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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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幽夢(四)

秦桃溪嘴角緊抿,不發一言,眼裏是無盡的憤怒。

表麵溫和,內心刻薄,居然把奚落別人的話,也能說得如此頭頭是道,還真是不容易呢。

沈月塵慢悠悠的端起桌上的茶又喝了一口。

她的話已經說得都明白了,一切就看秦氏怎麽做了。

隨後,門外的小丫鬟小跑著進來稟道:“大奶奶,琳珞小姐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阮琳珞就提著裙角走了進來,她一進來便瞧見跪在地上的秦桃溪,不由偷偷打量了一眼,隨即又歡快地跑到沈月塵跟前,嬌滴滴地喚了一聲“嫂子”。

她依舊神采奕奕,頭上梳著雙鬟髻,耳垂上帶著一對粉珍珠耳環,身上穿這樣一件簇新的杏黃色彩繡對襟褙子,下麵是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裙子上滿是一小朵一小朵的鮮花,很是精致。

沈月塵見她來了,忙緩了緩精神,臉上笑出一朵花來,道:“琳珞妹妹來了。”

她扶起她坐到自己旁邊的椅子上,又讓春茗給她沏茶端水果。

阮琳珞昨晚睡得很好,所以,早上起來得很晚,沒趕上在早飯時給大家問安。之後,老太太又讓她陪著自己歇午覺,她便又歪了一會。到了午後,實在躺不住了,才被老太太放出來四處走動走動。她先去給兩位舅母請了安,最後才來到西側院,卻沒想到,沈月塵的屋裏竟是這般情景。

沈月塵見她氣色極佳,含笑道:“看來,妹妹昨晚休息得不錯。”

阮琳珞笑盈盈地點頭道:“我素來不認床,困了就倒頭就睡。”

沈月塵聽了這話,隻是笑,笑過之後,轉頭看了看秦桃溪,發話道:“這位是大姑姑的女兒,你還不快快上前請安。”

秦桃溪方才一直在留意著阮琳珞的一舉一動,隻覺眼生的很,一定不是朱家的人,卻沒想到,她竟然是敬國公府上的小姐。

秦桃溪不敢怠慢,忙行了一禮,隻是因為心緒未平,胸口堵著一口惡氣,一時發悶說不出話來。

阮琳珞若有所思地望了秦氏一眼,歪著頭問沈月塵道:“嫂子,這位美人姐姐是誰啊?”

沈月塵淡淡道:“她是秦姨娘,是你大表哥的妾室。”

阮琳珞點一點頭,想著她既然姓秦,估計跟已經過世的秦紅娟有點關係,便對她微微笑道:“哦,原來是秦姨娘啊。”

她輕輕挨在沈月塵的身邊,仔細地看了看秦桃溪的臉,覺得她和秦紅娟長得一點都不像。

秦紅娟是杏核眼,而秦桃溪是丹鳳眼,一個貴氣,一個媚氣,實在相距甚遠。

秦桃溪既然是妾,在阮琳珞麵前,就必要以奴婢的身份自居,才是最合規矩的。

“婢妾給琳珞小姐請安。”

阮琳珞微笑著回了她一句:“姨娘不必多禮。”說完,便望向身邊的沈月塵,遲疑一下道:“嫂子,我來得是不是時候,擾了你們說話?”

沈月塵笑著搖搖頭:“哪有什麽擾不擾的?我和秦姨娘不過在閑話家常罷了。方才,我還想著要過去找你呢,偏巧,咱們兩個想到一塊去了。”

阮琳珞知道她沒說實話,哪有人會跪在地上嘮家常的,但還是順著她的話茬,繼續道:“那好,昨兒那園子裏我還沒逛夠呢,今兒咱們再接著逛逛去。”

沈月塵點點頭,攜著阮琳珞的手起身欲走,不過,才走了步又忽然轉眸看了一眼秦桃溪,語氣冷清道:“今兒正好你也在,不如和我們一起到園子裏走走吧。”

秦桃溪抬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回話道:“婢妾今天身子不適,還是下回吧。”

沈月塵聞言,也是笑了笑,道:“對了秦姨娘有傷在身,倒是我忘了。今兒這一番折騰想你也是累了,好好回去歇歇吧,往後別再胡思亂想就好。”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阮琳珞有心回頭多看了一眼,卻見秦桃溪沉著一張臉,站在後麵,眼神陰森森的,很是嚇人的模樣。

阮琳珞隨即若有所思地望了沈月塵一眼,半響才道:“那位秦姨娘看起來似乎脾氣不太好。”

沈月塵聞言,微微一怔,笑笑道:“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阮琳珞淡淡道:“說不上來,隻是有種感覺而已。”

她還在家中的時候,母親就不止一次地和她說過,大宅院裏的女人都是不好招惹的,妻妾之爭,最是熬人心血的。

沈月塵淡淡一笑,帶著她穿過迂回曲折的抄手遊廊來到長春園,緩了一緩,才開口道:“秦姨娘出身高貴,性子驕縱也是難免的。”

阮琳珞想了想又道:“我爹爹也有幾位姨娘,每天為了點芝麻綠豆鬧得不停,很是煩人。所以有時候,我就在這天底下,但凡是厲害刁蠻的女子是不是都去給人做妾室去了。”

沈月塵聽罷,差點笑出聲來,伸出手輕輕在她額間點了一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不過是因人而異罷了。”

阮琳珞隨手拽了幾片葉子,有些賭氣似的扔在地上,微微蹙眉道:“嫂子,我有時候真不明白,她們天天鬥來鬥去地在鬥什麽?”

聽了這話,沈月塵心中微微一動,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許是,她們心裏想要的東西太多了吧。”

“有些人鬥,是因為身在其位,迫不得已,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機會。有些人鬥,是因為心中的貪念太多,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想占為己有,最後卻常常落得一場空。還有些人鬥,是因為閑來無事,想要打發掉那些空虛無聊的時間,因為自己過得不如意,所以也見不得別人的好。想來,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種人,就有千千萬萬種不同的鬥法,自然不會有停止的時候。”

阮琳珞聞言,眼底就是有些細微光芒在閃爍,隻覺她說的話,和母親說的幾乎一模一樣,一樣的神情,一樣的語氣,一樣的憂心忡忡。

阮琳珞看了會兒沈月塵,似乎想到了什麽,隨即笑著拉拉她的手,道:“自古庸人自擾之!她們願意瞎折騰就讓她們折騰去,咱們隻管玩咱們的。”

沈月塵見她笑得一臉天真無邪,不禁心生幾分羨慕之情,忙點一點頭:“妹妹說的對,咱們自得其樂,就讓她們瞎折騰去吧。”

兩人隨後相視一笑,各自把各自心中的煩惱,暫且放在一邊,專心致誌地賞花賞景。

晚飯前,沈月塵把阮琳珞送回到了老太太跟前,跟著,回到西側院吩咐春茗把自己的嫁妝箱子打開,要找幾件東西出來。

說起來,她的嫁妝頗豐,除了衣裳布料之外,其餘的東西都一直守在箱子裏,平時從不輕易打開。

這會,沈月塵正想給阮琳珞準備一份合適的見麵禮。

她的嫁妝裏有不少精致的首飾,都是祖母當初親自替她挑選的,因為太過華麗,她幾乎從來不戴,總是放在箱子裏擱著,的確是有些可惜了。

沈月塵選來選去,最後挑中了一隻鐲子,忙用鑲嵌著碎玉的匣子裝好,親自送到了正院。

阮琳珞見她給自己準備了禮物,心頭一喜,隻看著那匣子精致漂亮,便知裏麵裝的東西一定更加貴重,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老爺子和老太太見狀,不禁也有些好奇,不知裏麵準備得是什麽寶貝,便讓阮琳珞立刻打開看看。

阮琳珞打開匣子一看,隻見裏麵放著一對金光閃閃的鐲子。

老太太拿起一隻仔細瞧了瞧,隻見這鐲子足有三四兩重,鐲麵上細刻著金魚戲水的花紋,而且,還在中間的位置,鑲嵌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不免稱讚道:“瞧瞧這顏色,一般就是千足金的金子啊。”

老太太頗感意外地望一眼沈月塵,隨即把鐲子套上阮琳珞纖細的手腕上,左看看右瞧瞧,非常滿意地“嗯”了一聲。“你嫂子倒是出手大方,差點把你舅媽都給攀比了過去。”

阮琳珞覺得這鐲子沉甸甸的,戴著不舒服,反而,看起來還沒有那個鑲著碎玉的小匣子可愛。

老太太對金銀玉器最為了解,一看就知道這鐲子是手工定製的,便望著沈月塵,打趣道:“這鐲子準是你的嫁妝。虧你自己平時都不舍得戴出來,這會子拿出來送人,回去要是心疼了可怎麽辦?”

沈月塵含笑道:“妹妹出身名門世家,什麽好東西都見過了,我這點心意,不算什麽。妹妹皮膚白皙,戴金戴玉最是好看,這鐲子放在我那兒,反而可惜了,還不如妹妹戴起來養眼。”

沈月塵心裏清楚,她對阮琳珞好,就等於是討兩位老人家的歡心,花多少銀子都值得。

老太太笑著嗔了她一眼,“這世上的好話,都快讓你給說盡了!快把你院裏的人叫過來,讓我問一問,是誰往你的嘴上抹糖了?”

老爺子在旁,笑嗬嗬道:“好孩子,你這麽懂事兒,回頭爺爺也有東西賞給你呢。”

沈月塵微微一怔,忙起身行禮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