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刀叉,葉承樞拿起膝蓋上的西餐巾,優雅的擦了擦嘴角,洞察世事的眸子下,任何事情都無所遁形。
“老婆,發生什麽事了,讓你一臉心神不寧的模樣?”連坐在對麵的他,都無法讓她專心。
靈色慌亂的低下頭,裝作切牛排,錯開了他銳利的目光,逃避的答道:“沒,沒什麽。都是些工作上的事情。”
“不方便說?”他挑眉。
靈色搖頭,“沒什麽不方便說的。隻是會議中有分歧,也不是很麻煩的事情。幾個經理意見不一致,誰也不願意退步。我有點頭痛。”
這話她可沒有撒謊。對於嘉豪涉嫌洗錢她被牽涉其中,該如何處理,幾位經理的意見都不一致。所以,她也不算是欺騙葉承樞。最多,就是隱藏了比較重要的部分而已。
聞言,葉承樞定定的望了她一陣子,從她的臉上並未發現有欺騙的痕跡,這才重新拿起了刀叉,隨口問道:“那以前,你們公司也有類似今天的情況發生吧?那時候,你們是如何解決的?”
靈色老老實實的回答,“公司意見不合,有分歧的時候,都是權子墨出麵解決。他統一了答案,直接告訴我結果。我隻是按照他的命令照辦。”
“很棘手?”葉承樞又問,眼角沒有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靈色心裏也清楚,想要瞞過這雙眸子,那是肯定不成的,可她也不願意在事情還沒有定論之前就匆忙的告訴他,讓他擔心。於是避重就輕的回答:“是有點棘手。碰到幾位經理爭執的麵紅耳赤,誰也不願意退讓,我還是頭一次。”
“要我幫你分析麽?”
“不用了。”靈色壓下心頭的複雜,勉強的衝他扯出一抹微笑來,“總不能以後一出事,我就來找你吧?你又不是卜美亞的員工,又不領工資。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我會對你產生依賴的。”
葉承樞不滿,“你是我老婆,你依賴依賴我又怎麽了。”
“哎,話不是這麽說的嘛。權子墨把卜美亞交給我,那是信任我,我必須得好好幫他看著。等他回來的時候,完好無損的把卜美亞還給他。要是連手下幾個經理的分歧我都沒辦法解決,還怎麽談完璧歸趙?”靈色故作輕鬆的衝他吐了吐舌頭,“我現在好歹也是總裁大人啊,你不能總是幫我。我也得拿出點魄力跟能力才能服眾嘛。”
“這話也對。”葉承樞到沒有過多的詢問,隻是道:“老婆有這種想法,做老公的應該支持。你先去解決,實在解決不了再來找我。別的不敢說,管理手下的人,我倒還是有點經驗。”
靈色輕笑,“是啊。葉特助手下管著一省幾百萬人的生計呢,哪兒能連這點事情也沒辦法處理呀。”
“現在知道你老公的厲害了?”他用戲謔的玩笑,來幫她緩解工作上的壓力與重擔。以前有權子墨在,雖然那家夥是甩手掌櫃,可一旦有麻煩或者是棘手的問題,都是他去處理。他老婆,隻需要按照權子墨的命令行事罷了。重大事件的決策權,還是在權子墨的手上。他老婆負責的,僅僅是具體的細節內容實施。像這樣獨當一麵,對她來說,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我一直都知道的好不好?”靈色嬌嗔,瞪了他一眼,“認識你之前,我就知道葉特助很厲害好不好?”
“那采訪一下顧靈色女士,嫁給這麽優秀的男人,你是什麽感覺啊?”看出她眼底的擔憂,他努力的在逗她開心,用他自己很不擅長的方法。
“感覺啊?”靈色側頭,想了想回答:“兩個字。驕傲。”
再簡單不過的回答,卻讓葉承樞的嘴角,高高的上揚了起來。看到他,看到他笑,靈色也跟著開心了一些。心底的陰鬱,也多少算是消散了一些。
隻要念著他的名字,她就會變得很有勇氣了。
葉承樞眼神一閃,一邊拿西餐巾擦了擦嘴角,一邊起身,“老婆,你慢慢吃。我去打個招呼。”說著,他指了指靈色的身後。
她並未回頭去看,猜也知道對方的身份不低,因為能讓葉特助主動前去打招呼,身份能低麽?靈色點點頭,“嗯,你去吧。”
走過她的身邊,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嘴角已經掛上了客套疏離的微笑,口中喚道:“張伯父,帶著彤彤來吃飯呐。”
似曾相識的名字讓靈色微微一愣,悄悄的側頭望去,果然是那次把她當女鬼,而嚇得摔倒的女孩子。張彤彤,也是她跟婆婆第一次見麵時,婆婆領來給葉承樞相親的女孩子。靈色這才恍然大悟,為何葉承樞會主動上前打招呼。並不是因為對方的身份有多麽尊貴,他僅僅是想對那天的事情,表達歉意罷了。
看到葉承樞主動跟自己打招呼,而且還尊稱自己一聲伯父,張父對葉承樞,對葉家的不滿,頓時消褪了許多。要知道,放眼江南省,能讓葉特助拉下身段主動打招呼的人,連一隻手都不到呢。省長都不夠資格。張父受寵若驚的跟葉承樞寒暄著,張彤彤卻掉下臉來,胳膊一甩,氣鼓鼓的跑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哎……這孩子!葉特助您別介意。彤彤啊,是給我和她媽媽慣壞了,一點禮貌都沒有。”
葉承樞優雅的笑著,“沒有,我看彤彤這樣就挺好的。張伯父,之前那件事是我疏忽了,我媽也狠狠的罵過了我。說是既然我早就有女朋友了,就該帶回家給她知道。她也就不會亂點鴛鴦譜,還讓彤彤臉上掛不住。”
“葉特助,您太見外了。我能理解,男人嘛,尤其是葉特助這樣的男人,肯定是公務繁忙的。葉夫人也是好心,隻能說我家彤彤跟葉特助您沒緣分。怪不得旁人。”
“不管怎麽說,那次的事情也是我們葉家疏忽,才讓彤彤臉上掛不住的。這樣,我敬彤彤與張伯父一杯,算是替我,也是替我母親表達歉意。”
張父連忙擺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酒我可不敢喝。但若是葉特助賞臉能跟我碰一杯,那真是再好不過。”說著,張父手一伸,笑著道:“葉特助,請。”
葉承樞笑著點頭,抬步朝張彤彤所在的桌子走去。
一直豎起耳朵偷聽的靈色,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她還真怕張父問起跟葉承樞一起吃飯的她,是他什麽人呢。幸好幸好,對方沒有問起她,葉承樞也沒有主動提起她。不然見了麵,還真有點尷尬呢。
在葉承樞看不到的地方,靈色的肩膀垮了下來。表情也被陰霾所籠罩。高經理的話,又回響在了耳邊。
“總監,這就有些難辦了啊!”高經理有些頭痛的在紙上劃著什麽,“難怪法院會給您傳票呢!雖然咱們卜美亞與洗錢這件事毫無關聯。但總監您,輕易還真不好脫身。涉嫌洗錢的三家公司,都是您出麵去邀請的,而且還跟涉事最深的A公司交往匪淺。這也不由得檢察官懷疑您牽扯其中。畢竟,在人家看來,嘉豪能聯係上那三家公司,可都是總監您從中牽線搭橋的結果。於是自然就會懷疑,您是不是幕後主使,將嘉豪跟那三家公司聚在一起操作洗錢的事宜。”
靈色狠狠的掐了掐眉心,心中有一片陰鬱,是念著葉承樞的名字也無法驅趕的。雖然高經理也說了,她輕易不好脫身,但他也會盡全力來幫她脫身。隻要能證明她跟洗錢的四家公司在工作之外,毫無私人往來,也沒有插手洗錢這件事就行。可壞就壞在,這種事,哪裏能夠證明?隻有證據顯示,她跟A公司交往密切,卻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她與洗錢的事情毫無關係。
原本,洗錢這種事情就是隱秘而暗箱操作的。偏偏她還跟涉事最深的A公司的高層管理交往密切,至少,在表麵上來看,是這樣的。她就是有十張嘴,也沒辦法替自己解釋清白。嘉豪那邊列出的嘉賓名單,一點事都沒有。偏偏是她用自己人脈邀請來的公司,就出事了!如果她不知情的話,她也會懷疑她跟洗錢的事情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呢!
怎麽,偏偏就是她邀請的公司出事了呢?尤其,是A公司。靈色實在是很難不聯想那天權子墨把卜美亞托付給她時說的話。那人說了,是有人想要借卜美亞給他設圈套,所以他才會把卜美亞給她。結果他把卜美亞才交給她十多天的時間,嘉豪就出事了,A公司就出事了。這不得不讓她懷疑,這矛頭究竟是衝她來的,還是衝權子墨來的。
可是從洗錢的時間來看,早在今年五月份就開始了。若說那時候就有人開始算計權子墨,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吧?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但靈色一點都不敢放鬆警惕。不管是商場還是官場,為了一擊致命,讓對手再無反擊的能力。那些人的陰謀,可以蟄伏長達好幾年之久。等到事情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時候,才忽然發難。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不說,還能放長線釣大魚,讓對手絕無逃脫的機會。
念及於此,靈色不禁苦笑連連。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還真是夠倒黴的。簡直是無妄之災嘛。她完完全全是替權子墨背了黑鍋。因為如果權子墨沒有把卜美亞的股份轉移到她的名下,這個罪名,一定是衝權子墨去的,法院的傳票,也一定是給權子墨的。她的罪名,也就從策劃這場洗錢的主謀,變成了在毫不知情的情況,無意中成了老板權子墨的‘幫手’才對。
“權子墨,欠了你這麽多,難道要我用這件事還你這些年欠下的人情麽?”靈色搖搖頭,自言自語的說道。
聽到身後傳來那熟悉的腳步聲,靈色連忙隱了隱眼角眉梢的情緒,故意帶著點心虛的抬頭望他,“葉承樞,咱們快點回家吧。”
葉承樞笑笑,隻當她是不想跟張彤彤打照麵,便點點頭,“吃飽了?吃飽了咱們就回家。正好我也累了。”
被牽扯到洗錢的風波之中,隨時有牢獄之災的可能,靈色哪兒能吃得下去?她點點頭,十分肯定的回答:“吃飽了。咱們回家吧。”
葉承樞的眼角不動聲色的將她盤中幾乎沒有動過的西冷牛排看在眼裏,卻不點破,隻是紳士的幫她拿起包包,右手伸出,扶著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漫不經心的說道:“老婆,這家牛排不好吃,回家了你給我下麵吃吧。”
對於他總是不留痕跡的關心,靈色真的很感激,但她今天也真的是沒心情,興致缺缺的挽著他的手臂,輕輕的道:“葉承樞,我累了。”
看她似乎是真的很疲憊的模樣,葉承樞貼心的沒有多問,隻是道:“老婆,若你真無法解決,我不希望你一個人扛著。我們是夫婦,同心同體,你不該怕麻煩我。”
“我會的。”
兩個人開車回家,路上靈色沒有說一句話,葉承樞還想幫她舒緩一下壓力,一直在跟她將自己去市裏視察的時候,哪個年輕幹部鬧了什麽笑話,或者是誰誰誰見了他,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等等等等。靈色聽了,隻是牽強的扯扯嘴角,衝他笑笑,一言不發。後來葉承樞也發現了,她心情是真的很低落,便沉默了下去。
這時候,還是讓她安靜安靜,考慮一下該怎麽平衡幾位經理之間的意見分歧吧。
車子停靠在別墅門前,葉承樞先下車紳士的幫她開門,她點頭道謝,他說不謝,她進家門,他緊跟其後。她在臥室洗澡,他去了隔壁的臥室洗澡。她洗完澡上床睡覺,他洗完澡回書房看文件。兩人之間,一直是沉默不語的。這在他們結婚幾個月的時間裏,還是頭一次。
靈色是考慮著洗錢這件事背後的陰謀,以及之後的種種麻煩,沒心思開口說話。葉承樞則是覺得她頭一次遭遇下屬有分歧,難免會情緒低落,想讓她一個人靜靜,所以體貼的沒有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