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花瓣落,滿街飄香,芬芳而又濃鬱。沈月塵半靠在馬車裏昏迷不醒地模樣看上去顯得分外纖弱,朱元蘭輕輕地扶著她的肩膀,望向站在車外的朱錦堂,微微一笑。
朱錦堂的眸光一閃,視線牢牢地鎖在沈月塵的臉上,身上,這會的她一動不動,麵容憔悴,膚色蒼白,連唇色都是泛白的,靜靜地保持著似是熟睡的模樣。
隻是她不是睡著了,而是昏迷不醒。
看見的她的第一眼,朱錦堂的心中泛起一絲一絲的疼,然後,慢慢不斷蔓延開來,越來越疼,越來越深。
朱元蘭還未開口說話,朱錦堂就已經探身進來,從她的懷裏攬過沈月塵,伸出雙臂將她小心翼翼地抱出了馬車。
不過才一日的功夫不見,可是,朱錦堂抱著她纖弱的身子,隻覺她輕了不少,抱起來感覺就像是一根羽毛。
朱錦堂低頭望著她沉靜的臉龐,不由微微用力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穩了些。
朱元蘭隨後也緩緩走下馬車,囑咐身邊的下人道:“趕緊護著朱夫人回廂房休息,再讓回春堂的葛大夫進府一趟。”
朱錦堂沒有旁人插手,一路將沈月塵抱了回去,吳媽和春茗翠心早早地迎了出來,待看見他懷裏的沈月塵,便忍不住神情激動起來。
吳媽一麵迎上去一麵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握住沈月塵溫涼的小手,然後,把臉湊了過去,輕輕地貼著她的手,喃喃呼喚道:“小姐,小姐您怎麽了?小姐別怕。”
朱錦堂和吳媽一起將沈月塵安置在了西廂房寬敞舒適的大床上,給她蓋好被子,給她枕好枕頭。
朱錦堂坐在她的床邊,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她一眼,眉心緊蹙,滿臉心疼。
看她的臉色,便知她不好,不對,不是不好,而是很不好。
朱元蘭略作休整之後,也匆匆來到西廂房,她還拿來了王太醫看得方子,還有各樣藥材補品。
朱錦堂看見沈月塵回來,心裏稍微安心了一些,起身走向朱元蘭,詢問起沈月塵的身體究竟怎麽樣了。
朱元蘭柔聲道:“太醫們說了,她已經沒有大礙,等體內的毒素都消了,就會蘇醒過來。娘娘說了,每隔三天就會過來替她診一次脈,知道她康複痊愈為止。我剛剛派人去請了回春堂的葛大夫,他最是精通藥理,平時我們身上有什麽不舒服,都是他一手調理的。”
朱錦堂聞言,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沉重。她這次是中毒,不是尋常的頭疼腦熱,就算解了毒,也是會大大地傷身。
朱元蘭身為他的長輩,自然明白他心裏的難受,她沒有報喜不報憂,反而是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低聲道:“錦堂,你過來。姑母還有些話要和你說。”
朱錦堂神色一凜,忙和她一起去了外間說話,隻留吳媽她們照看沈月塵。
許是,心裏不太放心,他一麵往出走,一麵不忘回頭望上一眼沈月塵。
朱元蘭和朱錦堂相對而坐,因為她不想讓別人聽見,便稍微壓低了聲音,道:“錦堂啊,月塵那孩子嫁給你也快一年了吧。”
朱錦堂微微點頭,“是。”
朱元蘭輕輕咳嗽一下,繼續道:“你們成親都一年了,想來你也一定知道她身子不太好這件事吧……”
朱錦堂微微一怔,似有些沒聽明白似的,隻問道:“姑母,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月塵她怎麽了?”
朱元蘭見他毫不知情地愣神模樣,心中微微一緊,隻覺,這些話原本不該由她來說的。不過……眼下,這種情景,光是報喜不報憂是不行的。
她微微沉吟道:“太醫說了,她的身子弱,又偏寒,如今又中了寒毒,往後調理起來,怕是不容易……也許還會帶來麻煩……”
體質偏寒……朱錦堂雖然不知道她身上有這種毛病,但是想到她的手腳總是冰涼,又或是偶爾因為小日子,蜷著身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樣子,沉默了片刻才道:“女人家的事情,我不懂那麽多。姑母,您有話就直說吧。”
朱元蘭淡淡道:“如果,她本就體寒不易懷孕,如今又這樣……估計,往後這一兩年內,都不能懷孩子了,免得傷了性命……這也是太醫院的意思……”
朱錦堂聽了這話,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攥緊再攥緊。
他一心盼著她能有孕,就算不是為了朱家,不是為了長房,而是為了他自己。
朱元蘭見他有些失神,定定地看著他,語氣認真道:“姑母知道你心裏的苦衷,也知道長房的難處。不過,有些事終究是急也急不來的,月塵替娘娘擋過一劫,這個恩惠,姑母會一輩子牢牢記在心裏的……娘娘自然也不會忘記的。月塵她還年輕,好時候都在後麵,等她養好了身子,再要孩子也不遲。”
她生過兩個孩子,所以,很清楚這其中的厲害。此事事關重大,萬萬不可勉強,否則很有可能會是一屍兩命……
朱錦堂已經不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突如其來的打擊了。在他的人生中,每天都要麵對這樣措手不及的事情,然而,每次得到的結果就是悲戚的。
天生孤克……
說實話,他當初聽見沈月塵中毒之後,腦海中第一時間湧出的就是這四個字……天生孤克……
曾經覺得荒唐,曾經覺得憤怒,曾經覺得難以置信,可是現在,朱錦堂卻不得不展示拋棄自己的理智和驕傲,在心底深處默默地想,或許,他真的如批命所說的一樣。
“錦堂啊,你倒是說句話,別讓姑姑著急。”朱元蘭見他半響不語,隻是蹙著眉頭,攥著拳頭坐在那裏,不禁有些擔心。
朱錦堂的理智很快就回來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以後的事,可以從長計議。眼下最要緊的,是要讓月塵趕快醒過來才行。”
不論如何,他都不忍心見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朱元蘭重重地點頭道:“那是當然了,姑母想你保證,一定會像待親生閨女那樣照顧她的。不過……沈家那邊總是要打一聲招呼才行,你們都兩天沒回去了……”
朱錦堂想了想道:“此事事關娘娘,又牽扯到宮裏,姑母的意思是……”
朱元蘭道:“沈誌雲大人也是在朝中做官的人。宮中出了這樣的大事,用不了多久就會鬧得人盡皆知。既然是早晚都要知道的事,還不如你來告訴他的好。你是沈家的女婿,也算是他的半個兒子。這種大事,不能通過外人來傳話,以免生了嫌隙,所以還是你親自去說比較好。”
朱錦堂點一點頭,他其實也是這樣想的,隻是此事牽連太大,還是問過姑母的意見比較好。
很快,沈家人就得到了消息。
沈誌雲聞此,心中一震,他早上剛聽到消息說,後宮的郭美人因為謀害靜妃娘娘被關了起來,卻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沈月塵也受到牽連。
郭美人要害的是靜妃,可是怎麽會牽連到自己的女人呢?還中毒?還昏迷?
沈誌雲感覺像是讓人當頭給了一悶棍,又鈍又痛,卻又不能喊疼。沈月塵這次雖是替靜妃娘娘擋了一劫,可是因為事關後宮,不宜對外張揚,隻能不了了之。
“這叫什麽事兒?好不容易進宮一趟,沒說在太後娘娘麵前露露臉,還差點把性命賠進去……哎呀,真是沒有一天是讓人省心的。”
“老爺,您這會看見了吧。這命數都是老天爺定好了的,那孩子天生就是福薄的人,給她什麽都是白搭,咱們也甭指望她了。”
沈誌雲夫婦這邊還在相互抱怨,卻聽丫鬟來報,沈老太太因為沈月塵出事,一時激動,直接暈了過去。
沈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受了這麽個刺激,自然招架不住。
沈誌雲守在她的床邊,隻聽她半昏半醒地喃喃自語道:“不行啊不行啊……那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到底是沈家作孽太多,還是老天爺故意捉弄人?好好的一個孩子,為何平白無故地要遭這份罪?
沈誌雲聽見這話,隻覺她真是老糊塗了。“娘啊,您先別急,小心身子。”
因著沈月塵,沈老太太一病不起,整日昏昏沉沉的。
阮家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心中的愧疚更深。
沈月塵在這邊病著,老太太在那邊病著,一個昏迷不醒,一個神智不清,整日以淚洗麵,看著可憐得很。
宮裏的太醫來了一趟有一趟,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可是,沈月塵仍不見醒來的跡象。
沈月塵睡得時間越長,朱錦堂的心裏就越慌越不安,到了後來,他幾乎連做事的精力都沒有了,每天一睜眼睛就坐在她的床邊,靜靜地看著,靜靜地等著,直到夕陽西下,直到夜色深沉,日子過得像是一潭死水似的,紋絲不動。
他這樣無精打采,憂心忡忡的樣子,朱元蘭還是第一次看到,心裏不禁有些著急,便連夜給朱家去了一封書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給他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