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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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膈應(一)

因為心裏膈應,沈月塵午膳什麽也吃不下,隻按著習慣服了一顆藥丸,又在翠心的服侍下梳洗了一番,然後,便像往常一樣,直接去了老太太的上房。

老太太雖然免了她的早晚的規矩,但現在這種時候,沈月塵還是放鬆不得,想著自己乖覺地過去伺候伺候老太太,順帶在說些討喜的話,總比在自己屋裏偷閑挺屍的好。

這朱家上下,隻有老太太對自己最好,也最偏心,隻有經常在老太太麵前多多表現出乖巧順從的一麵,才能讓她以後對自己更加偏心!

果然,沈月塵來得時候正好。明哥兒剛剛歇過午覺,精神得很,恰巧被黎氏親自抱來給老太太看看。

沈月塵進門就給老太太行禮,然後是黎氏和楊媽媽。

“這麽熱的天還跑過來做什麽?而且,你院子裏的事情還多,歇個午覺才是正經。”

待到沈月塵行完禮坐下之後,老太太淡淡地開口說道。

沈月塵神情恭敬的說:“早上孫姨娘身子稍有不適,妾身請了大夫過來看看,結果並無大礙。妾身知道老太太最是憫恤孫姨娘,所以想親自過來請安,順便知會一聲,也好讓您放下心來。

老太太聞言,淡淡笑了笑,接過話茬道:“我雖然疼她,可我心裏更疼你。你也得悠著點,別為了旁人累壞了自己的身子。”

孫氏的事,夏媽媽早早就回了黎氏,黎氏方才也告訴給了老太太。

有身孕的女人,難免會變得有些疑神疑鬼,偶爾鬧點小事,倒也不打緊。

老太太很喜歡沈月塵的懂事和恭順,也希望她能沾沾孫氏身上的好運氣,早點懷上個一兒半女的。庶出的孩子,對朱家而言,隻是運氣,嫡出的孩子,才是老天爺真真正正給的福氣呢。

老太太和沈月塵說了幾句話之後,便一直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曾長孫,怎看怎麽喜歡,眼神溫柔地都能滴出水來。

明哥兒這兩個月長得很快,身子一天比一天重,黎氏略抱了抱,便手腕酸痛,正欲把他交給乳母,卻見他伸出小手往沈月塵的方向指了指,嘴裏發出“嗚嗚”地聲音

老太太見狀,深深地看了沈月塵一眼,含笑道:“明哥兒找你呢,還不過來抱著。”

沈月塵聞言,眼裏一喜,忙含笑起身接過明哥兒。他一到了她的懷裏,就緊緊趴在她的身上,嘴裏發出幾個含糊不清地音節。

黎氏見狀,心裏突然有點酸溜溜的。

想著,明明是自己天天照顧他的,可這孩子卻總是喜歡粘著沈月塵這個繼母。

如今,明哥兒已經五個月大了,體重已經有十多斤,沈月塵抱起來著實不易。而且,聽乳母說,他已經學會了翻身,偶爾還可以靠著坐墊坐上一會兒。

眼看著他一天天長大,沈月塵心裏也跟著高興起來,一旦他學會說話,兩個人可以交談,很多事情就會變得好辦起來,比如,將他要到身邊,親自撫養……如今,明哥兒是長房唯一的嫡孫,黎氏自然不肯輕易將他交給自己撫養,所以,沈月塵也一直遲遲沒有開口請求此事,以免失了分寸,讓黎氏心生不悅。

說話間,老太太偶然間提起了一位姓陳的老朋友,說他的三兒子今年科舉中了個進士,所以家裏麵要準備賀禮,還有找時間過去道喜。

老太太話裏的意思很明顯,是想帶著沈月塵一起出去應酬,見見世麵。

黎氏聽著聽著,忽然想起來道:“原來是那位陳老爺子,之前為錦綸保媒拉線的那位老人家。”

老太太淡淡一笑:“就是那位老學究。說來,他也真是個有福氣的,年過六旬,身子硬朗,膝下三個兒子個個出息,老三又考上了進士,真真是光宗耀祖了。”

黎氏聞言,靜靜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拂去杯中的茶葉。

不得不說,這位陳老爺給朱錦綸保了一門好親事。

朱錦綸今年二十有四,按說早該娶妻生子,隻是他常年在外奔走遊曆,一直故意將自己的親事一拖再拖,而老太太心裏,為了長房著想,也不願讓他太早成親。

不過,到了今年,朱錦綸的婚事終於落定,而他的未來新娘子也是一位官宦人家出身的嫡出小姐,姓何名雅琳,今年十五歲,和沈月塵同歲,月份隻差兩個月。

何雅琳的父親何東平是青州知州,官從五品,膝下隻有一子一女。何雅琳從小跟隨父親去到青州,去年春節,她陪同母親回來省親,恰巧被陳老爺子看中,繼而親自為她和朱錦綸牽起了紅線。

古時的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錦綸和何雅琳從未相見,卻已經在雙方父母的同意下定下親事。

沈月塵聽了這些事,不著痕跡地輕輕一笑,想來她和朱錦堂不也是一樣,從素不相識到同床共枕,隻不過才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而已。

在用不了多久,朱家即將又要有一樁喜事臨門,隻是,這份喜悅,在長房人心裏卻是大打折扣。一旦朱錦綸娶妻生子,那長房這邊,在子嗣上的壓力,自然而然也會變得更重。

夜裏,春茗和翠心留下來守夜,細心仔細地整理床鋪。沈月塵靜靜地坐在窗邊,此時此刻,置身於安靜的空間,不知為何竟讓她突然覺得有些寂寞起來……不知是因為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還是因為朱錦堂的歸期,已經近在眼前。

朱錦堂走了一個多月,她還從來沒有這樣突然地想起過他。也許是因為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也許是因為自己一直在故意克製,無論如何,她還是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思念。

他就要回來了,風風光光地回來,然後,欣然迎接一個屬於他的好消息。

春茗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思,手腳麻利地在黃銅盆裏注滿了熱水,又取了一塊帶著淡淡花香的手巾浸著,準備伺候她梳洗就寢。

沈月塵換上了睡衣,身上微微的涼爽,這會,翠心捧了一盞青瓷的小盅過來,“小姐,這是吳媽送來的甜湯。”

沈月塵這一整天都沒吃過什麽東西,肚子雖然很餓,但架不住每每都會回想起在秦氏房中所見的惡心東西,她就膈應地吃不下飯去。

吳媽聽說了秦氏的所作所為,猜到她一定不肯再沾油腥,便特意熬了一鍋甜湯。湯裏放了枸杞桂圓,蓮子銀耳,還有一把紅棗和冰糖,香氣濃鬱,甜人心脾。

沈月塵清亮的眼睛閃閃發光,捧著湯盅,十分感激吳媽的這份心意。她慢悠悠地喝了兩口,卻忽聞外麵傳來一陣輕輕地敲門聲。

翠心微微一怔,隨即走過去打開房門,隻見秦姨娘的貼身丫鬟蘭花淚眼汪汪地站在門口,小聲道:“奴婢想見大少奶奶。”

翠心微微皺眉:“這都什麽時辰了?你還敢來擾人?我們小姐已經睡下了。”她還以為是秦姨娘派她來尋事的,所以隻想快點把她打發了。

誰知,那蘭花哭得越發厲害,小聲央求著:“奴婢有話要跟大奶奶說……”

沈月塵隱約聽見她的哭聲,便出聲道:“翠心,讓她進來吧。”

翠心不情不願地讓出門口,蘭花連忙走了進去,徑直來到內間,撲通一聲跪在沈月塵的麵前,連磕了三個響頭道:“大奶奶救命!請大奶奶救救奴婢吧!”

沈月塵看著滿臉淚痕的蘭花,臉上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淡淡道:“又出什麽事了?秦姨娘又起什麽歪心思了?”

蘭花先是搖頭,又是點頭,哽咽道:“大少奶奶,秦姨娘她……她根本就是個瘋子,奴婢害怕,奴婢再也不敢在她的身邊伺候了,還請大奶奶給奴婢指一條活路……”

沈月塵聞言雙眸一冽,神情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又喝了口甜湯,方才開口道:“你這話說得著實該打。既為奴婢,伺候主子就是本分!哪能輪得到你說願意不願意的。何況,這會你好好的,秦姨娘也好好的,有什麽需要我來救命的?”

蘭花抹了一把眼淚,繼續哭訴道:“大奶奶,今天的事您都親眼看在眼裏,奴婢不敢多言,隻求大奶奶救救奴婢……奴婢一看見秦姨娘就害怕……奴婢願意做牛做馬,從今往後,一輩子對大少奶奶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沈月塵聽見這四個字,隻覺得有些好笑,她剛背叛了自己的主子,這會對著別人來表忠心,真是想讓人相信都難。

沈月塵將手中的藥碗慢慢放到桌上,抬眸冰冷的看向蘭花:“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就是你的活路。她如今雖然被關了禁閉,但畢竟不聾不瞎,你在我這裏哭哭啼啼地,萬一被她知道了,還不定要怎麽收拾你呢?”

蘭花的身上打了一個顫,不肯就這樣輕易放棄,忙又磕頭道:“求求大奶奶,求求大奶奶。”

沈月塵微蹙眉頭,什麽也沒說,隻讓丫鬟把她打發出去。

眼下,隻要是和秦桃溪有關係的,不論是人還是事,她都心生膈應,不願多聽一句,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