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也知道,我那王妃乃是庶出,沒出閣前一直養在莊子上,是以頗有些不知事。”梁王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但既然同她結為夫妻,如今嫡長子都有了,自然也隻有好好過日子——許是當了娘後移了性情,她最近倒是越發的體貼起來了,追想從前,每每覺得後悔!”
聽到這裏,端化帝還以為弟弟是來替弟媳婦賠禮的。
要說梁王妃當年做的事情,端化帝自是不喜。
不過事情都過去了,如今登基的終究還是他——而且,梁王貴為天子之子,竟隻娶了個庶女,歸根到底也是受了東宮牽累。
所以端化帝早就把這麽點小事忘記到九霄雲外,此刻自是一笑了之:“都是自家人,弟妹何必如此?”
他略想了下,又說,“皇後近來一直愀然不樂,想來還是惦記著朕那個無緣的幼子。弟妹若是願意,可以帶瑰兒去看看皇後。”
端化帝覺得這麽說這麽做,應該可以讓弟媳婦不再惶恐了。
誰想梁王謝恩之後,卻沒有告退的意思,而是更加不好意思的看著他。
“還有事?”端化帝見狀,索性住了批折子的朱筆,活動了下手腕,好奇道,“說吧——這吞吞吐吐的做什麽?”
“王妃早前受過徐表哥之妻、謝表嫂的襄助,但那時候不懂事,反倒對謝表嫂頗有恩將仇報之舉。”梁王被他催了兩遍,才尷尬道,“是以這會想起來,想給謝表嫂做點什麽,聊作補償。隻是皇兄也曉得,謝表嫂出身萊國公府,嫁的徐表哥又是魯國姑母愛子,哪有什麽事情輪得著王妃搭手的呢?她思來想去,倒找到了一事,就是……就是謝表嫂之父,如今卻還在外放任上,無法與謝表嫂骨肉.團聚。”
端化帝聞言,笑意漸淡,倒不是覺得弟媳婦後悔前事,居然不是頭一個跟自己這皇帝認錯,而是:“三弟與弟妹伉儷情深,朕心甚慰!但,前朝之事,終非女眷可以操心的。弟妹自幼生養城外莊上,不諳規矩,朕也能明白,不過夫為妻綱,三弟往後還是教導她一點的好!畢竟那是你正妃,往後也代表著瑰兒的臉麵。”
以新君的性情,這番話是很重了。
原本他對梁王妃的印象,不能說咬牙切齒,但也絕對算不上好。
這會聽了梁王的話,卻是更討厭了。
——衛皇後都沒有這樣急著借助近水樓台先得月之利,給自家人撈好處呢,區區一個梁王妃,倒是這樣迫不及待了?!
至於說梁王妃這回提到的謝依人之父,與梁王妃似乎沒有直接的關係。
在端化帝看來,所謂報恩不過是個幌子,梁王妃此舉,應該是想借此事試探自己的態度。
如果他答應了,那麽梁王妃下一步,就該為司空家謀取好處了——一個在莊子上養大的庶女,未必轉得過這個彎,也許,自己應該敲打的是司空家?
端化帝心念數轉。
但梁王道:“皇兄誤會了!我那王妃不大懂事,我豈不知輕重?若隻為了她的私人恩怨,我今兒也不會跑這一趟——她當年衝撞得罪皇兄的事情都還沒來跟皇兄正經賠罪呢,憑什麽叫皇兄拿國之重器與她還人情?!”
“你說!”端化帝聞言這才緩和了神色,“這裏麵有什麽道理?”
“謝表嫂之父,這些年來一直在青州任職。”梁王看了眼那內侍,待那內侍在端化帝的示意下退出殿外之後,才小聲道,“就在之前沒了的青州刺史趙悟手底下,做別駕。雖然說父皇去年當機立斷,將四弟過繼給了肅惠王伯,但……青州蘇,到底是青州蘇!”
而謝依人之父在青州任職多年,哪怕不是地方最高長官,對青州蘇氏的了解,也會比帝都這邊深入!
端化帝凝神片刻,輕輕頷首。
……皇帝兄弟私下裏的交談外人自是不知。
數日後吏部接到中旨,謝依人之父謝衍從青州別駕調回帝都任國子司業。
青州是上州,上州別駕與國子司業都是從四品下,但一個是地方官,還是距離帝都千裏之遙的地方;一個是京官,常伴天顏。
——看似平調,實則等於是升遷了。
而且這道調令還是出自宮中,謝衍簡在帝心的推測,自然是塵囂甚上。
一時間連萊國公府都熱鬧起來了。
“我真沒想到會這樣!”這天謝依人來看簡清越,提起來還覺得一頭霧水,“你曉得,我對梁王妃一直都是敬而遠之的。要說得罪她應該沒有,要說對她有恩,我還真想不起來什麽象樣的恩了!不想這回她居然會為了我爹說動梁王殿下親自去求陛下。”
那內侍沒告退之前,端化帝與梁王說的話,這會已經傳了出來。
謝依人是以覺得很是納悶,“這梁王妃的性.子,我還真是摸不準了!”
“摸不準就隨她去吧!”宋宜笑勸道,“橫豎一家團聚總是好事——說起來,你們姐妹還沒見過呢!”
“倒也是。”提到尚未照過麵的妹妹,謝依人也期盼起來了,“嘉綺今年都五歲了,也不知道學著文靜點沒有?上回接到家信,還說我娘被她鬧得頭疼!”
“小孩子麽鬧騰些才健壯。”宋宜笑含笑道,“我倒情願我家清越往後鬧一點,隻要她健健康康的就好!”
提到這個問題,謝依人神情就是一黯,笑容也有點勉強了:“誰說不是呢?我要有個孩子,不拘男女,天天來鬧我都成!”
——從去年年底太皇太後阻止徐惜誓納妾到現在,已經大半年過去,轉眼又要快年底了,謝依人卻依然沒有消息!
如今太皇太後身體不是很好,端化帝三番兩次吩咐務必不能叫太皇太後傷心難過,倘若毅平伯再提子嗣之事,謝依人總不可能再去向太皇太後求助吧?
雖然說作為嫡親外甥,得給顯嘉帝守孝,但外甥所服的小功統共也就五個月。
顯嘉帝是六月裏沒有的,現在已經是八月末,距離外親出孝也就那麽三兩個月了,一轉眼即過,快得很。
到那時候……
宋宜笑見狀,暗悔自己失言,正要轉開話題,不想外間忽然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跟著錦熏臉色有點古怪的走了進來,道:“夫人,世子婦:宮裏傳出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宋宜笑正想著怎麽引開謝依人的心思,聞言忙問。
“說是之前被送去行宮的暖太嬪有喜了。”錦熏道,“算算時間應該是先帝才去那會懷上的,當時也不曉得,故此將暖太嬪與其他侍奉先帝卻未曾有子的妃嬪一塊送去了行宮。前些日子暖太嬪身邊的人察覺不對,上報行宮總管,從帝都派了太醫過去請脈,這才確認。”
宋宜笑頗覺頭疼,心想原打算隨便來個什麽話題,隻要同子嗣沒關係的就好——結果怎麽偏偏就是暖美人,噢不,現在該稱暖太嬪了,怎麽就是暖太嬪有喜了呢?
謝依人倒來了興趣,道:“那麽這件事情現在是怎麽個處置法呢?”
“回世子婦的話,宮裏傳出來的消息說,皇後娘娘認為暖太嬪乃是伺候先帝的人,不敢擅專,所以上報了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做主。”錦熏道,“兩位娘娘商議之後,決定再派太醫前往行宮給暖太嬪診斷一番,若是暖太嬪的身孕受得住顛簸,便立刻接回皇宮調養;若不然,就在行宮安胎到能回來、或者皇嗣誕生再還都。”
又說,“不過皇太後說,先帝子嗣不豐,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暖太嬪所懷的是男是女,到底也是先帝骨血,暖太嬪隻居太嬪之位,未免委屈了點。太皇太後也是這麽覺得的,是以已經下了懿旨,晉暖太嬪為太妃。”
“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兩位娘娘真是慈愛寬厚。”謝依人歎道,“暖太妃也是福澤深厚。”
人都被送去行宮快兩個月了,居然還能再翻身——福澤深厚這四個字用在暖太妃身上,絕對是名至實歸了!
而且她這個孩子乃是先帝遺腹子,正如蘇太後所言,先帝子嗣不豐,還過繼了兩個兒子出去。這種情況下,端化帝哪怕是為了樹立自己友愛兄弟的形象,也會對暖太妃這個孩子格外寵愛些的。
不但如此——這時候皇家子嗣夭折的也不少,端化帝的嫡幼子就是一落地就沒有的——但暖太妃隻要被從行宮接來皇城,哪怕她這個孩子最後沒保住,也未必會再被送回行宮了。
畢竟這意味著端化帝沒能照顧好顯嘉帝的骨血,怎麽也要補償下暖太妃。
多半會讓她跟著皇太後住,逢年過節分東西賞東西,總也少不了她一份——雖然同在行宮一樣也是等死,然而在宮裏,跟著皇太後,偶爾也能透透氣不是?
宋宜笑想起來丈夫之前說過,這暖太妃曾經非常不想去行宮,甚至為此求到了丈夫頭上,心想:“這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她不知道暖太妃這會對簡虛白已經由愛轉恨,對此事卻是聽過就算了——正要擺手讓錦熏下去,好繼續跟謝依人說體己話,錦熏道:“還有件事:朝廷明年要開恩科!”
但宋宜笑跟謝依人的親眷,這兩年都不會下場,對這個消息就更不在意了,隻道:“開恩科也好,自從先帝駕崩之後,太皇太後與皇太後迄今都在鳳體違和,前不久陛下的嫡幼子還沒了,若能得登科之喜衝一衝,總是件好事。”
這天謝依人走後,宋宜笑正叫人把女兒抱到跟前逗弄,錦熏悄悄過來道:“夫人,您道毅平伯世子婦今兒個特意來同您說明謝大人調回朝中的內情,是為了什麽緣故?”
宋宜笑愣道:“聽你這話,這事兒有內情,還同我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