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盧家已經被敲定是主謀了天花一事的罪魁禍首,但倘若緊接著就是簡平愉父子猝死,以及簡虛白過繼的話,難免惹人懷疑。
所以過繼的事情,隻由晉國大長公主出麵同兒媳婦通了個氣,暫時不對外宣布。
到了七月末,簡虛白與簡清越終於脫盡痘痂,恢複如初,這件事情才開始運作——
引子是簡平愉得知幼孫跟曾孫女兒染了天花,遣人前來探望。
但因為桑梓距離帝都遠,派來的人抵達了翠華山時,山上為防天花擴散,已經禁止出入了。這使者就隻能在山下等候,等到這會簡家父女好了,別院該燒的燒該埋的埋,打理了個七七八八,經太醫們一致判斷可以恢複如常,他才能上山來請安兼轉達簡平愉的關切。
堪堪痊愈的簡虛白親自接待了使者——使者盤桓了兩日,道是怕簡平愉擔心,就急著回去報信了。
之後又過了半個月,這時候避暑已經結束,君臣返回帝都,預備過中秋節跟萬壽節了,簡家桑梓再次來了使者,卻沒去燕國公府,而是直奔晉國大長公主府,找了簡離曠。
隔日大長公主府裏就傳出消息,說是老燕國公簡平愉想把二房的幼子,燕國公簡虛白過繼給三子簡離邈。
原因當然是簡離邈無子,人也到了中年,當爹的放心不下。想趁自己還活著的時候,替兒子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隻是簡家二房雖然就兩個男嗣,隨簡平愉住在桑梓的大房卻子孫昌盛——按說要過繼也該先從大房挑才是。
尤其簡虛白還承了爵,雖然說他就是過繼到簡離邈膝下,依然是簡平愉的孫兒,可向來出繼的例子裏,承爵的子嗣都是不動的。
結合簡離曠統共就兩兒子,簡虛白也不是那種紈絝放.蕩.叫人生恨的子弟,偏偏簡離曠就是不喜歡他——反倒簡離邈,一直把這侄子當親兒子一樣看待,而簡離曠現在的妻子晉國大長公主又是公然在府裏豢養男.寵麵.首,甚至把私.生.女聶舞櫻都養在膝下愛若珍寶。
難免有人想到,也許簡虛白根本不是簡離曠之子,本就是簡離邈的骨血呢?
不然簡家大房那麽多子孫,以簡離邈目前的地位跟家產,大房不要太願意把子孫過繼給他!
何必要揀簡虛白?
但這樣的謠言才露苗頭,端木老夫人的一番話卻把這樣的猜測熄滅了。
老夫人是這樣講的:“早些年前儀水去世,離邈不能續弦時,我為了勸他,曾寫信給妹夫,說過這個問題。那時候妹夫就說,他很讚成離邈踐諾,至於子嗣,往後將離曠次子過繼給離邈也就是了——那會我想著離曠膝下也才兩個兒子,不如簡家大房旺盛。然而妹夫說的也有道理:妹夫出身寒門,為官時也清廉,所以除了爵位之外,一輩子不曾攢下什麽家當,簡家的產業,大抵是我那苦命的妹妹的陪嫁。按照規矩,這些產業隻有她的血脈才有資格承繼。”
而簡家大房乃是庶出,並非燕國太夫人親生,倘若簡離邈從大房過繼嗣子,那卻等於把燕國太夫人的嫁妝傳給不相幹的人了——這樣對於燕國太夫人的親生血脈來說,無疑是不公平的。
畢竟這不是小錢,錦繡堂累世積累,因無嗣而斷絕。
到端木老夫人那一輩時,她們的父母隻有她們姐妹兩個。
即使燕國太夫人因為婚姻的選擇觸怒了父母,導致她沒有分到太多東西,可在常人眼裏也不少了——何況簡離邈是姨母端木老夫人養大的,還娶了端木老夫人唯一活到成年的親生骨肉儀水郡主。
端木老夫人當年給女兒備嫁妝時,會小氣嗎?
這麽著,簡離邈手裏傳自錦繡堂的物件,恐怕比他兄長簡離曠還多呢!
而他沒有兒子,將來必定傳與嗣子——他的同母兄長簡離曠又不是沒有多餘的兒子可以過繼給他,他為什麽要舍親就疏,去大房挑嗣子?
“至於說簡四表弟同簡三叔其實是嫡親父子,這猜測就更可笑了!”謝依人把玩著手裏的琉璃盞,嗤笑著說道,“誰不知道簡三叔對儀水郡主一往情深,郡主去世這麽多年了,三叔連個倚重些的丫鬟都沒有呢!而且晉國姨母與簡三叔平常根本不照麵,這樣也要算有瓜葛的話,那麽天下間就沒有清白的叔嫂了!”
謝依人比避暑前胖了一圈,不過氣色很好——也是,她盼子嗣都盼得跟什麽似的了,這會終於如願以償,哪能不覺得天格外藍草格外綠世間格外美好?
她今天是專門上門來探望宋宜笑母女兼告罪的,因為在翠華山那會,若非她終於有孕,惟恐有什麽閃失,三天兩頭把芸姑請去做陪,芸姑照常守著簡清越的話,沒準早就發現了天花的蹤跡,不至於牽累簡虛白跟那麽多下人。
更遑論把宮裏的二皇子都扯下了水!
不過宋宜笑並沒有怪她,這年頭女子出閣後一直無所出會承擔多麽大的壓力,她太清楚了——她兩世為人都是被這種壓力坑了的。
何況謝依人請芸姑時也沒料到會有人對簡清越下手。
說到底,陸凝夜在她眼皮底下害了她女兒,她這個做娘的還要怪女兒對表姑太疏遠,才是該受責怪的。
兩人本來關係就好,這回簡虛白父女也是有驚無險過來,所以很快就把話說開了。
謝依人跟著就講起目前帝都的一些竊竊私語,很為燕國公府抱不平,“至於說簡四表弟很小的時候,簡三叔就對他非常寵愛,視若己出——老國公早就親口應允要把簡四表弟過繼給他的,那麽他當然會提前把簡四表弟當兒子看了!畢竟照老國公同端木老夫人的約定,簡四表弟遲早會喊簡三叔一聲‘爹爹’的不是?”
——端木老夫人道出簡虛白才出生時,妹夫簡平愉就說過將來要把簡虛白過繼給簡離邈之事後,很多人也自認為明白了為什麽簡離曠不喜歡簡虛白了。
畢竟這個兒子跳過他這一輩承了爵,將來卻要過繼給簡離邈,那麽他跟他的長子簡夷猶算什麽?!
隻是簡夷猶曾謀害幼弟未遂的事情這會也被人悄悄翻了出來,大家也隻能唏噓簡離曠時運不濟,與燕國公之爵沒緣分了。
“理他們呢?”宋宜笑對這些謠言倒不是很在意,她婆婆,噢,馬上不能喊婆婆了,總之晉國大長公主跟簡離邈這兩個被懷疑叔嫂通.奸的人都不怕,她一個晚輩操什麽心?
反正她這會對簡平愉跟簡離曠恨之入骨,巴不得他們下場越淒慘越好,簡虛白若當真是大長公主與簡離邈所生,想想簡離曠現在的心情,她還覺得暢快些呢!
聞言一笑了之,“橫豎也沒人敢在我們麵前說,不過私下嘀咕罷了!說起來那些長舌之人,又什麽時候閉過嘴?”
謝依人看她確實不大在意此事,也就不說了,隻笑道:“看到你不煩心我就放心了!”
轉而同她說起自己妹妹——就是那個得了衛皇後垂青,之前風頭一度壓過兩位公主的小謝小姐謝嘉綺,“她最近熱心學打絡子,偏又沒耐心聽人教她,隨便看了兩眼就要自己上手。我娘想著橫豎也不差這麽點東西,權當換她安安靜靜會,免得吵得一屋子人頭疼了!誰知她打出來的東西明明不堪入目,偏要押著人昧良心說好!說了好,她就要送人,也不管人看得上看不上!”
說到這裏苦笑著叫人取來一對攢珠絡子,“這不,昨兒個她隨我娘到毅平伯府看我,趁我娘跟我說話的功夫打了一對,說是聽說我今兒要來看你,特意送給清越的——我當時就給她說了,清越是漂漂亮亮的小美人兒,她怎麽忍心用這樣的東西來糟蹋清越呢?”
“嫂子你這話可太委屈你那妹妹了!”宋宜笑接到手裏一看,確實是小女孩兒的手藝,這裏鬆那裏緊的,看得出來謝嘉綺確實用心想把它打好,無奈技術不過關,心有餘而力不足——整條絡子除了上頭攢的珠子成色不錯外,實在沒什麽可稱道的地方。
但終歸是心意,宋宜笑自然要誇幾句,“咱們才學這個的時候,那還不如她呢!”
謝依人笑道:“你這是給我麵子了。”
“我是念你妹妹的好,可不是給你麵子!”宋宜笑笑嗔了一句,命人把正在庭院裏追蝴蝶的簡清越領進來,當場給她係上了,“這是你嘉綺姨母給你的,往後你長大點,做了東西,可別忘記你嘉綺姨母呢!”
她想著女兒這麽點大,未必知道好壞——哪知簡清越卻不好糊弄,盯著那絡子看了會,嘟起嘴:“不好看!”
“心肝,你還小,不知道什麽是好看,娘跟你說啊,這個非常好看!”宋宜笑聞言頗覺尷尬,忙把她抱起來哄。
“不好看!”
“你看這個珠子,亮亮的,紅紅的,你再看這個花,這個線,怎麽不好看呢?”宋宜笑繼續哄,“心肝你不懂哦,要聽娘的話!”
“不好看!!!”無奈簡清越非常堅持,還伸手要去扯她係玉佩的絡子,“娘,換!”
“哈哈!”謝依人卻一點都沒有替妹妹委屈的意思,反而樂不可支道,“回頭我得把這事兒給嘉綺說下——連三歲小孩子都知道她的手藝怎麽個情況了!看她以後還有臉逼我戴她做的東西出門不!”
又給宋宜笑補刀,“你還是親娘呢,就這樣糊弄親生女兒!虧得咱們小清越機靈,不上你當!不然好好的國公府大小姐,若被你教得認為嘉綺打得這絡子才是好看的,往後她長大點穿衣打扮了,你就愁吧!”
“回頭我見了嘉綺妹妹啊,一定告訴她,其實表嫂你不要太喜歡她的手藝!”宋宜笑白了她一眼,反擊道,“就是表嫂口是心非慣了,嘴裏嫌棄,心裏樂意!往後叫嘉綺妹妹給你做一身,讓你天天穿出門!”
“那我不出門了!”謝依人立刻道,“不然還怎麽見人?”
兩人說著都笑了起來:“嘉綺要知道咱們背後這麽編排她,也不知道會不會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