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朱錦堂來說,銀子什麽的,都是小事。最關鍵的,還是要先說服家裏的長輩們才行。
沈月塵聞言,想了想道:“那好,妾身等會兒過去請安的時候,親自向長輩們請示一下。”
她的計劃,早已經都想好了。如今,連地方都要選好了,也是時候過最後一關了。
朱錦堂見她神色輕鬆的樣子,低聲道:“你不要把什麽事都想得太好了,長輩們很有可能會反對的。他們若是不依,你也不要灰心著急,等日後我伺機再與他們去說。”
其實,朱錦堂原本想說的話是,長輩們一定會反對的。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稍微婉轉了一些,不想讓她灰心得太早。
若是從前,他一定會實話實話,甚至,會在她說出這個想法之後,就立刻打消她的念頭。不過現在,因為是沈月塵,他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由她去想去做。
她的想法,素來和別人有些不同,平時總是唯唯若若,這一次,她難得大著膽子有了自己的想法。
朱錦堂覺得很新鮮,也很難得。
晚飯後,朱錦堂和沈月塵一起去了上房,趁著長輩們都在,沈月塵緩緩上前,隨即在老爺子和老太太的跟前跪下,將自己想要開店的事情,告訴給了眾人知道。
這會,剛剛用過晚飯,正是大家悠哉悠哉品茶的時候,待聽沈月塵突然說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免都吃了一驚,隨即又各自變化了一番表情。
朱老爺子靜靜地盯著她,板著張臉,神情似有狐疑和不解。
老太太和黎氏則是齊齊皺眉,滿臉不悅地望著沈月塵,隻覺,她怎麽變得這麽麻煩和不懂事了?身子不爭氣也就罷了,安安分分地呆在家裏,管管家事,看看孩子,倒也算是她有功勞了。可偏偏,她就是不讓人安生……
柴氏在旁聽著,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便差點笑出聲來,忙用手絹掩住唇角,不想讓人看見她要笑出來的樣子。
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不找邊際的話,這孩子想來一定是盼子成癡,腦筋不靈活了。
沈月塵跪在原地,微微垂眸,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眾人的目光和屋裏急轉直下的氣氛。
到了這會,就連朱錦堂都有些後悔了,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大意了。明知不可為,卻還要讓她試一試。
看樣子,免不了又是一番責備的話了。
黎氏最先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沉聲道:“你這孩子,現在這是說什麽胡話呢?開店?學做生意?這些是你一個內宅女眷該操心的事情嗎?還有,你現在這副身子骨,還禁得起折騰嗎?”
黎氏氣得臉色都跟著難看起來,“近來,我見你氣色見好,心裏還歡喜得很。誰知,你竟然把心思都放在了這些沒用的事情上!”
黎氏如此疾言厲色,讓朱錦堂有些坐不住了,他連忙起身道:“母親您先別生氣,請讓月塵把話說完。她既然想要這麽做,勢必有她自己的理由。”
朱錦堂知道,沈月塵不是一時興起說出來的玩笑話。她平時那麽謹言慎行,從不會是個莽撞行事的人。
黎氏見兒子又站出來為沈月塵說話,心裏的火氣更大了,“你還要寵著她到什麽時候?你這樣事事順著她,終究能得來什麽樣的回報?她可是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的女人……”
朱錦堂聞言,連忙出聲阻止道:“母親,請您就不要再說氣話了。”
黎氏正欲開口再說,卻見老太太擺擺手道:“有話好好說就是,沒必要,吵吵鬧鬧的。”說完,她望向沈月塵長歎一聲道:“你說你要開店,這也沒什麽不可以的。你喜歡綢緞布莊還是胭脂水粉啊?回頭找個合適的地方,開間小店,然後,把房契歸在你的名下,你按月收紅利就是了。”
身為朱家的長房長媳,名下有一兩間鋪子也是應當的,就當是這個長輩們給她的紅包了。
沈月塵微微搖頭:“月塵多謝老太太愛護,隻是,月塵有自己的打算,此番開店,絕非兒戲。”
老太太聽罷,頓時覺得她有些不知好歹了。若是擱在以前,她怕是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老太太意味深長地看向朱錦堂,輕聲斥責道:“錦堂啊錦堂,你自己瞧瞧,這不都是你給慣出來的壞毛病。她這麽胡鬧,你這個做丈夫的,別不說上一說,是不是寵得有些太離譜了?難怪,你娘會覺得寒心,連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怎麽可能會那麽中意,喜歡到這種言聽計從的地步?以前的秦氏,就算是那樣拚死拚活地為他生下兒子,也沒見他這樣寵過?
從小到大,朱錦堂還是第一次因為女人的緣故而被家裏人責備。他的臉色微微一變,再看還跪在地上的沈月塵,心道:看來事情似乎要變得麻煩了。
老太太說過了朱錦堂,又望回沈月塵責備道:“之前家裏人已經對你諸多忍耐了,你要知道惜福才是。孩子,別再讓家裏人為難了,也別再考驗我們的耐性了。你的身子現在可精貴著呢,莫要再生周折了。”
沈月塵頓了頓繼續說道:“月塵明白長輩們的苦心和擔心。隻是,月塵自己也有自己的決心。如今,我嫁進朱家已有一年之久,承蒙長輩們的疼愛和大爺的疼惜,月塵一直覺得受之有愧。月塵是真心想要為家裏出一份力,還望各位長輩們能給我一個機會。”
黎氏見她這般,隻覺她是油鹽不進,心中更是後悔,當初一時心軟,沒有狠下心來把她攆回娘家。
正當大家摸不透,她究竟是怎麽回事的時候。
一直聽著沈月塵說話的老爺子,心裏倒是對她的心思好奇起來。
他很好奇,這孩子今天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她平時看起來不像是個會胡鬧的孩子。而且,她方才說話的時候,眼神很堅定,看來也是之前下過一些功夫的。
朱老爺子摸摸胡須道:“朱家的女人不做生意,隻要懂得做好家事,相夫教子便是極好的了。孩子,你整天看著錦堂在外忙東忙西,心裏也該清楚想要吃這碗飯並不容易的。你既是婦道人家,如何能常日在外拋頭露麵的做生意。”
“是啊,別忘了自己已經嫁做人婦,應當恭順謹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黎氏也跟著幫腔道。
沈月塵早料到,他們會擔心這些,於是又道:“我此番開店,隻做女人的生意,來來往往都是女人,最是穩妥的了。”
她早就想過,如果自己要做生意的話,一定不能是些尋常可見的生意。這時候的人,最講究的就是遵守婦道。她既然身為人婦,就不得不為自己的名聲著想。
雖說,女人開店做生意,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但是一旦真正做起來,免不了要應酬打點客人。這樣一來,便是大大地不可。
沈月塵雖然想要立功表現,但不能犧牲的名聲,要想在外麵堂堂正正地拋頭露麵,還不用被人背地裏議論紛紛,唯有做女人的生意,才是最合適的。
如果,來來往往都是女人的話,就算是拋頭露麵,又有什麽關係呢?
朱老爺子微微挑眉:“做女人的生意?”要是做女人的生意,那不是綢緞莊,就是胭脂鋪了。
朱家在德州雖然沒有胭脂鋪,但是綢緞莊還有一間的。
朱老爺子不太讚同地搖頭道:“德州城內的雲錦閣和紅花坊都已經做了幾十年了,有的都是老主顧。”
朱家的生意,多半都在糧食和茶葉上,雖然名下有綢緞莊,卻也隻是沾了些名氣,並沒有多大的利潤可圖。
朱錦綸之前曾經去過幾次江南,倒是進了不少上好的料子。隻是,高價進來的,自然也要高價賣出才行。
料子是好料子,但想要賣出高價卻不容易,尤其是放在新店裏。
做生意的人,沒人喜歡做賠本的買賣。朱老爺子知道,家中的優勢在哪裏,所以,他從來不主張讓家裏人做無用功。
沈月塵微微一笑,從容道:“我想要開的店是不一樣的。我想要開的店,是一個可以讓女人煥然一新的地方,一個可以放鬆享受,愉悅身心的地方。”
她盡量把話說得簡單明了,畢竟,SPA養生的理念,並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明白的。
朱老爺子自然沒聽明白,而且,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聽得雲裏霧裏,不明所以。
黎氏隨即道:“你這又說得是什麽?真是胡鬧!”
朱老爺子卻是擺擺手,示意她先不要插話,隻望著沈月塵,眉頭緊鎖道:“不要避重就輕,你再把話說得明白點兒?”
說實話,光是聽她方才那幾句話,他腦子裏立馬能聯想到的地方,隻有聽書的酒館和賣藝的青樓了。難不成……這孩子也想做這樣不上台麵的生意?
不像話,不像話!朱老爺子光是想想,就覺得太不像話了,想著自己非要問個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