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宮中關係著大睿日後前途、或者說關係著大睿還有沒有前途的商談正在進行之際,燕侯府內,宋宜笑將三個孩子留在觀鬆小築內,又托了蔣慕葶從旁輔佐端木老夫人照看他們,借口安撫下人,匆匆回到後堂。
隻不過從觀鬆小築到後堂的路上,她都沒理會那些麵色惶恐的下人,隻在跨進後堂的門檻時道了句:“鈴鐺你去敲打一下他們——城外禁軍攻進來又怎麽樣?!咱們府還沒人來打擾呢就慌成這個樣子,待會要是有人過來敲個門,還不得都趴下?!沒的丟盡了咱們燕侯府的臉!”
她在上首主位上坐了,臉色沉下來,“傳下話去!半柱香之內,我要看到府中諸人各司其職,恢複如常!做不到的,一律記下來,回頭攆出去永不錄用!”
鈴鐺誠惶誠恐的應了——她出去後,大丫鬟苔錦方小心翼翼道:“奶奶,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侯爺方才竟一個人進宮去了,這……這不會有什麽事吧?”
“你也知道這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宋宜笑沒好氣的橫了她一眼,“夫君若不是篤定咱們府裏這些人必定平安無事,這會子他會放心獨自出門?!難為你還懷疑他會扔下這偌大府邸的人不顧,一個人一走了之不成?!”
因為這一胎才懷上之後,朝中接二連三的出事,每次的事情燕侯府還脫不了關係,忙前忙後了兩回之後,宋宜笑自己固然覺得不太吃得消,迄今也已經兩次被芸姑警告不能操心了。
是以簡虛白這段時間的動向都沒跟她透露——但方才女眷們都聚集到端木老夫人住的觀鬆小築中時,簡虛白非但沒有親自過去安撫諸人,設法應對,反而命人傳了句“一切如常,不必擔憂”的消息,跟著麵都沒露,竟直接換了套出門的衣袍,說是要進宮去了!
這情況端木老夫人跟宋宜笑哪還不明白,他已有了萬全之策?
“按說夫君早有預備乃是好事,也不知道外祖母方才做什麽臉色那麽難看?”回想之前的一幕,宋宜笑雙眉微蹙,不過很快就拋開了,“橫豎外祖母自有夫君去應付——我還是先把我自己的事情弄好了吧!”
她知道自家府邸不會有人擅自闖進來後,立刻把孩子們扔給端木老夫人跟蔣慕葶,專門跑到這後堂來,可不是為了什麽安撫人心,而是有要事要辦的!
此刻噎了苔錦一句,跟著瞥了眼空蕩蕩的庭院,沉聲問:“那件事情怎麽樣了?記得上次他們送消息來,說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必要讓蘇家給個交代的?”
“回奶奶的話:那邊今兒還沒消息過來,不過奴婢想著應該也快有動靜了!”苔錦聞言肅然說道,“畢竟奴婢當初過去傳話時,那邊起初還推辭了幾句,說是斷沒有這樣的心思,而且江南堂如今既然還有奶奶這位嫡長女在,哪裏輪得著他們那些旁支繼承什麽家業?但聽說那塊令牌竟被蘇二公子強行要走,個個義憤填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發誓,無論如何也要討回這個公道!如今這兵荒馬亂的,正是下手的好時機,他們哪能什麽不都不做?”
宋宜笑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就好!那邊到底是軒兒的血脈之親,既然夫君對於今日的城破早已成竹在胸,想來安排的時候,對他們也會有所照拂的!蘇家固然勢大,可這會也未必方方麵麵都能顧到,倒是他們下手的好時機!”
——之前蘇少歌夜半來訪,跟她要“隨風”的那塊令牌也還罷了,居然還不忘就勢要挾她一番!
雖然說那番要挾說的
很是委婉,但也足夠宋宜笑記恨了!
所以宋宜笑轉天就命苔錦去找了宋珞岩、宋珞嫣等宋氏旁支子弟,跟他們說了自己有意讓宋軒將來接掌江南堂、未想“隨風”令牌卻為蘇家仗勢強奪,如此往後即使宋軒重建江南堂,恐怕也是處境尷尬了——畢竟暗衛可以重建,但那塊從數朝之前流傳下來的令牌,猶如朝廷虎符,倘若落入他人之手的話,新任家主該如何自處?!
苔錦因此在宋氏旁支諸人麵前歎息:“我家奶奶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可奶奶一介女流,如今又懷著孕,也實在沒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宋家的東西被奪走,現在來跟諸位說此事,也沒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著諸位亦是江南宋氏子弟,宋氏傳承了數朝的暗衛令牌為人所奪,怎麽也要跟諸位說一聲!”
“這兩日情況特殊,奶奶也需要安胎,所以暫遣奴婢來告知!”
“等回頭時局平定下來,奶奶也方便了,必要去宋氏的列祖列宗跟前磕頭請罪的!”
這還了得?!
且不說宋家旁支本就仰慕江南堂已久——如果自己或者自己的子嗣能夠成為江南堂的主人,哪怕是大大縮水後的江南堂,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天上掉餡餅了!
那麽江南堂的象征之一,“隨風”令牌必然得奪回來不說,而且宋家的底牌居然被蘇家拿了去,這是蘇少歌把令牌還回來就能平息的問題嗎?!
怎麽說也要蘇家賠罪賠禮,拿出一定好處來才成!
否則他們作為旁支接掌江南堂,本來就不如嫡係子孫來得名正言順,如果氣勢上還弱了,以後還怎麽混?!
而宋宜笑教苔錦的話,一句“諸位亦是江南宋氏子孫”,哪怕不提讓宋軒以後接掌江南堂這個誘餌,也注定宋家旁支脫身不得!
這年頭宗子死了,族人也要戴孝的,何況一族壓箱底的東西被人搶了——嫡支血脈現在就剩一個懷著孕的外嫁女,他們這些人理所當然得出麵討回這個公道不是嗎?!
不然傳了出去,人家厚道點的笑他們膽怯軟弱,懼怕蘇家;刻薄點的,估計要直接講宋家男人都死光了,都是一群沒種的貨色!以至於明知道祖宗傳下來的底牌象征為人所奪,居然吭都不敢吭一聲!
那麽還是那句話——這叫他們以後怎麽混?!
“隨風”是宋家的暗衛,盡管蒲媽媽前段時間投靠了宋宜笑,可宋宜笑是早就出閣的女子,她在蘇家的強勢麵前守不住東西情有可原,因為祖傳之物,按照這時候的看法,原本就該由男子來守護。
所以“隨風”的令牌雖然是在宋宜笑手裏、在燕侯府中被蘇少歌拿走的,然而宋氏族人仍舊有義務取回令牌,且將這個場子找回去!
更不要講,宋宜笑現在還口口聲聲這些都是她暫且保管,將來全部要傳給宋軒,重建江南堂的物件?!
哪怕明知道宋宜笑這是在把他們當刀子使,宋氏旁支也是責無旁貸——畢竟這是件雙贏的好事兒。
當然有人會覺得,宋珞岩等人隻是江南宋氏旁支,當初宋緣在時,宋家聲勢尚且遠不及蘇家,區區旁支,還是隱居鄉野數十年的宋氏旁支,憑什麽跟蘇家找回這個場子?
然而這一支的宋氏族人也不是沒有靠山——他們當初之所以會隱居鄉野數十年,乃是受了西涼沈的拖累!
宋珞嫣作為宋氏旁支之女,嫁與沈家這一代宗子沈邊聲,既是沈家對他們愧疚的補償,亦是雙方關係和
睦親近的標誌!
單單宋氏旁支也許無法討回這個場子,但西涼沈加入之後就未必了!
何況以此事為理由發難,向蘇家索取到的好處,宋氏旁支也不可能獨享,必有沈家一份的——沈家有什麽理由不賣力幫忙呢?
反正對於宋宜笑來說,江南堂的東西,包括暗衛“隨風”,包括那些龐大的產業,她是真的興趣不大。
一來是不缺銀子使;二來,卻是她兩世為人,對宋家都沒什麽好印象。
這些東西,拿在手裏說不得要時常提醒自己諸多往事——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給了宋氏旁支,如此可謂一箭三雕:既拉攏了一個盟友,又豎立了自己關心娘家的好形象,還能眼不見為淨!
當然,眼下又正好擺了蘇家一道,報了蘇少歌之前的要挾之仇!
這麽算著倒是一舉四得了。
昨日宋氏旁支那邊遞了消息過來,說對於這件事情的公道,已經有了頭緒,但有進展,會及時派人來告訴宋宜笑——當時宋宜笑就揣測,這個頭緒估計跟時下的戰事有關,沒想到今兒個城就破了!
這麽著,宋珞岩、宋珞嫣那邊,估計也快遞消息來了?
宋宜笑不願意這件事情被端木老夫人、蔣慕葶她們知道,故此撇開她們,專門過來後堂等。
她料得不錯,沒等多久,外間有小丫鬟領了人過來,說道:“這是沈家奶奶派來的,他拿著咱們府裏的侍衛腰牌,上回苔錦姐姐說,拿這腰牌可以不經稟告直接帶到後堂。”
“是這樣沒錯,你下去吧!”宋宜笑認出來人確實是宋珞嫣派過兩回的使者,微微頷首,讓小丫鬟到外麵守著,即使鈴鐺過來也攔下來。
鑒於賀樓獨寒的教訓,宋宜笑雖然認可鈴鐺的能力,卻信不過她的來曆,所以方才專門派了鈴鐺出去敲打諸人,其實讓府裏下人都安份點隻是順帶,主要是把鈴鐺支開——跟前這苔錦雖然比起鈴鐺來生澀了些,但一家子都被宋宜笑查了個底朝天不說,且都拘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做事,但有人起什麽心思,連累全家不要太容易!
甚至宋宜笑還專門要求他們全家做了滴血認親!
如此,她可算有了個能信任的丫鬟跑腿,不至於總是懷念芝琴跟錦熏。
“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小丫鬟退下後,宋宜笑撥著苔錦方才沏給自己的茶碗蓋子,打量著底下低頭斂眉的小廝,藹聲問。
那小廝顯然是個懂規矩的,在進門前就垂了目光看地,連跨門檻時,頭都沒抬起來絲毫,所以直到現在,也沒望見宋宜笑的容貌,隻盯牢了不遠處的地磚,恭恭敬敬的說道:“小的給大小姐請安!小的主子打發小的這會過來,確實有要緊事稟告大小姐!”
他深吸了口氣,才道,“小的主子讓小的拿這個來給大小姐過目——此物是從蘇家長房長子蘇伯鳳身上搜到的!”
宋宜笑並不意外宋珞岩等人會直接朝蘇伯鳳動手,而且還成功了,畢竟相對於“隨風”令牌在宋家的份量,綁了蘇家一個沒有正式接掌家業的子嗣,已經可以說是心平氣和了。
至於說蘇伯鳳為什麽這麽好綁,估計十有八.九跟今兒個城破得突然有關係!
她驚訝的是這小廝帶過來的東西:“聖旨?!”
重點是,“隻落了玉璽之類的印章,根本沒有寫字,這……這是先帝當初給二伯母的那道記了檔的遺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