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化帝跟衛皇後現在都隻有太子一個兒子,太子的安危,自然是重中之重。
也不但他們兩個,其他支持太子的人,比如說衛家,再比如說顧韶,也肯定不會輕忽了東宮的守衛。
但太子還是遇刺——而且性命垂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因為刺殺的人實在太出乎眾人意料了!
是賀樓獨寒。
眾人眼裏的狀元郎,宰相顧韶的得意門生,如帝後這些人都知道的,顧韶的嫡親外孫!
顧韶明確表態要支持太子,衛家哪能不把賀樓獨寒也當成自己人看待?
畢竟誰都知道顧韶自己膝下的子孫資質都不怎麽行,也就這個外孫特別爭氣點,他不但親自教養課業,在仕途上更是想方設法的指點與提攜——無論親情還是利益,賀樓獨寒有什麽理由背叛顧韶?!
但偏偏他就是這麽做了!
而且他能刺殺太子,還是打著顧韶的旗號才能成功:他捧著一卷宣紙到東宮門前,說是奉顧韶之命,送功課來給太子。
把守宮門的禁衛算是非常警覺了,並沒有因為認出他的身份而放行,而是稟告上級處置——他的上級也很謹慎,專門派人快馬跑去衛府請示。
……之所以沒派人去問衛皇後,是因為東宮雖然依傍著皇城而建,實際上要去皇城還得從旁邊繞一個大圈子,倒是去衛府更近。而且宮廷規矩森嚴,層層上報到皇後跟前所要花費的時間,遠不如去衛府門上說一聲來得方便。
而衛溪因為才得顧韶親口確認要支持太子,又透露退隱之意,隻道顧韶自己走歸走,卻希望再為外孫鋪一鋪路,覺得應該投桃報李,給賀樓獨寒跟太子親近的機會,好安顧韶之心。
縱然如此,賀樓獨寒進入東宮的時候,也被兩名禁衛仔細搜了身,確認他沒有帶任何利器,或者疑似藥物之後,才獲準入內。
進門後,禁衛又安排了一名可信的內侍給他引路——也是監視。
而太子出來之後,身側亦有十數名侍者拱衛。
賀樓獨寒非常自然的上前見了禮,取出“功課”之後,他本就要告退的——這個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侍者們的信任——誰知他出門沒多久,太子卻發現功課上麵有幾個字跡有點模糊,似乎是因為寫完之後便折起的緣故,未幹的墨痕沾到了一塊,難以辨認原字。
如此太子自然要喊他回去詢問。
但這時候賀樓獨寒卻正在恭房之中,他是才出門就向給他引路的內侍詢問恭房的,理由是之前在顧韶跟前時吃了兩盞茶水,隻道過來送個功課會很快,是以沒有提前去恭房,誰料卻在東宮門口等了老半天,此刻有點忍耐不住了。
這番話合情合理,何況他當時又已經跟太子告退了,那引路的內侍自然不會懷疑,很是爽快的帶他到最近的恭房——賀樓獨寒進去之後沒多久,太子派的人找了過來,與這內侍說明情況之後,聞說賀樓獨寒在出恭,自然隻得在外麵等。
好在賀樓獨寒沒讓他們等多久,之後他出了恭房,聽說太子要他回去辨認字跡,自然從命,然後,回到太子接見他的花廳中後,趁著太子招他近前,指點那卷所謂的“功課”上模糊的幾個字時,他毫無征兆的從袖中掣出
一柄匕首,狠狠刺入太子的胸膛!
……若非服侍太子左右之人反應迅速,及時打歪匕首,又將他製服,照他之前下手的位置,太子必定被一匕穿心,絕無活路!
饒是如此,太子也被刺穿了肺葉,重傷在身,生死難料!
“匕首是哪裏來的?!”聞訊火速趕到東宮坐鎮的帝後,聽到這兒,異口同聲問。
既然賀樓獨寒進入東宮之前已經被反複搜身,又怎麽可能用匕首刺殺太子?!
“奴婢起初也是迷惑不解,後來想到賀樓獨寒曾經要求去恭房,就帶人去那恭房裏搜查了一圈,果然發現恭房的角落裏,有藏匕首的痕跡!”東宮大總管,衛皇後親自給太子選的心腹內侍姚索幾乎是整個人趴在地上的,從他脊背上可以分明的看到汗水已將三重衣衫打濕,聲音顫抖道,“因為那痕跡很新,而且負責打掃恭房的人也保證,以前從來沒有在那裏看到過任何東西,包括匕首!”
“所以奴婢方才將三日之內,所有東宮侍者的行蹤都徹查了一遍……”
端化帝怒聲道:“是誰幹的?!”
“奴婢……奴婢還在查!”姚索說這句話時已經止不住哆嗦了——其實他的動作已經很快了,剛才也是他打歪了賀樓獨寒的手腕及時避免太子當場斃命,之後立刻命人拿下賀樓獨寒、給太子的傷勢做緊急處理、召太醫、遣可信之人稟告帝後……
還要帶人去恭房找匕首,又徹查三日中間東宮所有侍者的行蹤——尤其是後者,這可是個大工程,畢竟伺候一國儲君、打理這東宮上下的宮人,豈在少數?
而帝後接到消息之後,幾乎是一路飛奔的趕過來的,這麽點兒時間,他還沒查出來是哪些人有可能去恭房裏藏了匕首,也實在是情有可原。
但正恐懼於會失去唯一的兒子的父母,是不會覺得他情有可原的!
端化帝當場站起身,一腳踹到了他頭上:“沒用的東西!這許多人圍著,竟叫太子在你們跟前著了小人暗算也還罷了,竟到現在都沒能查個水落石出,廢物至此,留你何用?!”
連向來冷靜的衛皇後,也恨聲說道:“姚索!本宮素來以為你精細,故此將你給了太子——你竟然……你竟然……”
皇後又氣又痛又擔心,哽咽著說不下去了,隻命馨纖,“不能指望這班人,你去查!本宮要知道,是誰害了本宮的孩子!!!”
馨纖領命去辦,但實際上她還沒跨出門檻,就有人來稟告,一名負責灑掃庭院的小內侍,被發現自.縊在屋子裏!
然後稍微一查,就知道這小內侍曾在賀樓獨寒前往恭房之前,進入過恭房。
東宮中伺候的宮人肯定也是不許攜帶兵刃的,至於這小內侍是從哪弄到的匕首——人已經死了,跟他同屋的侍者全部一問三不知,一時半會的顯然是得不出結果的。
不過衛皇後不必證據就知道是誰幹的:“蘇家……好個蘇家!!!萬沒想到連顧相都著了他們這樣的道兒!!!”
端化帝臉色慘白:“顧相……顧相對他這外孫不薄!非但視同嫡孫親自栽培,他這個狀元的頭銜,若非先帝要給顧相體麵,也未必能夠得到!蘇家到底許了賀樓獨寒什麽好處,竟叫他這樣舍生忘死?!”
“蘇家何必許他好處?”衛皇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冷笑出聲,“十有八.九,這賀樓獨寒一早就是扶風堂的人!!!”
皇後鳳目幾欲噴火,“你忘記賀樓獨寒當年高中狀元之後,因為容貌秀美才華橫溢,家世又清白,還與顧相有舊,是以成為高門擇婿的熱絡人選了?!那會蔣母妃都動過心,想把玉山下降給他——然而他卻想方設法的推拒了所有人家的提親,惟獨對晉國皇姑的那個義女‘念念不忘’!”
“前前後後拖到那裴幼蕊出了父孝,兀自不肯死心,最終打動了晉國皇姑,將裴幼蕊許配給了他——你也曉得晉國皇姑素來憐愛兒女,裴幼蕊雖然不是她親生,卻因悔婚與裴大學士之死,使得晉國皇姑對她深懷愧疚!”
“非但將她從幽州接到膝下親自撫養,平常也是千依百順寵愛有加,曾為了她訓斥阿虛夫婦!”
“賀樓獨寒娶了裴幼蕊,不啻是蘇家在晉國皇姑那邊安插了一顆關鍵性的棋子——”
“但晉國皇姑的另一個義女聶舞櫻乃肅王正妃,即使沒有裴幼蕊與賀樓獨寒的婚姻,皇姑多半也會幫著肅王的!”端化帝不解道,“之前皇姑可不就是為了肅王夫婦,專門進宮來尋朕求情嗎?!”
衛皇後冷笑出聲:“暗子的價值豈是明子能比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尤其是賀樓獨寒這個級別的暗子——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沒有家族會輕易動用!畢竟他這回如果不行刺太子,憑他的資曆以及顧相的提攜,他日位極人臣絕非虛言!”
“……那現在怎麽辦?”端化帝腦中一片混亂,下意識的問。
賀樓獨寒是顧韶的嫡親外孫,就算這個身份知道的人不多,但大部分人都曉得,他是顧韶的學生。
現在他刺殺了太子,導致太子性命垂危——衛家與顧韶之間,該如何繼續相處?!
最重要的是,衛皇後篤定這件事情是蘇家做的,可是,證據呢?!
沒有證據,說不得這事兒就是顧韶這個太子老師來頂缸——誰叫賀樓獨寒是打著他的旗號進入東宮的?!
而現在蘇家尚未鏟除,衛家倒先跟顧韶鬥起來,豈不是平白把帝位送給肅王?!
“先等太醫出來!”衛皇後的手有片刻的顫抖——她平生隻生過兩個孩子,上回小兒子夭折時,不過才落地,衛皇後尚且悲痛難捺到茶飯不思的地步,更不要講一點點帶大到現在的太子了!
最重要的是,當初小兒子夭折後,很多人,包括皇後自己,還能這樣想:好歹還有太子在。
然而如果這回太子撐不過去……
衛皇後眼中閃過一抹瘋狂,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聲說道,“且看看璀兒他情況如何——”
太子因為做皇孫的時候就封了鍾陵郡王,做皇子後沒多久就被立為太子,所以他的名諱陸承璀很少用到,連衛皇後這個生母,也已經好幾年沒喚過他的名字了。
此刻脫口而出,端化帝麵上也有些悲戚之色,似想起太子還年幼時,伏在自己膝頭嬉戲的時光。
“若璀兒不大好……”
皇後說到這兒,合上眼,再睜開,“那咱們就扶持蜀王登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