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端化帝會懷疑梁王跟徐惜誓,還是受了衛皇後的提醒。
而衛皇後之所以提到這兩個人,除了給丈夫幫忙外,其實是懷疑當初拿痘粉意圖謀害太子的人,是梁王。
“天花之事起於阿虛父女,但他們父女最終都熬了過來,反倒是二皇子沒了!”皇後以前跟其他人一樣,沒覺得這有什麽問題,雖然二皇子比簡清越還大兩歲,可出花的生還率本來就不是按照年紀算的——人各有命,大家都認為二皇子福薄了點。
可從裘漱霞的眼線得知太子曾被人蓄意拿痘粉謀害後,皇後就感到不對勁了,“有人謀害太子未遂,那麽會不會,也同時謀害了二皇子?”
說起來二皇子因為年紀小,生前也不受端化帝重視,打小就跟著懋妃深居宮闈,等閑根本不露麵的。
也就是說,去年避暑期間,他從來沒跟簡虛白直接接觸過。
但因為當時翠華山上最先出花的是簡虛白愛女簡清越,所以得知二皇子也出現出花征兆後,大家都認為是經簡虛白傳播的——為此宮闈裏很花了一番力氣調查,最後發現,伺候二皇子的一個宮人,曾經在宮道上遇見簡虛白,按規矩避到路旁行了個禮,待簡虛白走遠後才離開。
於是眾人都以為找到了緣故。
而現在皇後因為太子的遭遇懷疑起了二皇子的死因,不免想到,二皇子那麽小,其生母懋妃在喪子之前也一直很溫馴靜默。連自己這個生了太子的皇後,對他們都非常客氣,怎麽看,母子兩個都妨礙不了誰,誰會下這樣的毒手呢?
她思來想去,總覺得最可疑的是梁王。
因為如果不是裘漱霞在東宮安插了人手,替太子擋了一災的話,太子與二皇子雙雙染上天花,萬一也雙雙沒了——端化帝受到的打擊可想而知!
雖然說端化帝還年輕,但他之前說要效仿尋常人家那樣,為顯嘉帝守足三年父孝。也就是說,他這兩兒子死後,他想再有兒子的話,怎麽也得三兩年之後了!
到時候他也許還能再有兒子,但衛皇後呢?
皇後跟端化帝同歲,今年已經二十八,即將三十,在這時候是可以預備做祖母的年紀了。
前年顯嘉帝才駕崩時,皇後倒是生了個才落地就夭折的小皇子——但算算這小皇子與太子年紀的差距,可知皇後並不是很宜子的體質,何況小皇子的妊娠期間皇後沒少受折騰,之後遭逢喪子之痛又難過了好長時間,身體很難不受影響。
“若太子沒了,陛下當初許諾不再納人,隻與本宮好好過日子的承諾,恐怕是等不到多年後就要作廢了吧?”衛皇後想到這裏就覺得恨意湧上心頭,她雖然對於端化帝的這個承諾信心不是很足,但憑自己對丈夫的了解,也覺得夫妻至少可以恩愛那麽十幾二十年,這段時間足夠自己母子鞏固地位了!
可如果端化帝膝下無子,蘇太後也許不敢說什麽,太皇太後卻絕對不會坐視的。
快三十歲的皇後跟十幾歲的女孩兒,哪個更可能延續子嗣,這還用說嗎?
衛皇後再不甘心也不可能阻攔——甚至她得搶在太皇太後之前,主動給丈夫添人!
皇後出身大家,不是善妒之人,後宮多點人她倒不是很在乎。
她在乎的是儲君之位:一旦年輕妃嬪生下皇嗣,哪怕她後來又生皇子,那也不是嫡長子了,到時候一個不好,豈不是要步上蘇太後的後塵?
何況現在的太子有顯嘉帝親自留下的輔政大臣顧韶做老師,無論出身、天資、潛力、助力都無可挑剔——隻要這個兒子在,衛皇後相信,哪怕端化帝以後遇見他的申屠貴妃跟貞媛夫人,自己母子也不可能落到太皇太後母子當年的景況!
一旦這兒子沒了,她以後的孩子,即使天賦更出色,卻不會再有這樣的優勢!
因為顯嘉帝已經不在了。
顧韶為人精明,他已經貴極人臣,又深得端化帝信任,如果不是顯嘉朝就做了太子的老師,換成現在,有皇子想拜在他門下,他肯定不答應:他這把年紀,這樣的地位,什麽都不做,也足以名垂青史,為什麽還要再折騰?
所以衛皇後認為:“對太子跟二皇子的謀害,十有八.九是為了挑起宮闈之亂,再現儲君之爭!”
顯嘉朝的爭儲,起因是長子非嫡,嫡子非長。
而現在的太子既嫡又長,無懈可擊。
隻要這太子活著,且不犯下致命大錯,端化朝就不太可能有爭儲之禍。
沒有爭儲的話,也就意味著,帝位的傳承會很平穩,即使有人有野心,也找不到混水摸魚的機會。
那麽是誰看不得宮闈太平,要這麽做呢?
肅襄二王當然是最值得懷疑的,可衛皇後仔細分析後認為不太可能,因為端化帝非常防備這兩個弟弟,他們反而不大好動作,而且,他們已經正式出繼。
即使端化帝父子發生什麽意外,新君也輪不到肅襄二王,畢竟顯嘉帝名下的兒子還有梁王、蜀王跟慶王。
其中梁王不但是端化帝的胞弟,在目前的長幼之序裏,也僅次於端化帝,而且他已經有世子,盡管世子身體不太好,但對比年少的蜀王跟尚且抱在手裏的慶王,優勢可想而知!
端化帝這一脈要出了岔子,新君十有八.九就會是梁王!
而且衛皇後懷疑他之後,又回憶起了一件事情:
顯嘉帝駕崩後,端化帝悲痛之下當場昏厥,之後雖然被救醒過來,卻恍惚了好幾日才緩過來。
那段時間是顧韶主持大局,梁王、徐惜誓跟簡虛白三人擔當主要輔佐的責任。
其中顧韶主要是統理全局,心思大部分放在朝堂以及帝都左近軍隊的情況上麵;徐惜誓給顧韶打下手;簡虛白則是安撫太皇太後兼得空時給國喪搭個手。
而梁王當時的差使,主要是跟著端化帝——這是因為顧韶看端化帝當時的精神情況很不好,擔心他在眾人麵前失儀,落了皇家體麵事小,流露出不堪大任的孱弱,問題可就大了。
所以將國喪的條例寫了一份給梁王,讓他以寬慰端化帝的名義跟在兄長身邊,好隨時提點,端化帝要有什麽破綻,他也好掩護一下,或者替端化帝頂缸。
這也是衛皇後認為,慶王如非顯嘉帝血脈,生父必出這三人之一的緣故——顧韶當時忙著安撫百官,安排扶靈還都,沒空也沒有去過後宮;隻有這三人,由於各自的差使,很是頻繁的出入宮闈了一段時間。
但徐惜誓因生母魯國大長公主早逝,向來謹言慎行,料他沒這個膽子;簡虛白早年拒絕過暖太妃,且是顯嘉帝當自己兒子養大的,無論是暖太妃對他的誘.惑程度,還是他自己的良心,也未必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
惟獨梁王——雖然是顯嘉帝親子,但因為顯嘉帝的心思都放在了培養長子上麵,對梁王不算親近。縱然梁王從來沒有抱怨過顯嘉帝的偏心,在顯嘉帝麵前也一直表現得很是恭敬,但他心裏對顯嘉帝是否真的尊敬,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算起來他當時在宮闈裏待得時間最長,說是亦步亦趨跟著端化帝,實際上端化帝當時悲痛太過,連續好幾天都渾渾噩噩的,連自己做了什麽都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梁王離開會,去同暖太妃幽會,端化帝怎麽可能察覺到不對?
衛皇後認為自己的推斷多半是不會錯的,但她不想也不能讓端化帝知道天花之事的真相,所以提醒了丈夫,梁王與徐惜誓的可疑,希望用這個方法,逼死梁王,也算是為自己兒子報了仇!
哪知,現在梁王卻通過了滴血認親?
皇後意外之餘,也感到一陣失落:“那現在,本宮要如何為太子討回公道?”
端化帝的同胞弟弟,她就算是皇後,也不好隨便動呀!
“馬上又要避暑了!”但皇後很快想到,“到時候到了山上,說話做事都要方便很多——屆時不如找顧相商議下吧!想來顧相也希望早點鏟除後患,免得有朝一日成為他人手裏的把柄吧?”
畢竟當初讓簡平愉父子做天花之事的替罪羊,是顧韶起的頭。
顧韶那時候幹掉政敵的迫切大於找出真凶,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想找出真凶——端化帝不知道他所謂的真相是欺君,真凶卻肯定知道啊!
所以不止皇後要為兒子報仇,顧韶也有這個需要。
到時候若查出來梁王是真凶——要說幹掉一位王爺,他這種權臣可比皇後方便!
衛皇後想到這兒,心思一定,方喚了詩婉進來:“暖太妃那邊,這些日子的份例可都給了?若有疏忽怠慢的,立刻補上!”
——暖太妃母子被軟禁已有些日子,之前底下人落井下石也還罷了,如今慶王已被證明並非亂.倫所出,如果還要被怠慢,不必太皇太後出麵,正對這孩子滿懷愧疚的端化帝,也要不答應的。
統理六宮之權,可不僅僅是權力,也是責任。
衛皇後為人精細,哪怕現在後宮根本沒有妃嬪是她對手,嫡婆婆也不敢挑她的刺,她卻也不想落把柄。
而這時候,徽儀宮的正殿,蘇太後正在問女兒長興長公主:“你說,你跟玉山一塊去看望慶王時,太皇太後使了玉果去接慶王,但慶王看到她就放聲大哭,誰都哄不住?”
“可不是嗎?”長興長公主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這也幸虧玉果是皇祖母的人,換了個宮人的話,我都要懷疑她私下裏欺負小弟了。不然小弟最乖巧不過,見到生人都是笑臉相迎,怎麽會才看到她就哭?還哭得那麽厲害!”
“這事兒確實有點不對。”蘇太後沉吟道,“後來呢?”
“後來我們看小弟都哭得直噎氣了,就勸玉果別帶他去打擾皇祖母了。”長興長公主偏頭想了想,道,“玉果想了想就告退——噢,後來清熙殿又來了個宮人,送了皇祖母賞的安神湯,小弟喝了之後很快睡著,暖太妃把他抱後殿去安置。母後也曉得,我們姐妹跟暖太妃沒什麽好聊的,不能逗弄小弟,我們也就走了!”
說到這裏又記起一點,“暖太妃到底是烏桓人,化外之民養孩子就是不當心!小弟才那麽點大,她也不知道把鋒利的東西收一收,竟叫小弟割傷了手指,幸虧傷口不是很大!我們問她有沒有給小弟請太醫時,她非但沒回答,還有點擺臉色的意思——要不是母後您事先有叮囑,我跟玉山當時就想同她翻臉了!”
“手指?”蘇太後目光閃了閃,道,“慶王割傷了手指?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你上回去看他時怎麽回來沒說?”
長興長公主沉吟道:“上回小弟沒受傷呢!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情,暖太妃慣常低眉順眼的不作聲,母後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瞧那傷口的情況,估計就是暖太妃被謀害左右抓傷的,這麽說來,估計她當時受驚太大,疏忽了小弟,倒也不能快怪她了。”
“……”蘇太後心念電轉,眉宇之間閃過一抹愕然與複雜,沉吟片刻,道,“既然暖太妃已經能起身,接下來你就不需要再老去看她們母子了。畢竟她那麽個膽小的模樣,你們老是去,對她來講恐怕倒是個麻煩了!”
太後說到這兒,沒再繼續此事,隻一歎,“也不知道遼州的情況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