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日裏,沈月塵過得很是太平。每天照例忙著照看家事和打理新店,偶爾忙裏偷閑,親自動手做些胭脂膏子,拿給丫鬟們瞧個新鮮。
沈月塵自己做的粉膏,聞著馨香,隻是抹著還不夠細膩光滑。所以,很多樣品都賞給了院中的丫鬟們。那些丫鬟得了這些東西,倒也歡喜得很,心想著這是大奶奶賞的,不管好不好都是一份體麵。
沈月塵不太懂製作工藝,隻是總能想出很多新鮮的點子。好在,宋嬤嬤是個有心活手巧的,聽了她的話之後,回去琢磨琢磨,便能按著她的意思做出更好的東西出來。
這天,宋嬤嬤又送來了兩盒胭脂膏,沈月塵看過之後,頗為滿意,不禁讚道:“嗯,嬤嬤做得極好,真是辛苦了。這次的成品聞著看著,真是一點都不比那些江南貨差,估計拿出去,說要二兩銀子也有人肯買。”
宋嬤嬤依然是不苟言笑,淡淡道:“都是大奶奶您教導有方,奴婢不過是按著您的吩咐辦事,所以,這都是大奶奶您的功勞。”
沈月塵聞言微微一笑:“嬤嬤說這話,豈不是要讓我汗顏了,這裏麵您的功勞最大。”
紙上談兵不成事,還是能動手的人最可靠。
沈月塵雖然和宋嬤嬤認識不長,但也算得上是投緣,所以,她想帶待她更為親厚一些。不過,宋嬤嬤卻似乎不太領情的樣子,依然恭敬疏遠,除了正事之外,半句閑話也沒有,似乎有意識地再和她保持距離。
沈月塵心裏並不介意,隻是偶爾會覺得有些奇怪。按理來說,宋嬤嬤在朱家當了這麽多年的差,又是個能幹的,理應呆在更好的位置才對,偏偏把她放在花房,倒是有些可惜了。
沈月塵有心想提拔宋嬤嬤,想讓她為自己做事,過去西側院,負責教導管理院子裏的下人們。
從前的李嬤嬤不在了,如今,院中的各項雜事都是吳媽一個人看著,而她又要管著廚房,兩頭忙乎兩頭辛苦,長久下去,身子一定會吃不消的。沈月塵原本想提拔一個身邊的丫鬟幫幫她,春茗和翠心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可是,兩個人進府的時間都不長,經驗也不足,還沒有那個本事獨自料理好一攤事,所以,隻能再等等看。然而,就在最需要用人的時候,宋嬤嬤出現在了她的眼前,為人低調,做事穩妥,而且,還很聰明,凡事一點就通,倒是節省了很多功夫。
沈月塵如此想著,便借著機會和宋嬤嬤說了自己的意思。
誰知,宋嬤嬤聽罷,非但不喜,反而蹙起眉頭,連連拒絕道:“奴婢謝大奶奶善心,不過,奴婢已經老了,身上腦子都不中用了,隻會做點粗活而已。大奶奶您身份嬌貴,身邊根本就不需要奴婢這樣礙眼的人……”
沈月塵一愣,見她神情認真,目光堅定,越發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按說,做一院的管教嬤嬤,可是要比在花房主事來得好多了。而且,油水也多,日子滋潤,又有體麵,任誰都不會輕易拒絕的……
沈月塵沉默片刻,才道:“嬤嬤是個明白人,又何須說這些客套話來哄我呢?我知道,嬤嬤心中對我這個主子一定心存憂慮,所以才會屢屢推辭。既然嬤嬤不會想來,我也不會勉強你,隻是還請嬤嬤回去好好考慮一下,莫要白白錯過觸手可得的好機會。”
沈月塵不想把話說得太死,留點空隙出來,容她有個轉身思量的地方。
宋嬤嬤聽了這話,隻是沉默,臉色也越發沉重起來,不禁讓沈月塵心疑,難道她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成?
宋嬤嬤走了以後,沈月塵微微出了會兒神,便想起是時候該送明哥兒回黎氏那處了,便喚來春茗吩咐道:“你去瀅姐兒屋裏把明哥兒抱來。”
春茗應聲而去,片刻,就把明哥兒穩穩當當地抱了過來。
明哥兒因著不放心沈月塵,一直在她身邊粘著不走,已經好幾天了。
沈月塵擔心黎氏會不痛快,便和明哥兒好說好商量了一番,方才說服他點頭回去。
不過,明哥兒從不會白白聽話,他還有他的條件,那就是讓沈月塵找機會帶他出去看看,四處走走。
沈月塵表麵上是好好態度地答應了,但是心裏卻不是這麽想的。
明哥兒想要出門,少說還得再等兩年,他如今這麽小小的一個人兒,別說黎氏不能讓,就是素來寵他的老太太也不會點頭的。
沈月塵主動把明哥兒送到黎氏那邊,一來是體諒長輩,二來也是為想故意表現一下,找機會討黎氏的喜歡。
不過,黎氏待她的態度還沒有多大的改變,依舊是冷淡的臉色,冷淡的語氣,冷淡的眼神。
沈月塵原本也沒奢望太多,隻把方才宋嬤嬤送來的胭脂膏子遞給黎氏,道:“夫人,這是月塵自己配製的胭脂膏,請您看個新鮮。”
黎氏聞言,眼皮也不抬一下,隻望著手中茶香嫋嫋的茶碗,淡淡道:“擱那兒吧。”
沈月塵微笑著把胭脂放好,繼而又道:“再過半個月,外麵的新店就要開張了,到時候月塵想請您和老夫人一起過去熱鬧熱鬧。”
黎氏語氣依舊清淡:“到時候再說吧。眼看就快要端午了,家裏還有很多事要忙呢。”
沈月塵聞言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她雖然沒有直接拒絕,但也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黎氏不願和她共處一室太久,跟著把茶碗撂在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似是逐客令一般。
沈月塵倒也識趣,隨即起身告辭,不想沒皮沒臉地繼續賴著,招她嫌棄。
黎氏淡淡地應了一聲,見她踱出門去,臉色微微一沉,暗自埋怨起來。
她明知自己不喜歡她,卻非要故意往她的眼前撞,存心惹人心裏不痛快。
黎氏默默想著,目光無意間落在桌上那兩隻小盒子上,眉頭蹙得更緊了,依舊是連看也不看就直接吩咐丫鬟巧兒道:“把這東西給我扔出去。”
什麽胭脂膏子?誰稀罕這些。保不準,又是什麽香風毒氣的幺蛾子,聞著就怪裏怪氣的。
巧兒聞言,忙將盒子拿了起來,鼻子不自覺地嗅了嗅,隻覺香味甚好,不免心中一動,偷偷將盒子塞進了袖子裏。
須臾,賬房的小廝朱全過來給黎氏送賬本,待見巧兒鬼鬼祟祟地站在院子的一角,正在低頭擺弄著什麽,不由起了玩笑之心,偷偷上前嚇唬她道:“巧丫頭,你藏什麽呢?”
那巧兒正在偷偷地往嘴上塗胭脂,被他這麽一嚇,手上微微一抖,結果塗花了,頓時有些氣急敗壞地喊道:“你要嚇死我啊!”
朱全見她慌裏慌張地模樣,嘴上還塗著胭脂,繼續笑笑道:“又一個人偷偷在這裏臭美,小心夫人知道了罰你。”說完,他瞄見了她手裏藏著的盒子,想也不想就要伸手去拿:“這胭脂哪來的?給我瞧瞧。”
巧兒護在手裏不讓他碰,有些惱了道:“女人家的東西,你也稀罕?趕緊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別在這兒礙我的事兒。”
朱全聽了這話不以為然,反而膽子更大了,直接伸出手指摸了一點她嘴邊的胭脂,然後,放進嘴裏嚐起了味道味道,小聲道:“嗯……好香的味道呐!這麽好的東西,你是哪兒來的,不會是偷的吧?”
朱全時常過來送賬本給黎氏,所以一來二去地就和院子裏的丫鬟們熟絡起來,時不時地和她們說笑幾句,打情罵俏似的鬧上一會兒揩揩油。
巧兒見他說自己是偷東西,立刻變了臉色,一把推開他道:“你給我滾遠點兒,胡扯什麽呢?你才是偷兒呢。”
朱全原本隻想逗逗她,見她真的惱了,氣得滿臉通紅,忙緩和道:“我和你鬧著玩兒的,你怎麽還當真了?”說完,又湊了過去道:“我看這東西不便宜,怎麽今兒大夫人的心情好,所以賞了你這個?”
雖說,胭脂水粉是女人的東西,但他卻能算得上是半個行家。院裏的丫鬟那麽多,個個都是塗脂抹粉的,他平時借著揩油的機會,偷吃丫鬟們嘴上的胭脂,吃來吃去的,倒也品出些講究來。
巧兒不願和他糾纏,隻把盒子重新收好,瞪著眼睛道:“這不是大夫人賞的,這是她不要的。大夫人今兒心情可一點都不好,我要是你就趕緊過去,免得回頭挨了板子,下不了床。”
朱全聽了這話,頓時不敢再耽誤了,連忙抬腳就走,卻又不忘回頭多嘴道:“你先別走,等我辦完了事,咱們說說話啊。”
巧兒見他嬉皮笑臉的輕浮樣,忙低頭衝著地上啐了一口,道:“呸,誰稀罕等你,沒臉沒皮的混小子。”
巧兒把胭脂拿回了屋裏,原本想把這好東西藏起來,自己慢慢用,可惜沒藏住,大家循著香味,很快就把盒子給翻了出來。
巧兒為了不讓大家誤會,隻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眾人聽了不免驚奇,相互傳遞著盒子,聞了又聞,抹了又抹,隻覺大奶奶真是能人,竟然連胭脂也能做出來。
其中,一個負責送花的丫鬟跟著道:“我聽說,大奶奶找了好些人在園子裏做胭脂水粉呢。想來那些花房的丫頭們,肯定人人手裏都有這好東西。”
她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倒是讓大家動了心,紛紛起了心思,想去園子裏看個究竟,順便盼著也能撈點好處,得點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