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極其不平等的關係,讓她感到深深的疲憊。
她越是努力的想要不打擾他,反而越是在給他惹麻煩。
一件又一件,從她嫁他為妻後,因她而起的麻煩事就沒有斷過。
顧靈色覺得,她已經疲憊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
什麽時候,她才能處於與葉承樞平等的位置,底氣十足的站在他身邊,接受那一句‘少夫人’的稱呼?
現在的她,沒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做他的妻。
“權子墨。”她閉了閉眼睛,輕輕的喚了一聲。
“嗯?”那人,立刻溫柔的回應,“怎麽了,說。”
“趙國邦……葉承樞留他不得了吧。”
權子墨有些擔憂的望著她,口中卻狠心的道:“顯然。葉承樞沒辦法再給趙國邦機會了。他必須死。”
“我媽……”
“這也是葉承樞讓我來找你的原因。他說了,幕卉秋的生死,你來決定。他尊重你的一切決定。”
“是,是麽?”靈色輕輕的笑著。
瞧,即使到了這時候,葉承樞也還是處處替她考慮。就連這種事,他也一並讓出拿給她去做決定。
如此深情厚愛,她哪裏受得起。
他的愛,太沉重了。壓的她喘不過氣。
“呐權子墨。你知道為什麽古時候皇帝的寵妃,總是體弱多病且紅顏薄命麽?清太祖皇太極的宸妃是,順治帝的董鄂妃也是。”
權子墨心尖一顫,連忙翻身坐起,將她強行按在胸前,冷冷的道;“瞎說什麽。那是她們自己本來就體弱多病,跟皇帝的寵愛有什麽關係。”
“不。”靈色靠在他胸前,輕輕的搖頭,“是因為天子的寵愛太沉重了,她們承受不起。心累,鬱結於心,沒病也該被壓出病來了。”
“放屁。”
“以前還不明白,現在我明白了。葉承樞對我的每一份好,到了現在,都成了壓在我心頭讓我喘不過氣的基石。他對我越好,我心裏就越是難受。有時候……真想,真想讓他對我狠心一點算了,這樣最起碼我心裏不會這麽愧疚抱歉。我——”
“顧靈色,你再說一句試試。試試,試試。”權子墨怒極反笑,“說啊,趕緊的說。我這兒洗耳恭聽呢。”
咬了咬嘴唇,靈色還沒有傻到再去惹怒權子墨。她笑著從他懷裏退出,盡量平靜的問:“葉承樞給我的選擇是什麽?”
“第一,趙國邦死後你繼承他的公司。那麽,葉承樞會把幕卉秋送出國安度晚年。當然,監視是必不可少的。不過衣食無憂,除了不能回國跟少了點自由之外,幕卉秋可以說能活的相當滋潤。葉承樞可從不會在錢上摳門。”
“是,他花錢比你還如流水。”靈色戲謔了一句,“第二呢?”
“第二,你拒絕繼承趙國邦的公司,那隻能讓幕卉秋繼承。給她權利,就是給她再一次作惡的機會。”
靈色點頭,徑自說道:“葉承樞不會給她這個機會。所以,我拒絕繼承趙國邦公司的話,他就會讓我媽跟趙國邦一樣,死於一場意外對吧?”
“沒錯。”權子墨慢慢的點頭,她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落下,全部看在他的嚴厲。
他道:“其實,承樞是打算放過幕卉秋。可我不同意。我認為斬草就得除根。否則春風吹又生。幕卉秋是你親媽,她總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得。而我跟葉承樞,最不希望看到的也就是這個。如果可以的話,你不如聽聽我的意見?”
靈色嬌嗔的拍了一下權子墨的手臂,“你這個黑心鬼,肯定讓我繼承趙國邦的公司,然後再斬草除根吧。”
“知我者,莫若你。”權子墨笑的下賤,“錢,你拿了。人,我來解決。絕對不讓你手上沾血腥,行不行?”
“不行。”靈色沒好氣的瞪了那人一眼,“說什麽鬼話呢。那是我親生母親,我能任由你們加害她啊。我選第一,繼承趙國邦的公司。讓媽媽出國安度晚年。”
即使這輩子不能再回到家鄉,即使後半生生活在別人的監視之下,至少,媽媽還平安的活著。相比於趙國邦他們的下場,媽媽已經很幸運了。
也是,不該再強求什麽了。
能有這個結局,她也已經很感激了。總歸,葉承樞是一次又一次手下留情了。
權子墨泄氣的撇嘴,“榆木腦袋。不聽勸!你把人家當媽,人家可從來沒把你當成是親生女兒過。這點你可別忘了。”
靈色輕輕的笑著,伸手挽住了權子墨的手臂,撒嬌的道:“知道你心疼我,可那是我媽媽呀。我能怎麽辦。懷胎十月的辛苦,以前不覺得,現如今體驗過了,才知道各中滋味。我媽對我再不好,衝她經曆撕心裂肺的痛才生下我這一點,我也不能不孝。”
“就你聖母白蓮花!”權子墨罵,“誰欺負你你都能一笑而過。你知道幕卉秋她還幹了什麽齷齪——”
話語,猛地戛然而止。訕訕的眨了眨眼睛,權子墨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但顧靈色卻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笑眯眯的搖晃著他的手臂,“呐權子墨,求你個事情唄。”
“說。”
“就當是給這孩子跟波吉積德了。你跟葉承樞,都別再碰血腥了。行不行?”
權子墨沉默片刻,硬邦邦的問:“是因為趙國邦是你繼父,還是——”
“你們倆作惡多端,我怕忽然老天爺開眼,把你們倆給收了。”靈色歎了口氣,“你們倆給老天收了,我怎麽辦?我上哪兒找人心疼去。”
“色妞兒,你……?”權子墨狐疑的望了過去。這丫頭,不太對勁呢。
“聽我的吧,隻要你們稍微的表露出一點心跡,多得是人爭先恐後的幫你們處理。隻要不是你們倆手上沾的血腥,誰去做這個惡人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隻要,不是你們倆就好。”
她並不是畢竟,畢竟那是她的繼父。縱然沒有血緣關係,也沒有任何親情的成分在。可趙國邦,畢竟是她名義上的父親。讓她最愛的兩個人去殺了她的父親,她辦不到。
人人口中的那個濫好人。該明白的事情她都明白。看似她幹幹淨淨,其實也隻是權子墨跟葉承樞把她保護的太好了,什麽肮髒的事他們都替她做了。她也就成了個老好人了。其實如果沒有他們倆的護她周全,她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趙國邦留不得,她心知肚明。不必權子墨扯一堆大道理來說服她。可唯有一點,她心裏那道坎就過不去。畢竟,畢竟那是她的繼父。縱然沒有血緣關係,也沒有任何親情的成分在。可趙國邦,畢竟是她名義上的父親。讓她最愛的兩個人去殺了她的父親,她辦不到。
隻要不是他們,就好!
趙國邦是自尋死路,誰也救不了他。他有如今這個下場,都是咎由自取。她不會強求權子墨跟葉承樞,她隻是不希望動手的那個人,是他們兩,僅此而已。
關於這一點,權子墨倒是答應的十分痛快,“小老鼠而已,誰去解決都無所謂,我跟你家葉特助隻看結果。你不讓我們動手,那就交給溫漢生去處理就是了。也算是給他個機會,讓他在葉承樞麵前多些表現的機會。這個都好說,隻是色妞兒,你真考慮好了?放虎歸山,我可不讚成。”
靈色不知道幕卉秋在背後還做了什麽事,但她知道,能惹得權子墨也動了殺意,幕卉秋做的事一定足夠惡劣。但她不想問,也懶得問,隻是道:“權子墨,葉承樞都把決定權給我了,你也學學他,給我任性一次嘛。”
“你任性的時候太多了。”權子墨撥了撥額前的碎發,並不寬敞的沙發擠了兩個人,有些憋屈,活動了一下大長腿,覺得雙腿都麻了。
靈色立刻狗腿又討好的幫他按摩,央求的道:“真的,我再任性兩次,就不任性了。你這麽心疼我,就答應我唄。不然,我哭給你看。”
權子墨本來還在老皇帝似得享受宮女顧靈色的伺候,結果聽到一半,感覺不對了。眼睛一瞪,眉頭一挑,“再任性兩次?顧靈色,你真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除了讓我放過幕卉秋,你還想幹嘛。”
“你先說,要不要放我媽一條生路。”顧靈色倔強的要權子墨給出一個承諾。
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說出去的話,絕對不會反悔。如果她不能逼得他今天給出一個承諾,那麽媽媽就算被葉承樞送到了國外,不出幾個月,還是會傳來‘意外身亡’的消息。她敢打包票,這事權子墨幹的出來。
舔了舔唇角,權子墨放棄的點頭,妥協的道:“我答應你,絕對不動幕卉秋。除非,她又給我找晦氣了。”
得了這個承諾,靈色笑的花枝亂顫,“就知道你心疼我。權子墨,謝謝你啦。”
“先別忙著謝,告訴我,你第二個要任性的是什麽。我再心疼你,有些事也還是由不得你任性。”權子墨的桃花眼,含著羞帶著俏,是與那雙狹長丹鳳眼完全不同的眸子。
可有一點,這兩個眸子出奇的一致。
那過分銳利的精光,一模一樣。
隻不過,葉承樞的過分銳利是不加掩飾的。而權子墨眸子中的過分銳利,是隻有熟悉他的人,才會看到的。
而這一刻,靈色在他眸子中看到了那熟悉的眼神,名字叫,洞察世事。
按摩的手微微有些緩慢了起來,她低著頭,甚至不敢去看一看那雙桃花眼。看了,就怕自己再也說不出口了。
權子墨也不催她,雙手枕在腦袋底下,大老爺似得四仰八叉的橫在沙發上,占去了大半的位置。靈色被他擠的隻能整個人緊緊地貼在他身上,不然就得掉下去了。
“呀——”突如其來的動作讓靈色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中當中。
沒好氣的伸拳砸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另一隻手卻也死死的捏住了他的衣袖,“作死麽。別忘了我是孕婦,我——”
“抱抱你。以後,可沒機會了。”
低沉的,依舊沾染著輕佻的聲音,不知道為何,在此刻聽起來有些讓人悲傷。
靈色眨了眨眼睛,不說話。
果然,權子墨最了解她,他已經知道她第二個要任性什麽了吧。
以後,她也沒機會給權子墨抱一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