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娘娘在的時候就私下裏說過,盧家不是什麽好東西!”鈴鐺送走晉國大長公主遣來的信使後,回到堂上,便義憤填膺的罵開了,“枉費大小姐您一直以來對他們恭恭敬敬,當嫡親長輩一樣敬著捧著!想當初盧氏生孩子時趕著難產,要沒大小姐您及時援手,他們娘兒仨個的小命早就沒有了!大小姐對他們如此恩深義重,他們不但不感激,反倒恩將仇報至此——早知道,當初就該讓那盧氏母子一塊兒去死!!!”
有道是仆隨其主,韋夢盈調教出來的人,從來不懂得何謂悲天憫人何謂與人為善。
薄媽媽是個典型例子,私下給韋夢盈建言時,連宋宜笑這個韋夢盈的親生女兒都敢坑!
而鈴鐺瞧著俊目修眉一副俏媳婦模樣,卻也不是善茬:她前頭的靠山韋夢盈遇刺身故後,盧以誠立刻入宮替女兒、外孫求情——憑借從龍之臣的優勢愣把這麽大的事情先化小後化無,叫她舊主堂堂一個王妃,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入了葬,這筆賬她可是一直記著的!
鈴鐺繼承韋夢盈一貫以來的光榮傳統,人不犯我我也要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須斬草除根,這會不抓住機會挑唆宋宜笑才怪!
“你還真以為這事兒是盧家做的?”宋宜笑此刻卻渾然沒了在信使麵前的勃然大怒,她端起茶水平靜的抿了口,放下之後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冷然說道,“那盧聽泉是黃氏一手撫養長大,對他來說,感情最深厚的自然是祖母。這也是當年我與夫君去盧家吊唁時,他會憤然出言的緣故!但中間這兩年他都沒什麽舉動,怎麽現在忽然下毒手了?”
“這當然是因為小小姐的緣故!”鈴鐺毫不遲疑的說道,“大小姐您素來機敏聰慧,那盧聽泉縱然勾引了玉山長公主殿下跟前的喜雨,唆使了伊王小郡主,可那小郡主哪有本事直接把手腳做到您身上啊?也就是咱們小小姐年紀小,又長得可愛,任誰見了都忍不住想抱抱,此乃人之常情,大小姐您又是一片善心哪會想到那瞧著不聲不響的伊王小郡主,竟是這樣歹毒的心腸——連咱們小小姐這麽小的孩子都能下手!!!”
宋宜笑瞥了她一眼,道:“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通!隻是……盧聽泉這個人,倒叫我想起幾個月前的事情來了!”
鈴鐺一怔:“幾個月前?”
那會最大的事情,不就是韋夢盈遇刺麽?
“娘遇刺後,裏裏外外都說主謀肯定是我那祖母。”宋宜笑輕撥著腕上玉鐲,聲音在空蕩蕩的室內有些飄忽,“有一個理由,就是我那三妹妹,曾在我去吊唁祖母時,說過祖母教她,我跟我娘都不是好的這類話。大家都覺得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從這一幕足見我那祖母,對我們母女的憎恨,那麽她就算莫名其妙對我娘下毒手也不奇怪了!”
“而現在想來,我這三妹妹的舉動,同那盧聽泉,在數年前黃氏喪禮上的做法,何其相似?當然,盧聽泉當時已是少年,他是出自真心的哀痛黃氏;而我那三妹妹尚且懵懂,想當初我那個爹過世時,我也去吊唁,當時三妹妹與四弟還抱在手裏,隻得二妹妹同盧氏一塊守靈,盧氏哭得眼淚都快沒有了,可二妹妹看到我,還朝我笑,皆因她年歲太小,根本不懂得親長離去的傷痛!”
“我那祖母辦後事時,三妹妹還沒二妹妹給我爹守靈時年紀大呢,竟也與盧聽泉一樣,知道為我那祖母抱屈……可真是……”
她冷笑出聲,“可真是我不長眼了!!!!”
鈴鐺吃了一驚,顫聲道:“大小姐是說……盧氏?!”
假如宋宜嬌那番話不是龐老夫人教的,那麽宋家才那麽幾口人,能教她的除了生母盧氏之外還能是誰?!
而盧氏一向表現得與宋宜笑友善,甚至是存心討好著宋宜笑的,她親自帶在身邊的宋宜寶,雖然與宋宜笑這長姐照麵次數不多,卻一直很尊重姐姐,便是受了盧氏的影響,這也是眾人相信她對宋宜笑乃是真心的緣故——那麽盧氏忽然教宋宜嬌仇恨韋夢盈跟宋宜笑,還是打著龐老夫人的旗號,這是什麽用心,略一想就知道來龍去脈了!
如此看來,龐老夫人當初,十有八.九不是自.盡,隻怕是被自.盡才是!
饒是鈴鐺跟著韋夢盈,早已習慣了心狠手辣,想到這兒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畢竟這種連環毒計是她舊主韋夢盈出的,倒在情理之中,卻是她跟她舊主一直認為傻呼呼的盧氏弄出來的——這就好像老虎吃人很正常,忽然聽說兔子吃人,任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我隻是這麽懷疑!”宋宜笑臉色非常難看,目光閃了閃,才道,“如果謀劃刺殺娘的主謀,當真是盧氏而非我那祖母的話,那麽這回的事情恐怕就未必是盧聽泉做出來的了!”
否則豈不是不打自招,主動把嫌疑朝身上攬?
“但也有可能,盧氏害了咱們王妃娘娘,盧家怕您查出真相,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斬草除根?!”鈴鐺怔了會,卻提出了不同意見,“畢竟大小姐您這些日子私下裏一直在查博陵侯——那盧氏若是真凶,哪能不悄悄注意著您的一舉一動?偏咱們之前卻沒懷疑過她,沒準就是敵暗我明,叫盧氏狗急跳牆,看到伊王小郡主出了孝,又曉得玉山長公主殿下的心思,唆使娘家侄兒勾引長公主的宮女,打著長公主的旗號,指使伊王小郡主下了這毒手?!”
她這麽講也不全是為了挑唆,“大小姐之前說過,動用天花這樣的手段,不啻是屠家滅門!所以要麽是仇深似海,要麽是利益動人心!但奴婢這會想著,也有可能,是心虛呢?”
——倘若盧氏才是謀害了韋夢盈的真凶的話,她怎麽能不擔心韋夢盈的子女有朝一日得知真相,找上門去算賬?!
到那時候,龐老夫人的自.盡肯定也會被翻出來追究。
這種逆倫弑親之舉的後果,盧氏哪兒承擔得起?
再說她還有孩子——所以為了一了百了,趁宋宜笑還沒懷疑到她頭上,先下手為強,亦在情理之中!
鈴鐺冷笑著說道,“九郡主已經沒了。前些日子您心疼八郡主,特意知會過衡山王府那邊,把八郡主接了來!也就是說,眼下這別院裏,足有王妃娘娘的兩位骨血在!奴婢在這裏說句該打嘴的話,倘若您與八郡主皆折在了天花裏,那麽盧氏隻要再幹掉還不諳事的七公子,之後還有誰會為王妃娘娘伸冤?!”
宋宜笑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你說的很有道理,隻是我想這回連二皇子都移出行宮去了,盧家與盧氏,是否有這樣的膽子?!”
天花又不會聽話,不是說下手的人想讓它害誰它就會害誰的。
當今皇室就沒有一個出過花的——這回的幕後真凶不管是出於什麽緣故對簡清越下手,弑君亂國的嫌疑是怎麽都洗不幹淨了!
而哪怕盧氏是謀害了韋夢盈的真凶之事曝露出來,她跟盧家的下場,也總比弄這麽一出天花要好。
宋宜笑覺得盧以誠即使寵愛女兒,但為了女兒冒這種除族滅家的危險,隻怕可能性不大——盧氏又不是盧以誠唯一的孩子!哪怕盧以誠偏心她些,兒子孫子總不可能在這個女兒麵前一文不值吧?
鈴鐺怔了會,道:“那……大小姐的意思,難道是替盧家喊冤?”
她這麽問時下意識的抓緊了帕子,生怕宋宜笑點頭——跟慣了韋夢盈那樣的主子,忽然換個真正慈悲心腸還以德報怨的上司,她真心受不了。
“我替盧家喊什麽冤?”好在宋宜笑冷笑出聲,“我有那閑功夫麽?”
她朝丈夫與女兒所在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沉沉道,“我替我夫君、女兒喊冤都來不及哪!”
何況盧家是否冤枉,她也不過是推測,全沒證據——她現在哪來的心情管這一家子的死活?!
這天傍晚時分,別院外再次傳來一個消息,說是盧家次媳徐氏,抱了三歲的幼子,牽著七歲的長女,主動向軟禁他們的禁衛表示,她願意揭發盧家人做下來的事情,隻求為自己兩個孩子掙得一線生機!
禁衛聞訊不敢怠慢,將追出來的盧家次子盧綠水攔了回去,派人飛報行宮!
這時候由於梁王挨了抽,端化帝又要安撫晉國大長公主,所以借口梁王忽染小恙,打發這弟弟回別院養傷兼避風頭,自己親自主持起了徹查之事。
得知此事,自要命人傳徐氏覲見,仔細審問——但盧家現在涉嫌的是天花,自不能讓徐氏母子來行宮,所以皇後遣了自己跟前的掌事姑姑走了趟。
最後經過整理,稟告到端化帝跟前的說辭是這樣的:“徐氏說盧聽泉一直認為其祖母黃氏之死,罪魁禍首乃是宋弟妹!他對宋弟妹的懷恨,盧家上下沒有不知道的!盧尚書早先意思意思的訓斥過他幾句,但也沒有很認真。徐氏說,這是因為盧尚書自己也不喜宋弟妹。之前清越滿周,之所以是她代表盧家去的燕國公府,全因盧家大房厭惡宋弟妹,沒人肯去!這差使才著落在徐氏頭上!”
端化帝聽到這兒臉色非常難看,幾個月前,他才為盧以誠,派皇後親自出馬勸說宋宜笑息事寧人。
結果宋宜笑倒是真的息事寧人了,反倒是盧家得寸進尺——如果盧聽泉確實就是幕後真凶的話,端化帝自己的麵子朝哪裏擱且不提,單是如何對太皇太後與晉國大長公主交代,皇帝就覺得頭疼萬分了!
卻不想衛皇後說到這兒欲言又止,見端化帝投來詢問的目光,才歎道,“徐氏還說了件事兒:說她知道她那小姑子盧氏,就是宋弟妹的娘家繼母,這一年來,與博陵侯過往甚密!”
“至於說盧氏與博陵侯到底來往了多久……徐氏說,她也不知道!”
端化帝黑著臉,半晌才道:“除徐氏母子外,盧家合家下獄,嚴審!”
至於盧氏,“念在孤兒寡母的份上,這事惜素你來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