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睡醒,睜眼。望著身邊空蕩蕩的一處,失落的男人,不是一個,而是三個。
希爾頓大酒店。
諸遊側頭,望著身邊當無一人的沙發,習慣性的苦笑。她在承樞那裏受傷跑來找他安慰,早已不是第一次。而他安慰過後,她將他像是垃圾一樣丟下,也早已不是第一次。那麽,他該習慣,該習慣了……
揉了揉宿醉的腦袋,諸遊並沒有在套房裏找人。因為他知道,他找了,也找不到,那索性不找。起身,隨手抓起自己的外套,離開。
“喂,白秘書呀。還沒吃早飯吧?咦,吃過了。那也行,你來看著我吃。一個人吃早餐總是很無聊也很可憐的嘛。那就這麽說定了,我現在開車去你家樓下接你。”
根本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諸遊便掐斷了電話。不知道為何,耳邊又響起了老掌櫃的聲音。
“老板,你拿好姑娘當成是你療傷的工具,太卑鄙了。”
扯了扯嘴角,卑鄙就卑鄙吧。人總不能一直活在回憶裏,靠感情過日子吧?他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讓自己開心吧?
喜來登大酒店。
“色妞兒……”揉了揉宿醉過後痛苦的腦袋,權子墨慢慢的睜開眼睛,可饒是如此,那燦爛的陽光還是刺的他眼睛差點失明。
望了望自己身處的環境,權子墨這才反應過來,他不是在九間堂,而是在酒店的套房。身上,披著件毛毯,麵前的茶幾上,擺放著一個盤子與一杯熱可可。盤子裏的食物也很簡單,一個荷包蛋,一個三明治。
至於昨晚躺在他懷裏睡著的小白兔,早已經不知去向了。權子墨扯了扯嘴角,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心情有些複雜。該怎麽形容呢?就好像是……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忽然嫁出去了。那種失落感,有點難受,可同時,心裏也在為找到了好丈夫的女兒開心。
真是,他昨晚還真是喝的有點多了。怎麽忽然有種老媽子的感覺?
權子墨自嘲的笑笑,拿起盤子裏的三明治,三下五除二便吃的精光,熱可可也沒加熱,就那麽一飲而盡。吃飽喝足,這人便懶洋洋的挪到了臥室的大床上,準備睡個回籠覺。在沙發上摟著色妞兒睡了一宿,睡的還真不怎麽踏實。
色妞兒,一定是回南宮殿找葉別扭了吧?也好,夫妻哪有隔夜仇。俗話說得好,床頭吵架床尾和。色妞兒跟葉承樞滾個床單,兩人就能和好如初了。好好做一次,什麽心結都沒了。他現在到不怎麽色妞兒,她身邊有葉承樞,料想定是萬事無憂的。他隻是有點姚大美女。
不過算啦,天大地大,大不過他睡大覺。等他睡醒,再去想怎麽安慰和道歉好了。
南宮殿。
一到七點,葉承樞準時睜眼。根本不需要鬧鍾什麽的。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小時候被老爺子用軍事化管理教育,雖然隻到他初中去了外省就結束。可這習慣,一直被保留了下來。就算在外省任職的幾年,不管怎麽忙,他都會七點起床,簡單的做點運動,然後再吃早餐去上班。小時候總覺得辛苦的事,現在年紀大了,便開始感謝老爺子。若不是老爺子替他在小時候就養成了這個好習慣,恐怕他的身子,早就被無盡的公文與應酬掏空了。哪裏有現在的好精神。
側頭望了望身邊空蕩蕩的大床,失落隻是一瞬間。當他在抬眸的時候,便又已經成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葉特助,將萬事都掌握於手心的封疆大吏。
小白兔,應該還睡著呢吧?她總是有些懶床的,沒睡醒的時候,似乎也有點起床氣。也不知道,她昨晚都跟權子墨聊了些什麽。反正,一定沒說他的好話,估計都在罵他了吧。
簡單的洗漱了一下,葉承樞換上了運動的T恤與運動褲,便準備出門在小區裏鍛煉一下,跑跑步什麽的。可當他一出電梯,便嗅到了一股十分可口的香味。吸了吸鼻子,吳媽今天早上的菜單,似乎有煎雞蛋啊。這可是小白兔最拿手,也做的最多的早餐了。
脖子上打著一條運動白毛巾,葉承樞走到了廚房門口,剛想張口,卻驚訝的發現,站在廚房忙前忙後的人,並不是吳媽,而是小白兔。
似乎是感覺到了身後有人,靈色回頭望了一眼,看到是他,便笑著道:“早餐在桌上,自己拿去吃。想喝什麽?”
喉頭忽然一熱,葉承樞壓低了聲音,才能保持語氣的平靜,“咖啡就好。”
“大早上就喝咖啡呀?”靈色蹙眉,“對身體不好,你馬上都三十歲了,可不能這樣糟蹋身子。我給你泡杯參茶,喝點暖胃的東西,你才能有精神去省廳為人民服務一整天啊。好不好?”
“好。”動了動嘴唇,他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樣就好。不需要道歉,不需要哄慰。就這麽平平淡淡的開始一頓簡單的早餐,來結束他們昨天那連吵架都不算的吵架。生活不是偶像劇,更不是言情小說。轟轟烈烈的快意恩仇看起來固然動人心魄,跌宕起伏。可真正的生活,就是這麽簡單。茶米油鹽醬醋茶,平凡的都有點無趣。可生活,不就是這樣麽?
是一件又一件簡單平凡的小事中堆積起來的浪漫。這才是生活。而他,隻要抱緊了眼前的女人,就能握住幸福的生活。隻是上前兩步,伸出手,保住她。他就能握住這樣美好又平靜的生活。
歲月安好,如此便好。
“還站在這兒幹嘛?”靈色回過神,見他還倚靠在門框上望著自己,不免有點害羞,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揮著鍋鏟催促道:“今天不用上班啊?快去吃早餐啊。參茶馬上就好。”
“這就去。”葉承樞應了一聲,指了指電磁爐上的鏟鍋,“我又不是豬,夠吃了。”
“這可不是給你做的。”靈色從冰箱裏取出兩個雞蛋,“這是幫鄭秘書做的。他天天陪你忙前忙後,滿世界亂跑,也很辛苦。”
葉別扭在這一刻附身,他不滿的撇嘴,“鄭堯算個什麽身份,憑什麽讓我老婆給他做飯。沒門!”
“乖,出去吃早餐吧。鍋都是熱的,本來也是順手的事,我給鄭秘書做了早餐,他念我的好,就會更加賣力的幫你工作。我這也是幫你虜獲人心嘛。”靈色拿著鍋鏟,硬是把人給推了出去。
葉承樞這次到是很乖,並沒有再多說什麽,乖乖的轉身去了餐廳。靈色也回去繼續煎雞蛋。不過,葉承樞從餐廳的桌子上拿了自己的三明治,便又飛速的挪回到廚房的門口,倚在門框上,望著他老婆的背影,從心裏到表情,都是美滋滋的。
她手裏拿著鍋鏟,十分駕輕就熟的在鍋裏翻煎著雞蛋,一旁的靠麵積上放著兩片吐司,白色大理石麵上還擺放著一個盤子,裏邊裝著已經烤好的兩片吐司。從背後看她忙碌,卻一點也不顯淩亂的背影,葉承樞的心中,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滿足感,還帶著那麽一丁點的小驕傲。
這就是他的老婆。賢惠、溫柔、處處為他著想。連他的下屬,也在她照顧的範圍之內,隻因為那樣,可以幫他籠絡人心,讓他的下屬更加盡心盡力的幫他做事。
記憶中,也有一個女人曾經為他下過廚。可姚筱晗進廚房,絕對是一場災難,不亞於*爆炸的災難。姚筱晗的笨手笨腳,與小白兔的從容嫻熟完全是兩個極端的對比。可帶給他的感動,卻是一樣。姚筱晗雖然出身孤兒院,但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從未下過廚,也討厭下廚的人,為了他,進了廚房。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也要為他做一頓飯。他若說不感動,那一定是騙人的。沒有哪個會不為替自己下廚的女人而感動。
像姚筱晗那般優雅的女人,若不是愛極了,定然不會進廚房。因為她最討厭的,就是女人圍在灶台替男人做飯。她感覺,那樣很卑微。可是,相比於姚筱晗的勉強自己為他下廚,他更感動,還是細微中見平淡的照顧與包容。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以為,他這輩子要娶回家的女人,一定是姚筱晗。也深信著一點,並且堅定不移。可時間與現實告訴他,他娶的女人,還真不是姚筱晗。成為他妻子的女人,是顧靈色,一個讓他心疼到了極點的女人。也是讓他愧疚到了極點的女人。
他若是不好好待她,恐怕真的會遭雷劈。
“呀!”靈色輕呼一聲,可隨之而來的那熟悉的味道與感覺,令她無奈的側頭,“不好好去吃早餐,又跑過來做什麽啊?”
“來看看我老婆有多溫柔賢惠,令我歡欣雀躍。”雙手微微收緊,環住了她的腰肢,他習慣性的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看著她靈巧的雙手在空中舞動,劃出好看的弧度。
“老婆,你怎麽做到的?居然連做飯,也這麽好看。”他問。
靈色無奈,“一身油煙味,蓬頭垢麵的,有什麽好看的?你少逗我開心了。”
“我說的是實話。”他在她耳邊吹氣,她手背上的紅腫,格外刺眼,他委屈,“老婆,我昨天跑了好久才找到一家營業的藥店,結果我買了燙傷藥膏回來,你卻不見了。你都不知道,我昨晚有多難受。看不到你,我難受極了。不能抱著你入睡,我更加難受了。”
“哎……”靈色歎氣,“抹殺事實,黑白顛倒,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種話的人,也就隻有你了。葉承樞,你才是,知不知道你昨天一走了之,我有多難受?都快瘋了。”
“老婆,對不起嘛。”他撒嬌。
當葉特助委屈又撒嬌的時候,這世上,還真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哄不好的人,消不掉的怒火。
於是,靈色隻能繳械投降,“就這一次,絕無下次。”
“我保證!”
將煎雞蛋放入盤中,關掉電磁爐,靈色這才轉身,定定的望著他,“葉承樞,以後不管你心裏多不痛快,也不管我做了什麽讓你生氣的事情。你都不許像昨天那樣,一言不發的一走了之。就算再難受,你也至少留在家裏。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葉承樞心頭一震,憐惜的將她攬入懷中,“老婆,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離家出走了。你……”抿了抿嘴唇,他道:“你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了。我看著,心疼。”
眼淚啪嗒一聲,落下。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在權子墨麵前都沒掉的眼淚,因為他這一句心疼,終於是落下了。
靈色委屈的抽了抽肩膀,反手摟住了他結實又寬闊,好像能背負起一切的脊背,帶著哭腔的委屈指責,“葉承樞,你太過分了!你昨天晚上那樣走了,我真以為你不回來了。你這個壞蛋,你都快嚇死我了!”
“老婆,乖。不哭了。”葉承樞婆娑著她的脊背,一下一下,憐惜又心疼,還帶著點後悔,“不哭了不哭了。以後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離開了。這是承諾。你該是知道的——”
靈色打斷他的話,從善如流的接道:“我知道,葉特助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是絕對不會違背承諾的。”
“嗯。那你知道,就不哭了。好不好?你這一哭,我才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葉承樞掰住她的肩膀,將她從自己的懷中拉出,望著她還沾有淚珠的眼睛,嘴角一撇,“老婆。你再哭,我也想哭了。”
因為男人的誇張表情,靈色破涕為笑,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嘴角卻高高的上揚起來,“又騙人。你要是哭了,那江南省的天,還不塌下來哦。”
“所以嘛老婆。你就是不為你自己著想,也該想想江南省的老百姓嘛。你可不能讓他們的天塌了。”伸手心疼的幫她擦去了臉蛋上的淚珠,葉承樞捧起她的小臉蛋,輕輕的吻了上去。
嘴唇的觸感,是濕濕的。她的眼淚,是苦澀的。
“老婆,原諒我吧,嗯?”
“嗯,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