生了,沒準簡虛白已經有了選擇?
然而芸姑道:“昨兒個長公主沒提名字的事情,晚上公爺倒是琢磨了一回,後來想想還是覺得該等您醒了一塊商議著定。”
宋宜笑聽到這兒不禁微露笑容,覺得心裏甜滋滋的:“夫君果然體貼!既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定名字的時候當然也該兩個人商量著來!”
她方才問的時候就想好了!
簡虛白若敢背著她一個人把名字定了,等她坐完月子,非跟他計較不可!
誰知才歡喜著呢,就聽芸姑繼續道:“不過晌午前長公主殿下派了佳約過來探望,聽說您還沒醒,就去看了小姐。抱小姐時說,長公主今早就進宮去給太後娘娘報喜了——太後娘娘得知小姐康健可愛,非常高興,拉著長公主問長問短,最後說到了小姐的名字。聞說公爺跟您還沒想好,太後娘娘就說要親自起一個!”
宋宜笑:“…………!!!”
什麽叫做沒想好?!
他們想了男女各近百個名字好不好?!
這哪能叫沒想好,這根本就是想太好了!
隻是沒選好而已!
但再怎麽腹誹婆婆也沒用,這天傍晚,簡虛白還沒回來呢,太後的懿旨卻先到了。
因著宋宜笑還在坐月子,太後特許她躺著聽懿旨——宋宜笑原打算跪在榻上,到底被宣旨的玉果攔了,最後仍舊是躺著聽的。
太後經過一個下午的思考,兼與晉國長公主、玉果等人的討論,決定為簡虛白與宋宜笑的嫡長女取名為“清越”。
“太後娘娘原想著昨兒個小姐落地時,雖非滿月,然銀霜滿殿,倒比月圓時別有一種可愛雅致。”玉果宣完了旨,笑著與宋宜笑解釋這名字的由來,“是以打算為小姐取名‘清月’,也暗截前人詞句‘風清月瑩,天然標韻,自是閨房之秀’。隻是經長公主殿下提醒,‘月’這個字,時下女孩兒用得較多,未免平庸了,故此改成了同音的‘越’字。”
又說,“長公主殿下以為‘清越’二字缺了些女孩兒家氣息,但太後娘娘覺著小姐作為嫡長女,正該有些氣勢。後來陛下去給太後娘娘請安時碰見,也說‘清越’好,不嬌不媚,落落大方。”
——太後跟皇帝都覺得好,宋宜笑就算是生母,又能說什麽呢?
哪怕簡虛白那個親爹在這兒,也隻能謝恩了吧?
宋宜笑遺憾於不能自己給女兒起名之餘,也隻能自我安慰:“太後起名到底是榮耀,對孩子的前途大有好處的。”
之前代國長公主還特意為了外孫女,入宮求顯嘉帝起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