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道理,顧靈色也還是明白的。
給的太多,不會有所幫助,隻會讓對方將你視為仇人。
十萬塊錢,能讓王天佑念他們的好一輩子。但給的更多,或許就會讓王天佑對他們仇視了。說到底,仇富的心情,是會滋生的。越是淳樸的人,一旦心裏有了惡,這惡才會更被無盡的放大。
權子墨很聰明。他給予恩惠,是恰到好處的,不會給的太多。隻會給的讓對方念他的好,而不是仇恨他的富有。
權老爺,一向都是這麽的慷慨,又聰明。
顧靈色覺得,她應該感謝權子墨。如果不是權子墨的日行一善,搞不好,今兒她跟葉承樞就碰不到王天佑的幫助了。再搞不好,王天佑還會因為記恨他們讓他丟了飯碗,跑去將他們的行蹤告訴給某些人想要置他們於死地的人。
怎麽說呢,世事無常。
你今天看不起的一個小人物,搞不好,明天就是救你於危難之中的恩人。
這些事情,都說不準。
權老爺口中的日行一善,還真是勝造七級浮屠啊!
想到這裏,顧靈色無奈的搖了搖頭,“那麽,本該拿著錢回老家好好生活的你,為什麽還在江南省附近晃悠?”
更巧合的是,就出現在她跟葉承樞藏身的這江南山之中。
所謂的巧合,都是人為之下的必然。
自從遇見了葉承樞,顧靈色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這兩個字。
這世間根本沒有巧合,有的,隻是人為的必然!
她實在無法就這樣說服自己相信王天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哪裏有這麽巧的事兒?承受了他們恩惠的人,恰好就出現在他們藏身的地點,然後還好心的帶著他們去自己親戚的家躲藏?
王天佑再淳樸,再憨厚,他也應該清楚。她跟葉承樞,他們現在是在給人追殺。連葉特助都敢追殺的人,王天佑憑什麽幫他們?
難不成,王天佑就不怕死麽?
顧靈色想,單單是那十萬塊錢,可能還不至於讓人家搭上自己的小命,以及他親戚家全部的人命。
誠然,那十萬塊錢對王天佑來說,絕對是救急的錢。可錢財乃身外物,再大的恩惠,都不如自己的性命來的重要。
這一點,不管在哪兒,都不會改變。
顯然,葉承樞跟顧靈色有著同樣的想法。
他也不太相信王天佑的話。當然,王天佑的話,大部分是可信的。但有極小的一部分,他們得打折扣的去聽。
比如——
“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為何會如此湊巧的碰見我跟我妻子?”
王天佑抓了抓頭發,“特助,你想聽實話?”
“再不能更想了。”葉承樞笑的很優雅,但熟悉他的顧靈色卻從他優雅的麵具下,看到了——
殺意。
她很確定,如果王天佑有一個字回答的不妥,葉承樞就會殺了他。
而證據就是——
“老婆,我累了。你自個兒下來走會兒成麽?”
顧靈色沉默不語的點點頭,從他的懷裏跳了下去。
葉承樞淡淡的命令,“你的鞋,脫下來。”
王天佑一愣,隨即看到了顧靈色赤著的右腳,點點頭,立刻脫下自己的布鞋,剛想遞給顧靈色,卻被葉承樞冷漠的製止。
“你的鞋,不配給她穿。聽懂了嗎?”
王天佑一直是有些害怕葉承樞。不,應該說,在省廳工作過的每一個人,不管職位的大小,都是有些害怕葉承樞的。
嚴格來說,也不是害怕,是對葉承樞抱有一種敬畏的距離感。
而這距離感的由來,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高高在上的貴氣了。
擁有貴氣的人,很難平易近人。就算他展現出自己的親和力,也還是會與旁人有不少的距離感。
葉承樞脫下自己的皮鞋,親自蹲下去,幫顧靈色穿上。而他自己,則麵帶明顯厭惡的穿上了王天佑剛剛脫下的手工布鞋。
很顯然,葉特助穿了人家的鞋,還很不樂意。
他並不是一個過分潔癖的人,但最起碼的愛幹淨,他還是有的。穿別人穿過的,而且都快穿破的鞋?
這事兒在以前,甭說顧靈色了,連葉承樞自己都不敢想。
可事情總有例外,不是麽?
眼下這種情況,葉特助似乎也顧不上太多幹淨不幹淨的事情了。
他還有太多的山路需要走,如果光著腳的話,他會受傷。
葉承樞還真不是嬌氣的害怕自己的皮膚被刺破,他隻是不想當有人追上他們的時候,他連跑的機會都沒有,就輕鬆的給對方抓住了。
當階下囚,還是穿一雙破洞的手工布鞋。
葉承樞當然選擇後者。
誰都有落魄的時候,隻要能東山再起,落魄時候再多的卑微,也不算什麽。
古有臥薪嚐膽。
顧靈色想,今就有葉特助穿舊鞋吧!
厭惡的掃了一眼自己的雙腳,葉承樞抬起頭,平靜的挑眉,“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說著,他將鼻梁上的金絲邊鏡框取了下來,從西服胸前的口袋裏摸出一條絲巾,慢慢的擦拭著。
看到他這個動作,顧靈色眼皮狠狠一跳,心髒瞬間就揪了起來,她認真的望著王天佑,“你,一定要老實回答。不管是什麽原因,你都千萬不要有任何的隱瞞與欺騙。”
因為,她也實在不願意看到,王天佑就這麽死在了葉承樞的手下。
所有人都知道葉特助身手了得,可以在眨眼間就割破對方的喉嚨。但從來沒有人想過,葉承樞的武器是什麽?
他不可能隨身攜帶匕首這類東西。那麽,他使用的武器是什麽?
答案正是,他架在鼻梁上的眼鏡!
說的更確切一點,是他的鏡片。
被打磨的十分鋒利的,薄如蟬翼的,鏡片。
而此刻,葉承樞的手指,已經按壓在了鏡片上。隻待王天佑的回答,說錯了一個字,他就會將鏡片從金絲邊的鏡框上取下,收割那可憐的小夥兒人的性命。
顧靈色緊張的盯著王天佑,生怕他說錯了一個字,白白鬆了性命。
索性的是,王天佑夠笨,他不知道隱藏自己的雇主。
不知道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正是因為他太笨,所以王天佑才保住了自己的小命,成功的從已經露出了殺意的葉承樞手中,活了下來。
他的回答是——
“那俺就實話說了吧。俺的確是應該回老家好好過日子的,但是那個給俺十萬塊錢的男人,他讓俺幫他做一件事。他說,如果俺拒絕的話,也沒有關係。但是俺想,俺收了人家的錢,應該幫人家辦事兒的。別說一件事,就是幫他做十件事,二十件事,都是俺應該的。”
一個笨拙還有些過分質樸的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根本逃不過葉承樞的眼睛。
很顯然,王天佑說的,都是實話。
他的確是在幫權子墨辦事的時候,遇到了他們。因為受了別人的恩惠,他應該回報。所以他才會幫他們。
葉承樞身上的殺氣,終於褪去。但並未悉數褪去。
可饒是如此,顧靈色也替王天佑狠狠鬆了口氣。
隻要第一關王天佑闖過去了,葉承樞不會要了他的性命。還是那句話,葉承樞不是個嗜血濫殺無辜的人。如果可以的話,他一點都不喜歡看到鮮血。
那十八個無辜又可憐的消防隊員,他們是必須得死。
葉承樞沒有時間一一去調查他們的背.景,更沒有時間一一盤問他們。他能做的,隻有殺光他們。
顧靈色想過,如果帶上那十八個人,她跟葉承樞會不會更有安全保證。可答案是,不能。
身邊的人越多,他們的行蹤就越難以隱藏。更何況,這十八個人,還不能保證他們對葉承樞就是忠心的。誠然,聽到葉特助的名字,普通人都會臣服於他。可萬一呢?
他們現在,最經不起的,就是這萬一了。
那放了那十八個人,她跟葉承樞單獨離開?
這就更不可能了。
顧靈色可以保證,那十八個人不會主動去高密。但她無法保證,這十八個人是否會被某些人抓住,然後也能頂得住嚴刑拷打與威脅利誘。
萬一他們被人抓住了,沒頂住呢?
那她跟葉承樞的下落,就會給對手知道。
隻要知道她跟葉承樞在這江南山中,對方就是派出所有的人,將這江南山翻個底朝天,也要把她跟葉承樞找出來。
因為,葉承樞的生死,就是決定這場勝負唯一的門鑰匙!
誰拿到了這把門鑰匙,誰就能打開勝利的大門!
而對幫助過,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顧靈色總是很仁慈很不忍心的。
看到葉承樞重新將眼鏡架戴在鼻梁上,她鬆了口氣,更替王天佑鬆了口氣。
“哦……”拖長的尾音,叫人捉摸不透,葉承樞笑了笑,“繼續說。權子墨要你幫他做什麽事兒?”
“權子墨?”王天佑愣了愣,“那個給俺十萬塊錢的人,叫權子墨,對嗎?” “除了權子墨,我想不到第二個花俏又花哨的男人了。”葉承樞眯起了那雙狹長的丹鳳眼。
王天佑在口中反複默念了幾遍權子墨這個名字,他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這個名字,是他的恩人,打恩人。他得牢牢的記住他的名字。
隨即,王天佑繼續坦白,道:“權先生就是讓俺幫他監視一個人。他說俺傻頭傻腦的,出現在哪裏,人家都不會注意俺,更不會懷疑俺。於是,權先生就給俺找了工作。俺可以領兩份工作,一份是權先生給俺的,另一份則是——”
“他倒是聰明。”葉承樞冷哼一聲,“我沒興趣知道這些。你隻需要告訴我,權子墨讓你監視的人,是誰?”
“卓易。”王天佑縮了縮脖子,直勾勾盯著葉承樞,“葉特助,你知道這個人嗎?”
“不能再熟悉了。”葉承樞冷笑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