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塵坐在梳妝台前,看著春茗為自己挽好的同心髻,仔細地理了理鬢發,道:“吩咐廚房準備的酒菜,都準備好了嗎?”
今晚,她得討好朱錦堂,不事先下點功夫是不行的。
春茗點點頭:“各樣精致小菜和竹葉青酒都備齊全了。”
通常,朱錦堂會在酉時之前回家,沈月塵把一切都準備妥當,隻等著他回來。
清蒸鱸魚,太白醉雞,涼拌三絲,素炒菜心,芙蓉糕,金絲卷,還有一壺香醇美酒。
朱錦堂回來之後,看見沈月塵準備的這一桌子精致,依舊板著臉,麵無表情,隻是心中詫異。
她素來在食物上肯花心思,可是今日的氣氛看著卻有些不對。
沈月塵已經習慣了他總是一成不變的冰山臉,上前給他請安更衣,隨後輕輕擺手,春茗極其有眼色的退了下去,靜靜關好房門。
朱錦堂手握著白麵折扇輕搖了幾下,沈月塵侍立一旁,親自把毛巾濕了水,給他擦手,隨後又給他斟酒布菜。
“大爺請嚐嚐看,這太白醉雞做得怎麽樣?”
沈月塵低眉垂眸,輕輕地夾起一塊細嫩的雞肉放在他的碟中。
朱錦堂坐在那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著白麵折扇,一言不發也不動筷子。
沈月塵停了停,又夾了塊魚肉給他,隻是不再放進碟中,而是,直接喂到他的嘴邊上,溫言軟語地哄著道:“大爺趁熱嚐嚐這魚,吳媽花了好些心思做得。”
朱錦堂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可心裏詫異著她竟會對自己有如此親昵的舉動……她平時溫順謹慎,但從不會這樣嬌媚地獻殷勤。
她今兒是怎麽了?是遇到什麽好事歡喜過了頭?還是,有事相求……
朱錦堂眼中透著幾許深意,就著她的手,吃了口魚肉,細嚼慢咽地品著滋味。
見他終於回應了自己,沈月塵唇角一勾,正要繼續夾菜,卻聽朱錦堂開口問道:“有什麽事嗎?”
沈月塵聞言,手中頓了一頓。無事獻殷勤,誰都看得出來有問題,何況是像他這樣常年在生意上摸爬滾打的人精兒。她原想著等他先用了飯,喝過酒,把他先給哄高興了,自己再娓娓道來。
沈月塵略一抬睫,雙手端起酒杯,緩緩福身敬向朱錦堂,謹慎道:“首先,妾身要先向大爺賠罪,還請大爺您先喝下這杯請罪酒,容得妾身詳細明說。”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朱錦堂接過杯子,一口氣把酒喝個幹淨,淡淡道:“你說吧。”
沈月塵隨後便把白天發生的種種,原原本本地說給了朱錦堂聽,沒有偏袒,沒有怨氣。她說完之後,立在那等了一會兒,才傳來朱錦堂的聲音:“東西壞了就換新的,下人不中用就換個中用的來,犯不著多操心。”
朱錦堂剛開始聽得很認真,可是,聽著聽著,便認真不起來了,自己給自己又倒了杯酒,有心想打斷她的話,卻還是慢條斯理地聽了下去。
沈月塵仍舊低著頭,靜靜道:“聽李嬤嬤說,那隻花瓶是大姑奶奶送給大爺的壽禮,很是貴重……而且,明心貼身伺候大爺左右多年,若要換掉,總要先問過大爺的意思才行是。”
她和明月跟著朱錦堂的時間都不短了,萬一真有過什麽的話,總得先問個清楚才行。
貼身伺候?朱錦堂微挑了挑眉,隻覺這四個字聽著甚是別扭。
沈月塵繼續道:“大爺身邊的丫鬟,本就不多,送走了明心,隻怕您會覺得不習慣,隻是李嬤嬤為人賞罰分明,鐵麵無私,妾身就算想留下明心續服侍在大爺身邊,怕也有些困難……”
朱錦堂輕笑了一下,卻沒有笑出聲。“這院子裏的人和事,都歸你管。李嬤嬤縱使有身份,再高也高不過你這個主子。沒必要看她的臉色行事。至於明心,隻是個丫鬟而已,沒了她,還有別人在,我有什麽不習慣的。”
沈月塵聽了他這話,心裏還是很受用的,原本還有些緊張冒汗的手心,緩緩鬆開,抬起頭來,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嫻靜的笑容,道:“大爺這麽說,妾身心裏感激不盡。來,妾身再給您斟上一杯。”
朱錦堂見她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心裏有種說不出感覺,他按住了她的手,淡淡道:“你也坐下吧,一個人喝酒沒滋味,你陪我一起喝一杯。”
沈月塵聞言,麵有難色看著他,聲音微淡地說了句:“妾身不會喝酒。”
朱錦堂拿起酒壺,給她滿上一杯:“不會喝就學。朱家的媳婦沒有不會吃酒的。你若不學,等到了逢年過節的時候,就隻剩下被別人灌醉的份兒。”
他沒想糊弄她,說的都是經驗之談。
商賈之家,不論男女,都得會吃上幾杯酒水才行,偶爾助助興,應酬應酬。
沈月塵坐了下來,沒有言語,很識時務地接過酒杯,學著他的樣子,一口氣把杯裏的酒給喝幹淨了。
一杯酒下了肚,一陣熱辣辣的感覺隨即湧上心頭,臉上也跟著發了燒。原以為一杯酒就夠了,誰知,朱朱錦堂又倒了一杯。
沈月塵紅著臉,擺手道:“妾身淺量,不能再喝了,等會兒喝醉了,糊塗失態是小,伺候不好大爺是大。”
朱錦堂徑直把酒杯遞到她的麵前,讓她不接不成,“醉了醉了,外麵還有丫鬟們服侍著,不用你事事操心。”
沈月塵不想攪了他的好興致,隻得硬著頭皮又喝了一杯。
這酒的度數不高,朱錦堂喝它好似喝水一般,從容自得。反倒是沈月塵,一杯連著一杯,腦子裏漸漸開始不清不楚起來,隻坐在那盯著手中的酒杯,無意識地發出一聲歎息道:“唉……大爺,空腹喝酒不好,傷身……”
朱錦堂見她臉頰緋紅如火,有些糊塗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更深,隻把她手中的空杯,換成了自己的滿杯,淡淡道:“再喝最後一杯,我陪你喝。”說完,他拿著空杯做了個樣子,沈月塵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他在故意逗弄自己,索性一仰頭,又痛痛快快地喝了個幹淨。
有的人喝醉會犯困,有的人喝醉會變成話癆,有的人喝醉會找酒繼續喝。而沈月塵明顯是屬於最後的那一種。
喝醉了的沈月塵,臉色紅潤潤的,神情慵懶,反倒顯得多了幾分嬌媚,整張小臉都感覺帶著光似的,一雙黑漆漆的眼眸也愈發秀亮起來。
朱錦堂見她真的醉了,倒酒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沈月塵眨一眨眼睛,見他不再給自己倒酒,微微蹙起秀眉,輕聲問:“大爺怎麽不給妾身酒喝了?”
朱錦堂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因為你醉了。”
沈月塵嫩嫩的紅唇往下垂,似有不願道:“大爺好小氣。”
朱錦堂聞言,便知她是真的醉了,若是擱在平時,依著她溫順慎言的性子,斷然不會說出這樣大膽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