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字體:16+-

第三百九十一章 反水

這人自然是顧韶。

他說服賀樓獨寒非常不順利,祖孫兩個到最後甚至是不歡而散。

但顧韶放棄了借助這個外孫的便利後,仍舊設法同薄媽媽聯絡上了。

隻是這麽一來,顧韶改變了計劃,他不想對薄媽媽等韋夢盈的心腹下手了,卻轉而勸說薄媽媽倒戈,單獨滅口宋宜笑。

他的管家是這樣勸說薄媽媽的:“逝者已矣!韋王妃之所以落到那樣的下場,與她自己為人也是大有關係的。媽媽縱然心係舊主,然而比起報仇,是不是更加要為小主人的前途考慮?”

“雖然說燕國夫人深得燕國公寵愛,但燕國夫人至今無子,接下來必定是謀劃著得子固寵;一旦有子之後,那麽最重要的當然是她自己的孩子——如今韋王妃新故,燕國夫人沉浸在對亡母的追思之中,且膝下尚隻一女,還有餘力照拂弟弟妹妹。他日燕國夫人哀痛既過,又子女滿堂,敢問媽媽,燕國夫人又有多少時間與精力,可以分給媽媽服侍的七公子?”

“而衡山王爺固然是七公子親父,但觀崔王妃所留原配子女的狀況,也該知道,王爺雖非不慈之父,但冀望王爺能像韋王妃尚在之時那樣對七公子,是非常天真的。”

“說到底,七公子真正能依靠的,惟有媽媽不是嗎?”

“所以若媽媽不為七公子計長遠的話,七公子的將來,實在令人堪憂啊!”

當初韋夢盈正是知道了賀樓獨寒與顧韶的關係,這才找長女幫忙,讓兒子拜在賀樓獨寒門下。

如今陸冠雲與賀樓獨寒是正式的師徒,賀樓獨寒還是狀元,所以可以說,陸冠雲這輩子都沒什麽指望另外拜師了——他還這麽小,賀樓獨寒都不要故意坑他,在教授功課時歪一歪心思,把他培養成個庸才,也足以讓薄媽媽這些往後全指望陸冠雲的人希望落空了!

當然賀樓獨寒其實很喜歡陸冠雲,根本不可能因為顧韶的意思改變對這個弟子的態度,但這一點顧韶知道,顧韶的管家也知道,可薄媽媽不知道啊!

所以聽了顧韶這委婉的威脅後,她頓時就有點慌了!

韋夢盈就留下這麽個兒子,偏她到死都沒能把兒子扶上世子之位,照眼下的情況看,宮裏有風聲說今上更讚成自己的嫡親表弟,王府二公子陸冠群做世子,也就是說,陸冠雲日後繼承爵位的指望已經非常渺茫,想要富貴權勢,隻能靠讀書了——哪怕宋宜笑一直關心這個弟弟,總不可能養弟弟一輩子吧?

宋宜笑就是肯養,薄媽媽也不甘心,她可還指望陸冠雲有出息之後,自己跟著揚眉吐氣的!

可陸冠雲雖然讀書的天賦不壞,也架不住老師使壞啊!

一旦這位七公子淪落凡庸,薄媽媽等人往後的日子又能好過到哪裏去?

這時候顧韶的管家又拋出誘餌,“若媽媽願意化幹戈為玉帛,不但七公子必能得賀樓修撰悉心栽培,我也可以打一句包票,他將來若是時運不濟,無法金榜題名,我家老爺必為其謀取一門上好姻緣,使其可得嶽家輔佐,不至於孤苦無依!”

這番話裏說的這個孤苦無依其實是兩層意思,明指陸冠雲,暗說薄媽媽。

薄媽媽猶豫良久,最終點了頭——說起來顧韶敢派心腹直接同她談判,也是有把握的。

主要是因為韋夢盈去世後,薄媽媽作為韋夢盈生前最得力之人,卻立刻去了當時最不需要她的陸冠雲身畔。

之後安陽郡主夭折,信陵郡主時病時好,她也一直緊跟著身強體壯又有衡山王親自撫養的陸冠雲,根本沒有去照顧兩位郡主的意思。

最後甚至是宋宜笑接走了信陵郡主。

這足以看出,薄媽媽這個人,寧肯錦上添花,不願雪中送炭。

所以她不會死抱著韋夢盈的仇不放,隻要在利弊上說服她,她自然會照顧韶希望的那樣選擇。

當然顧韶親自謀劃對付個老仆,主要還是為了幹掉宋宜笑——宋宜笑目前被拘在別院裏,她出不來,外人也進不去。

但這會她唯一一個可以使喚的下人鈴鐺,正是薄媽媽派過去的。

別院又在鬧天花,鈴鐺卻已出過花——通過薄媽媽指使鈴鐺尋機讓宋宜笑也染上天花,再在照顧她的時候做手腳,這是最隱蔽的除掉宋宜笑的方式了!

畢竟連簡虛白都染上了天花,宋宜笑雖然平安無事了些日子,到底沒躲過去,也在情理之中。

錯過了這樣的機會,想再不著痕跡的弄死一位國夫人,可沒那麽容易了!

老實說顧韶這個計劃非常好,他讓管家許諾薄媽媽的東西對於薄媽媽來說非常重要,關係到了薄媽媽一家子的日後景況,但對於顧韶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而宋宜笑困於別院之內,消息不靈通,也根本不會想到薄媽媽與鈴鐺會對她生出殺意——然而世事總是難料的,連薄媽媽都沒想到,鈴鐺反水了!

不但反水,還把自己所知道的薄媽媽的吩咐和盤托出!

鈴鐺這麽做,卻有她自己的思量:“王妃娘娘在的時候,後宅有薄媽媽,外麵的事情則是吩咐我們夫婦。我們夫婦雖然時常為王妃娘娘奔走,論地位卻到底不如陪在王妃娘娘跟前的薄媽媽的。後來王妃娘娘沒了,薄媽媽立刻搶先去了七公子身畔,我們這些人倒又成了她的下級!”

本來她年紀資曆都不如薄媽媽,一直被薄媽媽支使倒也沒什麽想法。

問題是她這回來給宋宜笑幫把手——才來就趕著粉薔、紅薔出花,旋即去世;跟著宋宜笑另外兩個大丫鬟,赤薔跟白薔也中了招,這會雖然沒死,卻也沒法伺候宋宜笑了。

以至於宋宜笑堂堂國夫人,此刻竟隻鈴鐺一個人在跟前。

而鈴鐺在宋宜笑才進衡山王府時就同她接觸過,兩人之間既有舊,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融洽——重點是鈴鐺看到了宋宜笑的後院獨寵,又看到了她缺人,可不就動了心思了?

她為什麽在韋夢盈去世後繼續聽命薄媽媽?

說到底是因為薄媽媽照料著的陸冠雲,是他們這些韋夢盈舊仆日後的指望。

某種意義上來說,薄媽媽是在挾天子以令諸侯。

但陸冠雲即使拜師狀元,又是公認的有讀書天賦,到底才七歲,日後會怎麽樣都不好說呢,宋宜笑卻已經是國夫人了!

還有就是,陸冠雲是男子,薄媽媽跟他年紀差距大,日後他長大了,近身照顧也沒有什麽可忌諱的。鈴鐺卻不然,她隻比陸冠雲長了十幾歲,哪怕十年後陸冠雲長大了,她也風韻猶存。

所以即使沒有薄媽媽,她終究沒有近身伺候這個小主人的機會。

倒不是說鈴鐺對陸冠雲有什麽想法,而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尤其有了這幾日近身服侍宋宜笑的經曆後,鈴鐺越發覺得,跟著宋宜笑比較好。

隻是她也知道,宋宜笑非常關心同母的弟弟妹妹,正常情況下,是絕沒可能跟弟弟搶人的。

而陸冠雲雖然也對同母姐姐好,他這個年紀哪懂得給姐姐送人手啊?

鈴鐺正糾結著,這時候接到薄媽媽讓她對宋宜笑下手的信,簡直是喜出望外,二話不說把薄媽媽給賣了!

此刻她按捺住狂喜,作出悲戚、惴惴之色,對宋宜笑道:“大小姐,薄媽媽的為人,您也是曉得的!不管這回的信是不是她的意思,奴婢把這情況給您一說,叫媽媽知道了,回頭肯定不會放過奴婢的,這……”

“你放心,左右你也不是近身伺候冠雲的人,回頭我跟衡山王府那邊說聲,索性把你一家子的身契都要過來罷!”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接口道,“我想王府這點麵子總會給我的。”

她目光沉沉,“不過,薄媽媽到底為什麽要你謀害我……”

“夫人您放心吧!”鈴鐺立馬改了稱呼,殷勤道,“奴婢馬上就去寫信,質問薄媽媽若害了您,萬一七公子失寵於王爺,可要怎麽辦!奴婢有這擔憂正在情理之中,料想薄媽媽一準會給出解釋的!”

薄媽媽壓根沒想到鈴鐺不過伺候了宋宜笑這麽點時間,就已經拋棄了陸冠雲,接到消息後果然沒有瞞她,雖然沒有明確承認顧韶,話語中的暗示也講了個七七八八了——薄媽媽這麽做,主要擔心鈴鐺為了陸冠雲前途考慮,不肯下手。

“這老東西果然歹毒!”鈴鐺一麵給宋宜笑稟告,一麵義憤填膺道,“您可是王妃娘娘的長女啊!她作為王妃娘娘生前最得力之人,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也不知道他日她下去見到王妃娘娘,怎麽交代!”

宋宜笑聽得啼笑皆非,心想鈴鐺果然不如薄媽媽受自己那親娘倚重,居然連自己曾被韋夢盈坑死的事情都不知道——薄媽媽不過是有樣學樣,他日當真見到了韋夢盈,主仆兩個半斤對八兩,誰又能說誰?

“薄媽媽雖然沒有明言,但這世上想我死的人雖然還是有幾個的,能說動她放棄我的,卻絕對不多。”她定了定神,對鈴鐺道,“除了顧韶之外我想不出來其他人!”

當年宋宜笑為了給芝琴報仇,將崔家、柳家、金家統統得罪了。

這三家中除了柳家已經不存外,崔家與金家人都還在,若有機會,他們生出弄死宋宜笑的心思來並不奇怪。

問題是,崔家與金家權勢都不如燕國公府。

哪怕他們開出豐厚條件,也未必打動得了薄媽媽——那老婆子可不蠢,深知沒有權勢單有錢帛也未必保得住,甚至沒準還會連累了性命,可不是銀子就能買動的。

所以能讓她心甘情願放棄宋宜笑,除了給出的好處叫她心動外,最重要的是這人必然在權勢與地位上都壓過了燕國公府,且有謀害宋宜笑的理由。

而這麽一來,人選縮小到隻有一個,那就是顧韶了。

“這也等於證實了咱們的猜測,盧氏確實就是謀害了娘的人,否則顧韶沒有必要對我下這個毒手!”宋宜笑冷笑出聲,“這位顧相還真是別出心裁,為了幹掉我,竟連說動我生母心腹的主意都想出來了——不愧是名動海內之士啊!”

鈴鐺聽說是顧韶,也吃了一驚,不過她倒沒什麽後悔的意思,顧韶再權傾朝野,許給薄媽媽的好處再大,大頭總是薄媽媽的,又不是她的!

這事反倒更加堅定了她要跟著宋宜笑的決心,聞言立刻道:“說是名動海內,誰能想到竟是這樣表裏不一?夫人,咱們現在怎麽辦?是不是立刻揭發他的陰謀?薄媽媽寫來的密信,奴婢都有留著,可作憑證!”

“那些信隻能證明薄媽媽對我起了殺心,卻證明不了顧韶同此有關係!”宋宜笑卻搖了搖頭,“如今夫君尚在出花,我孤身一人,連去婆婆麵前訴說委屈都不行——這會揭發他,一旦叫他反駁成功,反而是打草驚蛇了!沒準,還會被他反咬一口!”

別看顧韶這回的設計失敗了,那是因為連宋宜笑都沒料到鈴鐺會倒戈,單純從計謀的設計來看,僅僅是想到利用薄媽媽與鈴鐺這點,也足見顧韶的老辣與厲害了!

而且這場失敗,估計薄媽媽也要負責任——顧韶肯定向薄媽媽確認過鈴鐺的可靠程度,使喚慣了鈴鐺的薄媽媽,會覺得自己指使不了鈴鐺麽?

總而言之,再好的計劃也防不住意外。

但沒人能一直指著意外過日子。

所以宋宜笑絕不會因為自己這回的僥幸逃生小覷顧韶,恰恰相反的是,她現在無比的忌憚顧韶:“此人不除,我心難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