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李政親征幽州,天子掛帥,統領一萬五千名精兵,威風凜凜地啟程離京城。
場麵之恢弘,之驚人,引得無數百姓圍觀送行。
老百姓的心裏期望著一場勝仗,而此時站在宮城之上的阮琳珞,心中最想要的卻不是什麽大勝,而是希望自己能有一雙想鳥兒一樣,可以自由飛翔的翅膀。
想要離開這宮城,對阮琳珞來說,已是此生的奢望。
她是離不開了,可她不在意,也不在乎了。
沒有了自由,還可以有別的。但若是連性命都沒有了,便真是什麽都沒有了。
活著,她必須活著,體麵雍容地活著,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保護住孩子,保住太子!
為了兒子,她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一切都在所不辭。
李政離京之後,皇城之中,剩下的隻有肅穆和悲涼的寒冷空氣。
宮裏宮外,人人臉上都帶著不安和擔憂,生怕一個不知道,隨王李煥已經帶著他麾下的精兵強將攻進城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
阮琳珞召見了父親和母親,想要讓他們幫自己籌謀劃策,看看往後該怎麽辦?
阮西平無比堅定道:“娘娘,稍安勿躁,先要保住鳳體安康,才可從長計議一番。國本不可亂動,隨王縱使再怎麽野心勃勃,也不願擔上亂臣賊子的惡名。聖上是他的兄長,是他的手足,如果他真敢趁勢而起,那麽,從今往後,他就要背負一世的罵名!”
他的意見和朝中眾臣一樣,都認定隻要北方的戰事得到緩解,李煥便出師無名,沒法打著解救天下的名號來篡奪皇兄的江山社稷。
可是,阮琳珞卻不和他們想得恰恰相反。君子和小人隻在一念之間,是進是退,也是一瞬間的決定而已。
李煥養精蓄銳兩年之久,頭上頂著一個“隨王”的名號,被聖上處處打壓,卻不反抗,他心裏的怨氣,怕是隻深不淺。
偌大的江山擺在眼前,別說是君子了,就算是聖人也難不動心。
阮琳珞微微沉吟道:“我之前你們說過的事情,爹娘可都打算好了?”
朱元蘭聞言微微一怔:“娘娘,您不是真的想讓我們搬回德州吧。”
阮琳珞垂下眼眸:“為了安全起見,你們還是速速回去的好。”
“不行,臣妾怎麽能留下娘娘一人在這宮中苦惱度日……”
阮琳珞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本宮是一國之母,是皇後,此生此世,除了這深宮內院,哪裏也去不得,也哪裏都不能去。宮中戒備森嚴,本宮無所畏懼,隻是爹娘已是上了歲數的人了,哥哥又那麽年輕,本宮不想讓你們留下來冒險……而且,你們走了,本宮的心中也少了一層憂慮。”
她的精力有限,如今,光是照顧太子,已是讓她精疲力盡了。
阮西平自然不依,他是武將出身,雖然此番因著國丈大人的身份,沒有被派到幽州打仗,但他身上還是帶著軍令的,關鍵時候,還要調遣禁衛軍,保護皇城,保護太皇太後,皇後和太子的安全。
“臣不走,臣要和娘娘在一起共生死,共磨難。”
阮琳珞的眼眶微微泛紅,隻對母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母親先帶著哥哥回去吧。別說拒絕的話,你們就當是為了本宮,為了太子。”
朱元蘭低頭抹淚,哽咽半天,方才答了一句是。
阮西平發誓要守護女兒,守護太子,任誰也無法動搖他的決心。
阮琳珞也擅自做主給了父親莫大的權利,讓他可以在宮中自由出入,不受監管。
皇城重地,沒有人可以不得皇命而入城。
隻是眼下,聖上禦駕親征,太皇太後病重不起。偌大的宮城,隻有阮琳珞一人做主主持,所以她的話,就如同聖旨一般,眾人隻有聽得份兒,沒有反駁的餘地。
太皇太後得知李煥意圖謀反一事之後,便重病不起。
太醫們說是急火攻心,需要靜養。可眼下,宮中的氣氛,別說是靜養了,根本就是一片死寂。
阮琳珞時常會過來探望太皇太後,見她病懨懨地樣子,隻覺心痛。
這種時候,她最需要太皇太後的支持了。
太皇太後身邊的崔嬤嬤,親自扶著阮琳珞走進裏間,坐到太後娘娘的床邊。
“太皇太後,您怎麽樣了?”阮琳珞輕聲問道。
太後睜開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答非所問道:“聖上真的走了。你可怎麽辦才好……”
阮琳珞聞言眸光一閃,抬頭看向崔嬤嬤問道:“太後的身子怎麽樣了?”
崔嬤嬤又是搖頭,又是歎息道:“回娘娘的話,太後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每每到了冬天總要犯些頭疼腦熱的老毛病。這幾日,因著聖上的隨王的事,太後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身體恢複得自然更差了。”
她的話音剛落,太後又再次喃喃道:“太子……太子還那麽小,怎麽辦?”
阮琳珞長睫微微一顫,輕聲道:“太後安心養病,聖上一定會凱旋而歸的。”
太後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道:“聖上是輸是贏,都不重要了。他這一走……這一走就已經是認輸了……”
阮琳珞的神情瞬間變得沉重起來,隻聽太後似乎歎息了一聲,又繼續道:“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躲不過的……你可知,聖上當年是如何謀奪皇位的?一樣是不幹不淨……咳咳咳……聖上能算計的,隨王當然也能算計……什麽骨肉至親,都是玩笑!笑話而已……”
這宮中唯一能和她說實話的人,也隻有太皇太後了。
阮琳珞喃喃問道:“那臣妾該怎麽辦?”
太後聞言,緩緩從被子裏伸出了手,有氣無力地拉住她的手,皺眉道:“保住太子,無論如何,保住太子……”
她的嘴裏一直重複著保護太子,保護太子,仿佛這句話像是個咒語似的,隻要多念,就會成真。
阮琳珞苦笑道:“這是自然,臣妾無論如何,就會保住太子的,哪怕是死……”
她的話音剛落,太後便忽地用力,抓緊她的手道:“不能死……隻有你活著,太子才能活著……你是他的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