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行為,隻能讓唐棣滿足他自己作為父親的成就感。對他跟麟兒的父子關係,一點幫助跟效果都沒有。僅僅,隻能讓唐棣自我滿足,自我感慨。
瞧,我真是個為了兒子能付出一切的好父親呢!
看,我為了自己的兒子真是付出了一切啊!
我真是個好父親!
我真棒!
其實,這隻是會適得其反。
連自己兒子是想吃蘋果還是想吃葡萄都搞不清楚,有這樣一個父親,麟兒心裏能不委屈?
麟兒內心沒有扭曲,顧靈色覺得,那都是林軒教育的好呢!
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就算了,自己的父親,還從心底裏就貶低自己。這擱誰,誰心裏不扭曲?
“唐棣,你前十年都沒有真正的關心麟兒。現在又忽然擺出一副大家長的模樣來,你自己都不覺得臉紅嗎?”
“是該臉紅的。”
不管顧靈色指責他什麽,唐棣都點點頭照單全收了,且是心服口服,沒有一點點的不悅跟怒氣。
冷哼一聲,顧靈色也有些無奈了,“一看你上學的時候,就是個老師說什麽你就聽什麽的好學生,絕對不會跟老師頂嘴吧?”
唐棣笑了笑,“因為老師說的都是正確的。我又為什麽要頂嘴,要不聽老師的話?” “你唯有這個態度,是值得被肯定跟表揚的。”
至於其他的?
唐棣簡直就是個最差的差等生!能把老師活活給氣瘋的差等生!
“隻要有一個正確的態度,不怕成不了事兒。”唐棣淡淡的說道。 “是啊,隻要有正確的態度。唐棣,隻要你肯真的關心麟兒,你一定會是一個好的父親。”
隻要關心自己的孩子,怎麽可能不是好的父親?
至於是否是合格的父親,目前為止,那不重要了。
唐棣不合格不要緊,他身邊不是還有權子墨這個好朋友嗎?權子墨,會代替唐棣,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的。權子墨一個人不夠,不是還有葉承樞跟她嗎?如果他們都不夠,也還有晶晶跟諸遊,甚至吳嬸也是可以的。
有這麽多人在幫唐麟教育麟兒,他還怕什麽?他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唐棣要做的,僅僅是拿出真心去關心麟兒,能做到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不管是對麟兒來說,還是唐棣來說,都足夠了的。
“關心,真正的關心。”顧靈色又一次重複,“唐棣,麟兒現在最需要你做的,就是你對他的關心!”
“我明白了。”唐棣認真的點點頭,“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都牢牢地記住了。”
“記住不頂用啊,你要能做到才好呢!”顧靈色真覺得,她現在就是唐棣的老師。
瞧瞧她說的話,她自己都覺得像個小學班主任。
“關心,足夠的關心,真正的關心。”唐棣點點頭,“以前我總是太沉迷在權利中,隻知道爭權奪勢,卻忽略了我真正要關心的東西。林軒……她的死,讓我明白了我生命中真正要關心的是什麽。以前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了。”
說起林軒,顧靈色心情一下子複雜了起來。她看著唐棣,看著他英俊的悔恨的平靜的臉龐,忽然覺得她沒什麽好跟唐棣說的了。
隻要提起林軒,她真的不想多看這個男人一眼。
一向最擅長察言觀色的唐棣,這次竟然卻沒有看到顧靈色的表情,他坐在那裏,雙手撐在膝蓋上,望著自己的手心,喃喃的自語道:“我追求了一輩子的權利,其實才是最沒用,最縹緲的廢物。而最被我瞧不上眼的家庭親情,對我而言才是最最重要的。可我明白的太晚了,好像已經沒有可以挽回的機會再給我了。”
忍了又忍,顧靈色還是沒忍住,輕輕的說道:“唐棣,你對林軒,的確是已經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可對麟兒,你還有大把能夠補償跟挽回的機會。你不要隻沉浸在對林軒的悔恨當中,而忽略了你眼下應該關心的人。”
唐棣一愣,睜了睜眼睛,很久沒有說話。
“你以前,是太留戀跟迷戀權利,所以對林軒做了最不可挽回跟不可原諒的荒唐事兒。而現在,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錯,為什麽還要一錯再錯呢?對林軒,你不能夠在彌補。但你還有麟兒啊,唐棣,麟兒是你的親生兒子,這是誰也不能改變的。誰也無法從你身邊將麟兒奪走。哪怕是葉承樞,他都不成。你不要總想著林軒,而忽略了,你們的孩子。”
“嗯。”唐棣輕輕的嗯了一聲,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抬起頭,唐棣看著她,“我似乎,總在最重要的人生路口上,做錯誤的選擇。”
顧靈色卻瞬間慌了,她手腳忙腳的不知道該怎麽才好,“我說唐棣,你別擺出這樣的表情好嗎?會讓我覺得我對你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
用指腹揩了揩眼角的東西,唐棣笑著道:“你這麽心腸軟的人,我都不信你會對誰做什麽過分的事情。”
顧靈色歎了口氣,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側過頭不去看唐棣眼眶裏的淚水。
淚水。
能想象嗎,她竟然有朝一日也可以在唐棣的眼眶裏看到淚水這種東西。她都忍不住去看看天空,看天上是不是下紅雨了。
最不可能掉眼淚的男人,竟然真的在她眼前掉眼淚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林軒死的時候,唐棣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卻因為她的一番話,而讓唐棣落淚了?
這讓她怎麽不慌亂啊!
她看到葉承樞跟權子墨掉眼淚,都不會這麽驚慌失措呢。
唐棣……
他真的不適合擺出這樣的表情。
在她心裏,唐棣就該是陰險狡詐的,就該是冷漠無情的。這樣會掉眼淚的唐棣,顧靈色不認識,很陌生。
她其實很想問一句,唐棣這眼淚,是為了什麽而流。
究竟是為了他對自己犯下錯誤的悔恨眼淚,還是他對林軒遲來的道歉?又或者……是對麟兒的一份愧疚?
還是說,唐棣的這眼淚,還是鱷魚淚。不痛不癢的,根本不能代表任何東西。
不知道了。
對於唐棣這個人,顧靈色認識他很早,比認識葉承樞還要早。可唐棣,顧靈色卻一次都沒有了解過他,也沒有看懂過他。
這個男人,心思太深沉了。卻跟葉承樞的心思深沉,還不一樣。
葉承樞的心思深沉,指的是他身為陰謀家跟政治家的城府,或者說,是一種成熟且睿智的表現。是一種走一步看百步想千步的深不可測。
而唐棣的心思深沉,則指的是他的性格。對於任何人,唐棣都是如此。心思深沉,從來沒有人能夠看穿唐棣的心思跟想法。權子墨也說過,他隻能偶爾靠猜的,去猜唐棣的心思。他根本沒有辦法推斷唐棣的心思。
顧靈色有時候都不禁在想,這世上,有真正了解唐棣的人嗎?
曾經有過。
為什麽用曾經。
因為顧靈色也不確定。
以前有一個人,他很了解唐棣。他也是唐棣最尊敬的老師,他也是第一個對唐棣好的人。
這個人,顧靈色沒有見過。但她卻很多次從葉承樞跟權子墨的口中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就是那個幫助唐棣在奪嫡戰爭中,從一個最不起眼根本就被排除在外的私生子,一躍打敗了唐棣幾個兄長,最終成為了唐家繼承人,唐朝接班人的男人。
他叫什麽名字,顧靈色已經記不清楚了。
但她知道,那個男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他一手將唐棣推上了唐朝集團掌舵者的位置,卻在唐棣奪取唐朝跟唐家之後,功成身退,甘心隻在唐朝集團旗下的一個酒店做一個普通的經理。
顧靈色想,這個人,一定是極為了解唐棣的人。否則,他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跟決定。
當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學生,成為了唐朝的繼承人之後,他的選擇,竟然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安度晚年的地方,說白了,那個酒店,不就是他的養老院嗎?
對於一個有能力到了一手將唐棣推上唐朝集團掌舵者位置的人來說,做一個酒店的普通大堂經理,是不是太委屈了?
可他正是因為了解唐棣,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
因為唐棣的性格,就是個走狗烹狡兔死的野心家。因為了解唐棣的性格,為了不讓自己落得一個悲慘的下場,也是為了不讓自己跟唐棣的關係,變得那麽可憐,那麽令人唏噓。所以,那個人才選擇了這樣的結局。
雖然這結局不夠好,但至少,對他跟唐棣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了。
如果他因為對唐棣的恩情,而過多的幹涉唐棣。想來,那人的下場,一定會很慘。他跟唐棣之間的關係,也會變得令人很心痛吧!
這個人,算是一個了解的人。
而林軒,或許也是一個。
但可悲的是,不管是林軒,還是唐棣的恩師,他們都已經死了。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這世上,恐怕就沒有一個真正了解唐棣的人了吧?哪怕是跟他親密如權子墨,也不敢說一句,了解唐棣的話。
不知道唐棣在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心裏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反正顧靈色隻是想一想,就覺得很難過,很心痛。
提到林軒,不管是顧靈色還是唐棣,心情都變得很低沉,也很沉重。
很長的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個字。
直到——
“董事長,白秘書在喊您過去了。”
顧靈色哦了一聲,從沙發上站起身,“告訴白秘書,我現在就過去。”
“好的!”
唐棣也站起身,淡淡的道:“你有事要忙,我就先告辭了。”
“不送。”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