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夫人!”妊娠期間的暖太妃胖了些,但因容貌絕美,正當妙齡,望去依然光彩照人。
從美人到太妃,她眉宇間褪去了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靜,此刻扶了宮人的手,略帶矜持的朝兩人微微頷首,“毅平伯世子婦——正好請問下兩位,這會時間還早,怎麽大家都往外走了?可是有什麽典故在裏頭?”
“哪有什麽典故?”宋宜笑跟謝依人看她一身打扮很是家常,不像是來參加宴飲的樣子,但考慮到暖太妃正懷著顯嘉帝的遺腹子,穿戴簡單些也不奇怪。
隻是……今日就算沒有太皇太後與蘇太後追憶先帝,以至於提前退場的事情,她這抵達也忒晚了吧?
當然這種疑惑不好問出來,隻道,“原本不會散得這麽早的,隻是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兩位娘娘方才觸景生情,想起了先帝,傷心之下也沒心思待下去了!陛下與皇後娘娘不放心,追隨鳳駕而去!咱們這些人也不好再打擾下去,故此告退。”
暖太妃恍然道:“原來如此!”
主動解釋,“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兩位娘娘體恤我,讓我今兒個不必前來,但我在後麵散步消食時,卻遠遠望見許多人出宮,心下詫異,所以走過來瞧瞧。倒幸虧兩位與我解惑了!”
“太妃娘娘客氣了,不過是兩句話的事,哪能稱得上解惑?”謝依人看同伴都走得差不多了,悄悄給宋宜笑遞個眼色,便對暖太妃含笑說道,“太妃娘娘身懷皇嗣,不宜勞累……”
暖太妃明白這是不想再在這兒盤桓下去,麵上閃過一抹尷尬,才道:“是我糊塗了,你們的夫婿還在宮門外候著吧?倒是耽擱了你們了。”
“不敢,未知娘娘還有其他吩咐麽?”雖然確實是這麽回事,但兩人自不會直承。
問過暖太妃沒其他事後,她們這才順勢告退。
走遠之後,宋宜笑問謝依人:“暖太妃是幾時接回來的?我倒沒聽說。”
“想來是那會錦熏稟告之後就接回來的吧?”謝依人不在意道,“不過是個太妃,宮裏太皇太後、皇太後、皇後這三位娘娘在,一個太妃還宮,原也不會有什麽大動靜。尤其太皇太後與皇太後兩位娘娘這段時間鳳體違和,皇後娘娘因喪子之痛也有些懨懨的,也肯定不喜折騰。”
說到這裏想起來件事,道,“你聽說了麽?這回接回來的不隻暖太妃呢!傅太妃也一塊回來了,是太皇太後開的口,說之前她一直在銘仁宮裏伺候,不如趁這回暖太妃還宮,捎上傅太妃,與太皇太後做個伴。”
“是嗎?”宋宜笑道,“方才倒沒看到傅太妃——這是誰說的?”
“前兩日去看望銀練,她隨口說的。”謝依人有些自嘲的說道,“我膝下無兒無女,一身輕鬆,成天也就是東家到西家了,你們這些有兒女要操心的可沒我這麽自在。”
宋宜笑道:“你也就這會得意下了,回頭看你兒女滿堂,到時候成天把你拴在家裏!”
“我倒巴不得呢!”謝依人歎了口氣,望著夜幕下飄來的雪花,眼神裏流露出一抹無奈。
說話間她們已經到了宮門外,簡虛白與徐惜誓都在等著,見狀打個招呼,也就各回各家了。
宋宜笑因為不知道暖太妃同丈夫反目成仇之事,對於方才的偶遇也沒放在心上,所以上車後,隻安慰了下同樣想起顯嘉帝、情緒明顯低落的丈夫,卻沒講其他。
次日倒是想起來謝依人說她前兩天才去看過衛銀練——宋宜笑算了算,自己已經很久沒主動登門去看其他人了,自從簡清越出生後,正如謝依人所言,既要打理府邸又要照顧女兒,這大半年來竟然都是別人來看望自己!
她覺得很是過意不去,特意把府裏的事情料理了一下,抽出兩天空來,將蔣慕葶、衛銀練、謝依人都挨個拜訪了下。
連顧桐敘、陸釵兒那兒都沒落下。
其中蔣慕葶跟謝依人兩處沒什麽好說的:前者雖然丈夫行動不便,卻是完全當家作主,將繼祖母徹底架空成隱形人的,蔣慕葶同他有情人終成眷屬,夫妻自是和樂,雖然還沒孩子,然而兩人都不急,小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後者除了子嗣之外,那也沒什麽抱怨了,但這種事情,宋宜笑也是愛莫能助,畢竟韋夢盈當初給她陪嫁的那個所謂的生子秘方,她是早就給謝依人抄過的——吃了這個生子秘方的宋宜笑,自己還不是生了個女兒?
所以這個方子到底有用沒用,宋宜笑覺得,大概就是吃不壞?
而衛銀練的問題也不大。
顯嘉帝生前有言在先,自己駕崩後,代國大長公主一家都將流放瓊州。
所以肅襄二王就藩後不幾日,代國大長公主跟腳就動了身,這會攜姬紫浮夫婦已經快到地方了。
如今姬家留在帝都的隻姬明非與衛銀練小夫妻兩個——他們沒被流放,除了因為姬明非到底隻是代國大長公主夫婦的侄子外,也是因為端化帝心疼皇後當時才夭折了幼子,不忍讓皇後的妹妹遠離帝都。
是以駁回了姬明非要求與叔父一家同甘共苦的請求,甚至連他工部的差使都沒動,權當是哄皇後開心了。
衛銀練當初出閣時是抱著為家族效力的心態,倒是心平氣和得很。這回宋宜笑去看她,委婉問起她婚後的生活,她也沒什麽不高興的,隻道:“夫君放.蕩之名在外,實則做事極有規矩,我倒覺得世人對他誤解極多。”
而姬明非究竟聲名狼狽,宋宜笑也不敢深問,免得衛銀練無法圓場,徒然尷尬。
顧桐敘那邊則是同蔣慕葶差不多——過得很滋潤,她跟蔣慕葶不同的是,婆家這會都哄著順著她,而她也不是挑剔的人,所以彼此相處非常和睦。
見到宋宜笑過去,熱情萬分的招待了她,甚至還送了她一卷古冊,說是洪州顧氏祖上的收藏:“弟妹是江南堂之後,自然是不稀罕的,不過這本如今也幾近絕版,閑暇時打發下時光也好。”
“表嫂這話是消遣我了,我福薄,未能在宋家長大,卻也沒見過幾本古卷呢!”宋宜笑推辭了一番,見顧桐敘態度堅決,才收了下來,笑道,“這個回去務必要好好收藏才是!”
……這幾位閨閣之交雖然景況不同,但大抵還在正常範疇之內,倒也沒什麽出人意料的地方。
最讓宋宜笑不解的,是陸釵兒。
她才到顧府時,就被告知陸少奶奶臥病在榻,所以不宜見客——宋宜笑以為自己到的不巧,正打算跟陸釵兒的婆婆鄧氏寒暄一番就告辭,回頭再送點藥材、滋補之物過來。
誰想寒暄話還沒說完,鄧氏卻歎了口氣,道:“所謂不宜見客,不過是搪塞之詞!實際上是她這會真的沒法見人!”
說著不待宋宜笑詢問緣故,就訴說道,“也不知道是作了什麽孽,咱們好好的人家竟遭遇了這樣的事情:今年避暑之前,媳婦還一切如常,得空都會過來陪我說話,我常說這孩子雖然是庶女,但教養性情都非常好,到底是王府出來的——萬沒想到一趟避暑沒結束,竟然就……”
鄧氏講到這兒有些愧疚,“也是那會出了大事,裏裏外外人心惶惶的,聽說她病了,竟沒多想!待國喪結束後方察覺不對,這會再請太醫卻也隻能開些安神的方子了!”
宋宜笑聽到此處忙問:“不知六小姐到底是?”
“對外都說她病了,但江南宋氏同我們顧家乃是世交,我說句托大的話,看夫人猶如自家晚輩——”鄧氏說到這兒頓了頓。
宋宜笑自是趕緊接上:“早先顧相才到帝都時,我就冒昧喚過叔公的,伯母若是不棄,莫如喚我小字宜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瞞你了:對外都說我那媳婦是病了!”鄧氏說著,命左右退下之後,麵上竟流露出驚恐、煩惱、束手無措等等複雜情緒來,連聲音都壓低了幾分,“依我看啊,其實是中邪了!”
“中邪?!”宋宜笑還以為會聽到什麽秘密,聞言不禁哭笑不得——但她剛剛跟鄧氏論了輩分,這會也不好當麵質疑,隻委婉道,“我還沒見過中邪的人,卻不知道該如何判斷?”
鄧氏倒也不是信口開河:“太醫前前後後請了五六位,包括院判都來過一趟,均說她是受驚過度!如今成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門窗都拿厚布蒙上,除了貼身丫鬟,包括丈夫都不讓進去——兀自覺得驚恐萬分!”
她臉色很難看,“但有風吹草動就大喊大叫,直說有人要殺她!”
宋宜笑察覺到鄧氏說這句話時,神情有點微妙,下意識問:“有人要殺她?卻不知道六小姐懷疑何人會對她不利?”
“這就是我覺得她是中了邪的緣故了!”鄧氏皺起眉,“她竟然懷疑令堂——就是衡山王妃想殺她!你說這怎麽可能?說句不好聽的話,若非衡山王妃撮合,她也未必嫁得到我那兒子!”
“令郎?!”宋宜笑聞言心頭暗驚,鄧氏不相信韋夢盈會對庶女不利,至少她表麵上絕對不相信——可宋宜笑卻深諳自己那親娘的本性,雖然說陸釵兒應該妨礙不到韋夢盈什麽,但,韋夢盈害人,需要理由麽?!
不過相對於懷疑親娘,眼下她覺得還有個情況更使她迷惑:陸釵兒的丈夫……之前據謝依人跟蔣慕葶她們的觀察與描述來看,不是並非良配嗎?!
但鄧氏卻道:“我那個兒子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要說,若隻求夫妻和睦同心,嫁他是再好沒有了——這孩子容貌既端正,性情也好,最難得他非常仰慕簡三爺,就是你夫家的那位三叔,立誓要學簡三爺,此生隻娶一妻,無論甘苦患難,絕不再娶!更遑論納妾!”
她舉例證明,“自從六月裏媳婦中邪後,這幾個月都把那孩子趕在外麵不許同房!”
“換個沒良心的,不說立馬去納小,多半也要搬去書房或廂房住,眼不見為淨了!”
“可那孩子愣是沒肯,竟跟下人一樣,在房門外打了地鋪住!”
“不但如此,迄今成天悄悄請了太醫抓了藥試圖給她治——好幾個月了,你在外頭一點風聲沒聽到吧?”
“皆因那孩子堅信他媳婦必定會好,怕她這會的情況傳出去之後,落下話柄,日後媳婦出門應酬,被人說嘴,是以求了前來的太醫不要傳出去。”
“那些太醫也是被他對發妻的不離不棄感動,故此個個守口如瓶。”
“否則,早就傳得滿城風雨了!”
所以鄧氏覺得韋夢盈不可能謀害陸釵兒,“媳婦瞧著不是勢利的人,進門之後也沒抱怨過我那孩子學業平庸,小夫妻兩個好得跟蜜裏調油一樣——你說衡山王妃如果不是厚道人,怎麽可能替庶女說這樣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事呢?又怎麽可能害她?”
宋宜笑:“………………”
這是什麽情況?!
思及自己的重生,她不由激靈靈的打個冷戰:該不會,真是中了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