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一個心如明鏡兒,洞察世事的人,諸遊能勸什麽?他能說什麽安慰的話?
他什麽也不能說。說了,也是白搭。而且他想的,或許還沒有人家葉特助想的深刻呢。索性也就不出那個醜了。
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諸遊拍了拍葉承樞的肩膀,狠狠的向下壓了壓。
多餘的話不說,隻是道:“承樞,現在彌補還來得及,來得及!”
葉承樞卻噗嗤一聲笑了,他抬起頭,無奈的望著諸遊揪心的臉龐,實在是沒忍住,捂著腹部的傷口哈哈的大笑起來。
諸遊一臉便秘的表情盯著好友,感情他擔心了這麽半天,都是白瞎?瞧人家葉特助,這笑的痛快的勁兒,就差把傷口給笑扯開了。
不過你還真別說,哪怕是這樣的哈哈大笑,由葉特助做起來,就是透著一股子的優雅與貴氣。這人跟人之間的差別,咋能這麽大呢?都是哈哈大笑,他一笑,跟朵傻/逼花兒似得。可承樞一笑,就是優雅貴氣,還特吸引人的眼球。
“唉……”替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淚,諸遊認命的道:“算我又白癡犯傻了一次,隻要我的白癡能逗您葉特助一樂,那也值了。”
修長的手指揩了揩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葉承樞斂了斂情緒,聲音卻還是沾染著笑意,他笑道:“二愣子,你真以為我消沉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瞧你剛才那德行,我都怕你打開煤氣罐自殺呢!”
“不能夠。”葉承樞理智的道:“唐棣家是天然氣,沒有煤氣罐。”
諸遊:“……”
葉特助,您不知道這種時刻下的冷笑話,別樣討人厭嗎?
“反正你剛才那落寞的模樣,真是給我嚇到了。”諸遊拍拍胸脯,後怕的說道,“真的,特嚇人。”
“是麽?”葉承樞挑眉,掀唇一笑,隨口說道:“隻要她心在我身上一天,我又何須擔憂?真心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我很清楚我愛她,更清楚,她同樣愛我。”
若是兩個相愛的人也會勞燕分飛,那豈不是太悲哀了一點?
他自認為,這種事情,還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諸遊吹胡子瞪眼,“你何須擔憂那你剛才一副隨時跑去自殺的模樣。瞧給我嚇得,現在心髒還狂跳不止呢!”
說著,諸遊就去抓葉承樞的手,讓他親自摸一摸自己的心髒跳的有多劇烈。證明他可沒說謊,他是真的給這死腹黑嚇到了呢。
“去。”葉承樞笑罵了一句,一巴掌打開了諸遊的爪子,“你不怕人說閑話,我還嫌棄你呢。”
諸遊還想鬧,卻看到好友的表情透著隱忍,嘴角也緊緊的抿成一條縫。低頭再一看,傻眼了。
白色的燕尾服,白色的襯衣,那猩紅便格外的刺眼。
“靠!你傷口什麽時候裂開的?不會是我剛才扯你的時候弄裂的吧?”諸遊連忙七手八腳的想要衝出去找急救箱,卻給葉承樞眼疾手快的攔下了。
“別慌。”傷口已經裂開,猩紅也慢慢的浸透了白色的燕尾服,葉承樞卻依舊淡定如舊,鎮定且自若,他冷靜的道:“不許張揚。除了你,沒人知道我受傷。”
若這二愣子大大咧咧去找急救箱,那豈不是向全天下公布,他葉承樞受傷很重麽?
諸遊猛地一拍腦門,“草,把這事兒給忘了!那你說咋辦,總不能讓傷口一直流血吧,你真的會死哦葉特助。”
“我是讓你別張揚。又不是不包紮傷口了。”葉承樞丟去一個警告的眼神,“慢點,扶我上樓之後你再瞧瞧把急救箱拿上來。”
“我可不會包紮!”諸遊一驚,立刻道:“不然我找韓教授幫——”
“我自己來。”
諸遊撇嘴,卻小心翼翼的用身體遮住了白色燕尾服上的猩紅,“這都可以自己來,葉特助就是厲害。”
“少貧。先扶我上樓。”葉承樞隻有對待諸遊,才會像個人,而不是完美無缺機械式的機器人。
多了點人情味,少了些冰冷的照搬宣科。
諸遊一邊將葉承樞的大半體重挪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時又盡量保證不碰到他的傷口,走起路來,費勁的很。
連葉承樞都給諸遊折騰的滿頭大汗,兩個人卻也才走到客廳。距離樓梯,還有一截不小的距離呢。
掃了一眼客廳,空蕩蕩的空無一人。葉承樞伸手指了指沙發,“就這兒吧。”
“不怕給他們知道了?”
“我忽然想到,權子墨肯定已經知道了。”跟他老婆聊過之後,權子墨想不知道也很難。
諸遊嘴角一抽,“權大嘴知道了,那基本上大家都知道了唄。”
葉承樞輕笑,並不在意,“也不是什麽秘密的事情。瞞著他們,無非也是不想橫生枝節,讓他們擔心我的身體。既然他們也知道了,那便沒必要遮遮掩掩了。”
“說別張揚的是你,說不遮掩的也是你。話全讓你說了,我還能說啥啊。”諸遊嘟囔了一句,動作卻小心翼翼的到了極點。
將葉承樞打橫放在沙發之上,諸遊還不放心的回頭叮囑道:“我去給你拿急救箱,你乖乖躺著別動啊。”
葉承樞抿了抿嘴唇,望著自己不斷向外溢血的小腹,似是無奈的道:“我這個模樣,還能上哪兒去?”
“我這不是就囑咐你一句麽。”諸遊擺擺手,兩步並作一步,輕車熟路的就跑沒人影了。
葉承樞枕在沙發上,即使傷口已經撕裂流血不止,他還是那副優雅貴氣的模樣。
“既然這麽不順眼,那就別看了。”葉承樞閉著眼睛,漫不經心的說道。
“看見你這幅閑庭看花落的淡定就來氣。”尹老板不知道從哪兒跳了出來,手中還拿著個急救箱。一屁股坐在葉承樞的旁邊,故意狠狠的坐下去,震了一下葉承樞。
對於這種小孩子的幼稚行為,葉承樞隻是嗤笑一聲,懶得搭理。
“你說你圖啥呢,一天到晚的。把自己累的跟狗一樣,卻裝出一副老子天下無敵刀槍不入的德行。這下好了吧,人人都隻看到了你是如何令顧靈色傷心的,卻忘記了,你是如何用自己的身體鑄造了一麵銅牆鐵壁來保護了顧靈色。”尹老板一邊罵著,一邊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剪開了已經被血浸染,黏在皮膚上的襯衣。
葉承樞優雅的躺著,半瞌著鳳眸,淡淡的道:“老婆是用來心疼的。”
他做了,如此便好。犯不著向天下昭告他是為了顧靈色如何如何犧牲。沒必要。懂的人,不必說也會懂。不懂的人,他說了,也還是不懂。
既然如此,那還有說的必要嗎?
“就你會說漂亮話。你得知道,有些事情不但得做,還得說出來。就拿這次的事兒來說,你不說,靈色她永遠也不知道你為她犧牲了多少。權子墨做的好事,讓靈色成了個什麽女人?狐狸精,對婚姻不忠,甚至還懷了別人的孩子!”
“你知道,那都不是真的。”
“我知道有個屁用!得你家老爺子明白才行!你自己說說,老爺子以為靈色腹中的孩子都不是你的,卻還是同意了你們的婚事。這背後,你做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這些,你不說,靈色她不會明白!”
“尹老板。”葉承樞喚了一聲,睜開鳳眸,眼波流轉,說不出的好看。
“咋啦!”
他勾唇輕笑,明眸皓齒,英俊的五官也被淡淡的燈光所柔和了。
“我為她做的這些,不是要她感激我,更不是要她崇拜我。我隻是做了一個男人,一個丈夫該做的事情。”
“但你解釋一兩句總不會死人吧?”尹老板感覺不爽,立刻伸手戳了下葉承樞的傷口。
可是,沒有聽到預計的倒抽涼氣的聲音。
“忍,你再忍一個我看看!”氣不過的尹老板,這次加重了力道狠狠的戳了下去。
饒是忍耐力過人的葉承樞,這次也沒能忍住,輕輕的‘嘶——’了一聲。
如此,尹老板方才心滿意足。重新拿捏鑷子,拈了塊酒精棉給葉承樞的傷口消毒。
酒精的刺激,讓葉承樞微微蹙起了眉頭。但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信沉穩,透著一種強大。精神上的強大。
他慢條斯理的說道:“權子墨對靈色來說,很重要,很重要。我不想跟她解釋,因為我不想權子墨在她心中的形象有所損壞。尹老板你明白嗎,即便靈色最愛的人是我,可權子墨在她心中的分量,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若她將我視為無所不能的神,那權子墨在她心中,便是普度眾生的菩薩。這樣的存在,我不能破壞。”
尹老板陰嗖嗖的冷哼,“是啊,你為了不破壞權子墨在顧靈色心中的形象。所以就什麽也不解釋,一個人默默的扛著唄。沒事!誰讓你葉特助無所不能呢?這點小小的誤會與委屈,算不得上什麽!對不對?”
葉承樞淡淡的勾唇,淺淺的笑著,“我不是神。但這點委屈,在我看來,還算不得是委屈。”
“這麽維護給你下圈套的人,葉承樞,你可真是聰明呐!”尹老板從牙縫中逼出一句話,“說出這種話,做出這種事的葉承樞,還是江南省那個睿智無雙,手握大權的葉特助嗎?我怎麽覺得,這簡直跟諸遊那二愣子一個模樣呢?”
不知道葉承樞是因為傷口太痛,體力不支,才任由尹老板尖牙利嘴。還是因為他壓根並不在意旁人的評價,所以不予置評。
反正他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半瞌著鳳眸,優雅的躺在沙發上,神色看起來,倒是很安詳。隻是那時不時緊緊蹙起的眉頭,卻也說明了他此刻正隱忍的痛楚。
沒聽到回答的尹老板不爽的又挑釁,“不對,你簡直比諸遊還二愣子!”
“差不多得了。等下諸遊該回來,給他聽到你說這話。他又該不高興了。”
“嘁!葉承樞,什麽時候,你也懂得體貼旁人的感受了?果然,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當初認識的葉承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