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葉承樞那樣的回答,權子墨沉默了。
為了讓傷害過林軒的人痛苦的活著,比死還痛苦的活著,所以即使要再一次傷害唐宇,也在所不惜。所以寧願每年花費高達數千萬美元的醫藥費,也要為唐宇吊命。對,沒錯,正如葉承樞所說——
卑微且沒有自尊的活著。
可他能說什麽呢?他還能說什麽呢?
又不是不清楚葉承樞的性格,更不會被他優雅無雙的表麵所迷惑。深知他心狠手辣冷絕無情的本性,聽到這個消息,其實並不意外。甚至,還隱隱在意料之中。
唯一出乎權子墨意料的,也隻是沒想到葉承樞會這麽狠。竟然一點麵子都不賣給唐棣。
畢竟,唐宇是唐棣在這世上除了他母親之外,唯一存在過的親情了。
隻是沒想到,連唐棣的麵子也不能讓唐宇躲過這淒涼的下場罷了。
“可是承樞,你想過沒有。”權子墨並無指責,隻是就事論事,他道:“若是唐宇這樣活著的事情給唐棣知道了,他會怎麽樣。”
葉承樞眼皮一掀,冷靜的道:“不讓唐棣知道就好。”
“可我——”
“你是你。”葉承樞直接打斷權子墨的話,平靜的道:“你能猜到,唐棣不一定會猜到。敢試探我的人裏邊,絕對沒有唐棣。”
所以,唐棣不會知道。假若唐棣不知道,那這件事就等同於不曾發生。
就是這麽簡單而已,並不複雜。
權子墨張了張嘴巴,最後腦袋一點,“你是對的,唐棣不敢試探你,他更不會想到唐宇還活著。”
剛才,若不是他猝不及防的詢問,葉承樞臉上不會露出蛛絲馬跡被他發現。而恰恰,敢不要命的去試探葉承樞,這裏邊沒有唐棣。
“既然如此,還有問題嗎?”葉承樞挑眉,不耐煩到了極點,卻仍舊維係著優雅的有禮。
“沒有了。”權子墨搖搖頭,心中的懷疑已經被證實,他便幹脆利落的揭開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毫不拖泥帶水的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有機會再聯係。”
不知道明天,不,現在已經是淩晨了。所以應該是在幾個小時之後,肖奈便會聯係他。可這時間,天橋底下的神算子也算不出。
沒人知道肖奈會什麽時候聯係他。所以肖奈一旦聯係他,他或許沒有時間與葉承樞碰一麵,甚至是……連聯係一下葉承樞都不切實際。
為了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肖奈會用盡所有手段。電話聯係這種東西,太不靠譜,風險太大。而且,為了不讓肖奈起疑。他現在便要動身離開,前往九間堂等待肖奈的聯係。
而他要偷偷離開的事情,除了葉承樞,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連唐棣與白子爵,他都瞞著。這計劃,是他與葉承樞一起製定的。所以行動時候的具體細節,也隻有他們兩人知道。
並不是不信任他們,隻是這中間變數太多,沒人能保證承諾什麽。所以為了計劃的成功,也是為了白子爵等人的安全,還是瞞著他們比較好。
當然了,大家是一起行動的戰友,自然不能瞞得太久。而且葉承樞跟權子墨也不想讓其他人覺得他們不信任大家。大敵當前,任何的埋怨最終都會成為不可彌補的錯誤,致命性錯誤!所以當大家休息好醒來之後,會由葉承樞主動說明。
思考了片刻,葉承樞點點頭,忽然又道:“肖奈聯係你的時候,若是有機會,最好還是聯係一下我。”
權子墨的安全,也同樣重要。他若是事前知道的話,多少有點準備的時間,不然就真的太被動了。權子墨孤身一人去見肖奈,在肖奈的地盤上,周圍都是肖奈的人。風險太大,他不希望任何人在這場計劃中有任何的閃失。
稍早前的那場血戰,他的受傷,他希望是最後的見血。
“嗯。”權子墨應了一聲,一邊向門外走去,一邊伸出右手在空中揮了揮,“放心吧,我珍惜我這條小命的很。一旦有機會,我肯定要聯係你葉特助,讓你葉特助保我一命的。”
葉承樞並不是個擅長表達感情的人,對於感情的表達,他其實有些笨拙。雖然,葉特助看起來精明的不行,也的確精明的不行。可唯獨在感情事上,葉特助就不像是葉特助了。
當權子墨都走出臥室的時候,才從背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權子墨,毫發無傷的回來。”
不是平安回來,而是毫發無傷的回來。
權子墨眯了眯那雙桃花眼,笑的輕狂至極。他腳下不停,隻是微微側頭,笑著丟下一句,“葉特助,您這任務交代的太嚴峻了。恕我無法完成,我隻能說,盡力而為。”
隨後,根本不給葉承樞反應的機會,權子墨就溜得沒人影了。
修長的,骨節分明的,白皙嫩滑的手指,慢慢的收緊,直到將手中的文件捏的皺亂成一團,方才緩緩的舒展。好看的手指慢條斯理的將文件重新捏平,鋪展。
如墨玉一般純黑的,沒有一絲雜質的,閃爍著幽光的丹鳳眼,波瀾不驚。可眼底的情緒,卻再慢慢的平複。
他曾經說過的,權子墨的能力,不在他之下。連權子墨都無法給出一個‘毫發無傷’的承諾,與肖奈碰麵的這一行,其危險不言而喻。
葉承樞不願意去想,更懶得去想。
無能為力幫不上忙的事,想了也是自尋煩惱。那又何必去想?索性不想了,盡他自己最大的努力,從各個他力所能及的方麵,來確保權子墨的安全便是。
“總之,這場戰爭中,除了我,不會再有任何人受傷!”
堅定的,透著堅毅不可反抗的話,從那性感的薄唇中,一字一句的吐出。
是的,除了他,不能再有任何人受傷!
如果非要有人受傷的話,那也隻會是他,他葉承樞。
……
這肯定算個無眠的夜晚吧?
權子墨坐在駕駛席上,頹然的任自己跌靠在車背椅當中,垂著腦袋,額前的碎發擋住了眸子中的種種情緒,右手的手肘撐在方向盤上,扶著額頭。
順著手指縫,他能清楚的看到九間堂的燈火通明,財大氣粗。
以機場跑道規格所修建的車道,道路兩旁種滿了奇花異草。隨便哪一株拿出來,都是花匠們的得意之作,在九間堂卻被當成了觀賞的野花野草種在路邊。
九間堂本就是中國古代園林風格的頂級別墅群,充滿了古香古色的大紅燈籠,從路這頭一直延續到路的盡頭。像是不要電費似得,白天黑夜都亮著,還有人二十四小時巡邏,哪一個紅燈籠的燈微弱了,便會立即更換。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大氣渾然天成。
道路兩邊不但種滿了奇花異草,更是種滿了銀杏樹。風一吹,落葉隨風飄蕩,說不出的瀟灑浪漫。
踩在那厚厚的銀杏葉上,不必刻意追求,已是風景如畫。
當初為了養活這些銀杏樹,唐朝集團耗資千億,怕都不止。
九間堂占地麵積極廣,偏偏江南省的氣候卻又最不適合銀杏樹的生長。在江南省從來沒有人能養活銀杏樹,更何況是這樣一大片的種植。也不知道唐朝集團的高管們究竟是用了什麽辦法,這銀杏樹竟然奇跡般的在九間堂存活下來了,而且還活的特別茂盛,充滿了生命力。
整個江南省,想要找出這樣大一片的銀杏樹林,也隻有在九間堂。很多人慕名前來,可都被擋在門外。除非是九間堂的業主,不然還真無法欣賞到這樣的美景。
隻為極小數人服務,隻最做頂級的服務。讓您感受到帝王的待遇。
唐朝集團,做到了自己當初的宣傳口號。
不愧是唐朝集團最引以為傲的地產項目,從遠處看,便能感受到這威嚴肅穆以及華貴。
權子墨苦笑一聲,也對,當初不就瞧上這兒的環境優美又價值連城麽。
他當初是怎麽想的,竟然花了八位數買下這棟幾乎不曾回來過的別墅。再有錢,也不帶這麽糟蹋錢的呀!現在好了吧,白白便宜肖奈了!
他都沒怎麽享受呢,結果就便宜肖奈了。
權子墨呀權子墨,你真是——!
自作孽,不可活!
在心裏把自己都快鞭笞的死了,權子墨心裏的一口氣卻還堵在嗓子眼,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他還真不是心疼自個兒的別墅成了肖奈的藏身之地,更不是心疼他家裏的那些古玩。他隻是難受,九間堂對他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這裏,是隻屬於他跟色妞兒的地方,是從未被旁人褻瀆過的聖地。
他……他隻是不願意連著最後一處地方,也要與人分享。
九間堂,對顧靈色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是她無家可歸時的避風港。可對權子墨來說,這裏,意義同樣不凡。
對權子墨來說,九間堂,是能讓他從心到身都放鬆的地方。也隻有九間堂,才能讓他完完全全的放鬆。隻是因為,這裏有一個叫顧靈色的女人,會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等待他。他一開門,她就會立刻醒來,大眼睛亮極了。
權子墨覺得,連天空中的繁星,也沒有那雙眼睛明亮。
他最期待的,就是每次回九間堂開門的那一刻。
因為那時候,他會看到那雙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的眼睛。
自從她嫁做人婦之後,那樣的眼睛與眼神,他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