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兩人聽聞這話,皆是吃了一驚!
晉國大長公主看到端木老夫人掩飾不住的訝色之後,哪還不知道她所謂“阿虛懶得來見你”是騙自己的?
她不由喜出望外,毫不遲疑道:“快快讓他進來!”
片刻後,神情有些疲倦的簡虛白走了進來——他進門後先看向端木老夫人,見老夫人雖然臉色陰沉,但衣裳整潔,情緒整體還算平穩,看起來不像吃了虧的樣子,方舒了口氣,上前見禮:“外祖母怎麽來這兒了?我方才回府想給您請罪來著,結果聽府裏人說您出來了。”
端木老夫人非常擔心他是來阻攔自己對付晉國大長公主的,所以聽了這話依然警惕,隻淡淡道:“怎麽?我不能來這兒?”
“外祖母說的哪裏話?”簡虛白平靜道,“眼下城裏的亂子還沒完全平息,我隻是擔心您老。”
“我一把老骨頭,有什麽好擔心的?”端木老夫人嘿然道,“隻要你不來氣我!”
說著,意有所指的看向晉國大長公主,“你來了正好,這個賤婦做過的事情你也知道,該怎麽處置,你給我句準話吧!”
晉國大長公主有些愧疚有些期盼的看了眼簡虛白,小聲道:“阿虛,我……我當年也是一時糊塗,才會對你娘……她……我這些年來,也在盡力彌補你了……清江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她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著,一邊打量著簡虛白的神情,然而簡虛白自始至終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傾向與喜怒。
“這麽說,現在外祖母的意思,是要晉國大長公主與大長公主的血脈統統為娘償命?”一直到晉國大長公主絮絮叨叨的講完了自己的懺悔,以及對端木老夫人趕盡殺絕的憤懣,他才語氣平淡道,“這個我以為沒必要。”
端木老夫人瞬間瞪圓了眼睛,怒意勃發!
晉國大長公主雖然對於簡虛白沒有喚自己“二伯母”,而是生疏的稱呼了封銜,感到有點失落,卻是長出口氣,笑道:“我就知道阿虛是個好孩子!”
誰知她笑容尚未完全展開,卻聽簡虛白冷淡道:“一命還一命,就請晉國大長公主自赴黃泉,了結此事吧!至於大長公主的血脈們,就沒必要再趕盡殺絕了——我們夫婦現在也算不上子孫昌盛,權當為孩子積德,外祖母以為如何?”
端木老夫人本來打算叱罵出聲了!
聽了這番話,到嘴邊的發作才咽了下去,沉著臉思索片刻,眼角瞥見晉國大長公主不敢置信的神情,幾經計較,到底道:“是你的生身之母,你覺得這樣可以,那就這樣吧!”
老夫人心道:這孩子到底還是心軟了點——他倒是寬宏大量放過清江那幾個,然而一旦那些人知道了晉國的死因,哪怕曉得晉國死得活該,誰知道會不會幫親不幫理,暗地裏給阿虛使絆子?!
不過簡虛白肯親口說出讓晉國大長公主給儀水郡主抵命,讓原本以為他會放過這個殺母仇人的老夫人,多少覺得有點安慰。
“當著晉國這賤婦的麵,我們祖孫若是意見相左,爭執起來,她豈不是越發高興於當年搶走阿虛的做法?”老夫人暗道,“現在先允了阿虛——回頭使手段再弄死清江那幾個,這孩子難道還能讓他們死而複生不成!”
這麽想著,端木老夫人斜睨了眼怔怔望住了簡虛白的晉國大長公主,嗤笑道,“當年我的儀水被迫上路之前,離邈既不在,阿虛剛剛落地,不知人事。那孩子可以說是孤零零的去的!不過既然阿虛開了口,我可以大方點,允你跟子女告別之後再去死,不過,裘氏就免了!”
“當年我沒能見到我的儀水最後一麵,你們這對母女憑什麽有這個福份?!”
“今日子時之後,如果你還在世間,
城中禁軍說不得就會‘誤殺’一批人了!”
老夫人說罷,拍了拍輪椅的扶手,淡淡道,“阿虛,咱們走!”
祖孫兩個毫不留戀的離開了——門關上之後,方傳出一陣低低的慟哭。
但無論端木老夫人還是簡虛白都沒有為此動容的意思,到了外麵,清江郡主因為被佳約說動,一塊守著。
看到他們,迎上來狐疑的問:“你們同娘說了什麽,我怎麽好像聽到娘在裏頭哭?”
端木老夫人淡漠的掃了她一眼,沒有回答。老夫人恨極了晉國大長公主,對於晉國的親生子女當然不會有什麽好感。方才進來的時候因為希望可以順利的見到晉國,這才跟清江郡主敷衍了幾句。
現在已經見完了晉國——老夫人哪兒還有耐心跟清江郡主客套?
“一些陳年往事做個了斷而已。”簡虛白倒是停下來道了一句,“對了,正好告訴郡主一句:從此刻起,燕侯府與晉國大長公主府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他平淡道,“以後也請郡主以及壽春伯府,不要再跟我們有什麽來往了,從此相見便是路人就好。”
“你這話什麽意思?!”清江郡主大吃一驚,下意識的抓住他手臂,“你有沒有良心?!”
“有沒有良心這句話,你該去問你那個恩將仇報的親娘!”端木老夫人不耐煩了,轉過頭來,冷冷道,“你進去問問她,當年她受盡你生身之父的折辱、絕望尋死時,是誰把她從冬日的水潭裏救起來?是誰想方設法的從竇家從申屠貴妃那兒庇護了她?!而最後她是怎麽對待這兩個人的?!裴則被她氣死,儀水被她逼死——這樣黑了心肝的東西竟然可以活到現在,還做了這麽多年的長公主跟大長公主,簡直就是荒唐透頂!!!”
說到這裏也不待清江郡主醒悟過來話中之意,對簡虛白道,“這賤婦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你既然已經決定跟他們劃清界線,又何必再與這竇氏羅嗦?咱們祖孫快點回去吧,兵荒馬亂的,咱們都不在府裏,善窈他們想也擔心!”
“你快點打發人去請二弟、二弟妹過來!”清江郡主在扯住他們問個清楚與入內詢問母親之間略作猶豫,再看端木老夫人與簡虛白卻已走遠——她咬了咬唇,轉頭對佳約道,“我進去看看娘!”
而這時候的燕侯府內,宋宜笑其實沒有很擔心丈夫以及端木老夫人。
因為她沒空——甜白釉描金繪纏枝菊花的茶碗裏,淺碧色的茶水已然涼透,卻依然是滿滿的一盞,宋宜笑心不在焉的合上碗蓋,最終還是忍不住再次確認:“他真的這麽說?”
下首坐著的是宋珞嫣,不似往常前來時的裝扮整齊,墮馬髻上雖然插了三支玉簪,卻明顯的有點蓬鬆了,身上竟也隻穿了一件五成新的淡粉衫子。
如此家常的打扮前來燕侯府,可見她有多倉促。
此刻聞言,露出一個勉強的笑:“這麽大的事情,若非蘇二公子親口所言,我哪敢亂說?”
“……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宋宜笑放下茶碗,揉了揉眉心,有點心煩意亂的說道,“怎麽會忽然繞到這樣的事情上頭?”
——也無怪她們姐妹這會頭疼:剛才宣明宮裏的議事散了之後,蘇少歌出了宮,自然立刻接到了蘇伯鳳他們出事的稟告。
蘇少歌理所當然的找上了劉家幫忙。
畢竟跟蘇伯鳳一塊走著的人裏還有蘇少茉,這位是劉競城的未婚妻,她跟劉競城的婚事,今兒個在宣明宮裏,蘇少歌還當眾向劉競城確認了一回。
那麽劉競城的準未婚妻跟未婚妻的侄子在帝都之內失去了蹤跡,帝都現在的局勢,劉家又是出了大力的,蘇少歌不找他找誰?
劉競城接到消息之
後也沒推辭,立刻著了餘青翰到跟前問話——宗子有命,餘青翰也不隱瞞,直接說這件事情發生時他確實有手下注意到,隻不過認出動手的人裏有沈家以及宋氏旁支的人,懷疑沈家有什麽動作,為了順藤摸瓜,就沒管。
不過蘇少歌一聽這番話,哪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當下謝了劉競城,直接去找了沈邊聲以及宋珞嫣,一則是賠罪,二則是請他們幫忙向宋宜笑轉達歉意,並從中斡旋。
這也還罷了,關鍵是他還借機提出了一件聯姻:讓蘇伯鳳娶沈邊聲之妹沈畫晴。
沈邊聲夫婦被他這一手弄得措手不及——因為現在的局麵是簡虛白為主導,沈邊聲自覺不好貿然答應或拒絕,所以一邊親自拖住了蘇少歌,一邊暗示妻子趕緊來燕侯府這邊討個主意。
結果現在宋珞嫣匆匆忙忙的趕過來一說,宋宜笑也無語了:“這婚姻大事,在蘇二公子眼裏竟這樣輕率可定,也真是叫人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宋珞嫣心裏很急,畢竟蘇少歌還在她丈夫跟前等答複呢!
不過她也不敢貿然催促,隻賠笑道:“可不是嗎?我們夫婦當時聽著都呆住了,然而不曉得姐姐這兒的意思,答應又不是不答應又不是,我也隻好悄悄過來求您給拿個主意了!”
宋宜笑凝眉思索了一會,說道:“我記得蘇家那位大孫公子,之前因為受趙悟所害,是行動不便的。而畫晴卻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孩兒,這件親事……你們夫婦自己怎麽看?”
“夫君打發我過來時比較倉促,所以也不及多說。”宋珞嫣忙道,“不過夫君說,若無意外的話,蘇伯鳳將是扶風堂下一位主人。”
這話裏的意思,就是沈家還是比較希望結成這門親事的了?
否則何必避開不談蘇伯鳳的殘疾,隻說他在扶風堂的地位呢?
“蘇伯鳳現在在你們手裏,如果答應了這門親事,江南堂的場子卻要怎麽找回來呢?”宋宜笑聞言,微微蹙眉,有點不高興了,“如今海內六閥當中,錦繡堂雖然是早就絕嗣了,總有我們那位外祖母看著點兒!說起來遭遇最淒慘的就是江南堂了,一來我這個所謂的嫡長女根本不是在宋家長大的,江南堂有些什麽東西,隻怕那些下人都比我清楚!二來自從我親爹去世後,我那個繼母惹禍在行,本事卻沒有,中間又是送這個又是送那個,好好的一份家業,也不知道被她敗成什麽樣子了?三來蒲媽媽那些人,早先我還以為是江南堂的呢,後來才曉得人家早就投了蘇家——有這麽一夥吃裏扒外的東西在,你說江南堂家底再厚,又怎麽禁得住折騰?!”
“如今的江南堂,說是千瘡百孔也不過份!”
“如果就因為你小姑子嫁給蘇伯鳳,把這一切都抹平——我不相信這樣的結果,在宋家列祖列宗麵前交代得過去!”
宋宜笑說到這兒,端起涼了的茶水看了看,招手示意苔錦過來給自己換一盞熱茶,放下手之後順勢理了理袖口,平靜道,“當然我現在隻是外嫁女,宋家的事情我能說嘴的地方也不多。大家都是同宗同源的手足,如果你們覺得沒問題,就當我什麽也沒說!”
她說的寬宏大量,宋珞嫣可不會傻到信以為真,忙道:“姐姐您誤會了!我方才隻是轉述了夫君的話,正如您所言,咱們乃是同宗同源的手足骨肉,我就是與夫君是結發夫妻,也斷沒有說為了沈家把自己娘家賣掉的道理!”
生怕宋宜笑不信,跟著舉手發了個毒誓,說是,“若我為了沈家委屈了宋家,教我此後不得好死!”
“你好好解釋就是了,何必這樣當真?”宋宜笑這才緩和了顏色,埋怨了她幾句,方說道,“那麽這回的事情要怎麽辦……你那邊可有什麽章程沒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