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
出租車司機狠狠的吐出一口煙圈,望著自己的車,以及在他車上的一男一女。蹲在馬路牙子上,良久無語。
要不是口袋裏的白花花大洋,他才不大晚上的來這兒吹冷風呢!
這倆人,說要到酒店,到了酒店門口吧,又不下車。反而是給了他錢,讓他下車。
都到酒店門口啦,他倆就不能上去說麽?
給他的錢,夠開個挺豪華的套間了呢!
舒舒服服的在酒店裏,愛怎麽聊怎麽聊,想怎麽聊怎麽聊。何苦要窩在他的車裏聊?
所以才說,有錢人的想法,怪!他們想不來!
車廂內。
“不!”
顧靈色卻很堅定的搖頭。
她說,“葉承樞,你該知道。”
見她篤定,葉承樞雖然心疼,卻也順著她沒有組織。
“好。”他點頭,“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你隨時可以停止。”
隨著顧靈色輕輕的聲音,她這七年的生活,慢慢在葉承樞眼前拉開序幕。
……
七年前。
她乘坐江南省軍方的貨輪,整整五天,過著見不到太陽的日子。幸好一路有章醫生的悉心照顧,再加上有高政委的打了招呼,貨輪上執行任務的官兵們對她與章醫生也多加照顧,日子到也不算太難過。
當她最開始聽到章醫生說孩子沒事的時候,她驚呆了。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以為,那是章醫生再安慰她。可當她撫摸到自己鼓起的肚子,她知道,這是事實,不是她的幻覺!
她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在她肚子裏!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她第一反應是——
回去!
告訴葉承樞這個消息,不然,他該多悲傷啊!
孩子沒了,她也跑了。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在茫茫的大海上,她回不去。
等消化了這個事實,她冷靜下來了。要回去的念頭,自然被打消。
孩子,平安無事,當然好了。可她跟葉承樞之間的問題,最大的原因也並不是孩子。孩子的‘沒了’隻是一個點火索而已。
章醫生都已經告訴她了,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把她當傻子一樣玩弄於鼓掌之上!如果沒有那輛忽然出現的三輪車,她是不是已經被他送去了他的私人小島上,完完全全成了被他養起來的金絲雀!
這讓顧靈色怒不可遏起來。
她當時就知道,她跟葉承樞之間完了。徹底的完了。
章醫生甚至都沒有說服她,便答應了要陪她一起。因為,她腹中懷的是葉家的孩子,他要照顧葉家的孩子,不能讓葉家這一輩第一個孩子出事。
五天後,貨輪到了某島進行補給。在那裏,她與章醫生下了船。換搭乘英國的遊輪,然後便前往到了英國。臨走的時候,一直負責照顧她跟章醫生的軍官,給了她一筆不小的錢。隻說是高政委讓給的,顧靈色也沒矯情便收下了。
出門在外,她又懷有身孕,沒有錢怎麽生活。
最初在英國的幾個月,她的生活還算優渥。高政委給的那筆錢數目不小,章醫生那邊高蘭女士也給了他一筆錢。
如果,沒有難產這件事,她跟章醫生不至於為生計發愁。
分水嶺,就是分娩的那一天。
分娩之前,她跟章醫生租住在一間還算不錯的公寓裏。分娩之後,她跟章醫生就成了難民,絕對意義上的難民。
因為難產,她在醫院住了將近三個月才能下地走路。而葉柚子,也因為早產身體十分虛弱,一度在保溫箱裏差點死去。在這期間,花費數額巨大。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她跟女兒,是被趕出醫院的,因為交不起高昂的住院費與醫療費。
幸好身邊還有章醫生,而她跟葉柚子也度過了危險期。有章醫生在身邊悉心照顧,母女倆身體總算是沒有大礙。
可顧靈色,卻一蹶不振的換上了抑鬱症。
她的一個孩子,死了。
她含辛茹苦懷胎十月的孩子,死了。
她甚至,都沒能看到那孩子一眼!
她甚至,都沒有能抱那孩子一下!
她所看到的,隻有一座冰冷的墳墓。
那裏邊,睡著她的兒子。
她哭過,她鬧過,她甚至還一度酗酒。可她的兒子,回不來了。
她兒子,沒了!
那段日子,顧靈色現在回想起來都觸目驚心,不忍回憶。
是章醫生的一巴掌,將她打醒了。
他說,她要再這麽下去,別說兒子回不來了,她的女兒也得死!
當章醫生把小小的肉球放在她懷裏的時候,她哭了。抱著葉柚子,哭的嘶聲裂肺。
整整一夜,她哭了睡,睡醒了又哭。在夢裏都在哭。
她用了一夜的時間,祭奠她死去的兒子。然後在第二天,封塵這段回憶,遺忘這個孩子的存在。
章醫生說的沒錯,她兒子死了,不是沒了,是死了。可她還有一個女兒,她得為了女兒努力。她也不能夠,把擔子都壓在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身上!
隻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章醫生都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冷漠的卻醫術高超的教授了。他瘦小成一團,佝僂著脊背,原本被保養得極好的臉,也蒼老的不像話。
她一直沉浸在她的悲傷中,忽略了這段日子的生計全靠章醫生一個人維持。
她跟柚子都需要營養品,更需要吃的有營養。她那段日子裏頓頓大魚大肉,卻忘記問一句,章醫生你吃了沒有。
所以在幾個月之後,章醫生一病不起,並不讓人驚訝。
他是生生被累到的。
於是,生計的重擔就壓在了她的身上。她住院的時候,章醫生給她最好的一切。現在章醫生住院了,她自己不吃飯,也得拿出醫藥費。
她最拚命的時候,曾經一天隻睡三個小時,其他時候都在打工。最高的時候,一天打過六分零工。
洗盤子,發傳單,當保姆,洗廁所,代駕、服務生,她什麽都幹過。
很快,她也就病倒了。
最後,生計的擔子就落在葉柚子的身上。
葉柚子在街頭賣藝。在國外,那個叫行為藝術。可章醫生說,那跟乞討有什麽區別?
他還說,葉家的孩子,可以窮,但絕不可以沒有尊嚴。
到了吃不飽飯的時候,章醫生還執著於葉家兩個字背後的光環。
其實,顧靈色可以理解他。
葉家。
隻聽名字,就是多麽高高在上的存在。
可是沒有辦法,吃不飽飯的時候,搶劫她都想過,更何況是乞討呢。
不管怎麽說,那段日子他們的生活的確改善不少。可章醫生,卻比之前更加憔悴了。他每天念叨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他對不住葉家,對不住老爺子,對不住……葉承樞。
有他在身邊,竟然讓葉家的長孫女去乞討。
在倫敦呆不下去,也是因為這個。
章醫生為了不讓葉柚子去乞討,暴露了身份。
他匿名給某間醫學類的雜事投了論文,很順利的就發表了,然後獲取了豐厚的報酬。可沒多久,章醫生的身份就暴露了。
顧靈色不懂醫術,她卻也明白一點。章醫生就是隨便寫點東西,那也是價值千金的寶貝。這樣的一個人,隱藏不了太久。
而迪曼集團,可以說在倫敦一手遮天。相當於葉家在江南省。
成了這樣,他們哪裏還敢在倫敦逗留。若是給迪曼集團抓走,生死都還未可知呢。
也是自那之後,章醫生再也不敢做任何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事情。
迪曼集團在歐洲的勢力很大。就算他們離開了倫敦,也難保不會被迪曼集團的人找出。一旦給迪曼集團找出來橫屍街頭,還不如乖乖回江南省跪下給葉特助道歉呢。至少,不會死。
接下來,他們便輾轉到了法國。
顧靈色最開始應聘的職位,其實是保潔員。她法語很蹩腳,除了保潔員的工作,不可能找到其他高薪的職位。日子變好,是從遇到柳海棠開始。
看到葉家的少人竟然給他們公司掃廁所,柳海棠當時都世界觀都快崩塌了。確認了她的身份之後,柳海棠稍微濫用了一下自己的權利,讓她給自己當了助手。不至於再去每天跟廁所打交道。
聽她的敘述,葉承樞麵無表情,隻是捏著她的手越來越用力。
為何那雙柔軟的手,現在變得粗糙。
為何她會恨他,他都明白的。
顧靈色敘述完之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兩個人坐在出租車內,良久無語。
後來,還是葉承樞打破了這份沉默。
他說:“柚子明年過生日的時候,帶我去看看那孩子吧。”
“好。”
他有公職在身,不可能出國。哪怕是退休多年的葉南川,也還是不能出國。因為,他們曾身居要職,掌握著太多的機密。
可顧靈色從不考慮那些問題。既然葉承樞說了,他一定有辦法的。隻是現在對顧靈色沒有想到,葉承樞的辦法會是那樣的決絕,引起了那樣大的風波與震蕩。
她說,“葉承樞,過來。”
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葉承樞還是乖乖的湊了過去。
取下脖子上的項鏈,將掛墜一分為二。拉過他的大掌,將掛墜小心翼翼的放在他的手心。
一個小小的鑽石掛墜。卻讓葉承樞的心髒猛烈的抽搐了一下。
那種猶如電擊的感覺,讓他感覺很奇妙,也很奇怪。
“什麽?”
“求婚的鑽戒。”
“你要跟我求婚?”
“嗯。七年前是你跟我求婚,現在我跟你求婚。葉承樞,我們再結一次婚,從頭開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