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色心中的想法,檀臨風自然一清二楚。
他輕輕點頭,“等葉承樞忙完了再說,也行。現在我們先等等黎兆予的消息吧。”
看等會兒,黎兆予會帶回什麽消息回來。
黎兆予的能耐跟厲害,檀臨風自然是清楚的。他雖然沒怎麽跟黎兆予打過交道,可就是剛剛在葉家大宅門口那短短的不到十分鍾的交談,卻也已經足夠他了解黎兆予這男人的可怕與深不可測。
檀臨風堅信,如果黎兆予願意的話,他在政界的成就,不會比葉承樞低!
黎兆予有這個能耐,隻是,他沒有這份心思罷了。
自從娶了葉承歡為妻,黎兆予心中的野心,就一點點的被消磨。當他跟葉承歡的兒子球球出生……黎兆予這個原本是一把任何劍鞘都無法將他收之入內的寶劍,就漸漸的褪去了那寶劍淩冽刺骨的鋒芒。
他漸漸變得沒有了那磅礴的野心,他隻想守在葉承歡跟孩子的身邊,每天看著他們,陪著他們。
就像……葉承樞一樣。
當男人找回了他遺失的那條肋骨,他會變得不像原本的他。
不管是黎兆予還是葉承樞,他們都是一樣的。
在找到了自己唯一心愛的女人,他們就沒有了野心,他們也不再想去進宮侵略,他們隻想守在這一片淨土的旁邊,好好的陪伴。
想到這兒,檀臨風忽然覺得一陣後怕。
“顧阿姨。”
他聲音微微帶著點顫抖的喚了一聲,抬起眼皮,有些無助的看著顧靈色。
顧靈色被他這語氣與眼神嚇到了,她下意識的握住了檀臨風的雙手,“怎麽了?想到什麽了?怎麽露出這樣的表情?”
連帶著,連顧靈色都緊張了起來。
檀臨風搖搖頭,“顧阿姨,別擔心。我不是想到了什麽陰謀。我隻是忽然很害怕。”
“害怕什麽?”
“害怕有一天,我也找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然後……然後……”
然後為了她,會心甘情願的放下自己的磅礴野心,隻想守在她身邊,甘願當一個碌碌無為的人。隻為了,能守在她身邊。
這樣的畫麵,讓他害怕的渾身都在顫抖。
顧靈色一開始有點沒聽明白,她楞了一下,皺著眉頭,“找到你喜歡的姑娘,這不是挺好的嘛,害怕什麽啊!有什麽值得害怕的?”
檀臨風回答,“看到葉承樞跟黎兆予,我很害怕。”
隻一句話,顧靈色好像明白了點什麽。
“他們都是能站在最巔峰的人,卻因為找了你跟葉承歡,找了他們心愛的女人。他們就甘願在即將登上巔峰的時候,戛然而止。讓他們的成就,止步於此。就在這裏,就在這半山腰,就在這還差一步,就能穩定巔峰的地方,停下了他們的腳步。原本,他們可以走的更遠走得更高。沒有人可以阻擋他們的腳步,沒有人有這個能力。是他們,自己放棄了問鼎巔峰。”
如此,顧靈色完全明白了檀臨風的意思。
“可這又怎麽了?”她描淡寫的反問。
檀臨風驚了,“這又怎麽了?!顧阿姨,你怎麽能如此漫不經心的說出這句話!你到底明白不明白,葉承樞是差點就能穩定巔峰的男人啊!”
“是啊,我一直都知道啊。”顧靈色懶洋洋的點頭,“從見他第一麵,我就知道這男人是可以穩定巔峰的人。然後,又怎麽了?”
“顧阿姨
,我看你還是不太清楚做到那個巔峰位置意味著什麽,代表著什麽。”
“不,我完全清楚那個位置代表著什麽。可是臨風,顧阿姨還是那句話,那又怎麽了?”
“什麽那又怎麽了。”檀臨風完全被顧靈色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給驚到了,也給他氣到了,“那個位置,隻有一個人能坐!巔峰的位置,它不是一省的封疆大吏。封疆大吏,可以有很多人。但那個位置,隻能有一個人。獨一無二的一個人。”
“所以呢?”顧靈色麵帶微笑,“那又怎麽了?”
檀臨風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泄氣的靠到沙發裏,“顧阿姨,你就隻會說這一句話嗎?”
看來,顧阿姨是不明白那位置代表著什麽。否則,她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又怎麽了?
他聽著,真覺得可笑!
“臨風。”顧靈色拍了拍檀臨風的肩膀,笑盈盈的說道:“你現在還年輕,不要打斷我。你就是還很年輕,也很幼稚。很多事情,你根本就不清楚。我說了,不要想打斷我,聽我說完!”
檀臨風忍住了想要說的話,很有禮貌的嗯了一聲。安安靜靜的等待著顧靈色的下文。
她說,“你是不是覺得,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個家庭,就在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讓自己的成就止步於此,是一種最最最愚蠢的行為?”
“不是愚蠢。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可那是你認為。不是葉承樞認為。”
檀臨風眼皮抖了一下,“什麽意思?”
“其實啊,不瞞你說,在葉承樞年輕的時候,就是我們剛結婚的那時候。他的心情跟你是一樣的。在他心裏,他同樣認為,隻有問鼎那個巔峰才是他人生的終極目標,也是唯一的目標。隻有問鼎了那個巔峰,才算是證明了他自己,他也才算是不辱使命,才算是沒有白活一場。”
檀臨風一字一句的說道,“可認識了你,愛上了你,讓那個葉承樞變成了現在這個隻想快點解決完一切的麻煩,隻想盡早與你一起廝守的葉承樞。以前的葉承樞,無所畏懼,無所不能——”
“現在的葉承樞,也無所畏懼,無所不能。”顧靈色淡淡的打斷了檀臨風的話,平靜的糾正。
“不,現在的葉承樞,還是無所不能,但他有所畏懼。他害怕失去你,害怕失去公主,害怕失去你們這個家。這讓葉承樞變得畏手畏腳,就拿這次劉萬水的事情來說。葉承樞每每做出一個決定,第一個考慮的,不是如何能夠取勝。而是你的安危,公主的安危,波吉的安危……這在以前的葉承樞身上,是不會發生的。他隻會思考如何能以最小的犧牲,贏得最大的勝利。他是不會考慮的那麽多,也不會擔心那麽多,更不會,畏手畏腳。”
“可你不覺得嗎,這樣的葉承樞,比以前那個葉承樞,更像個人了。”說完,顧靈色還衝檀臨風眨了眨大眼睛。
她眨眼睛,很漂亮,說不出的好看。
但是——
“更像個人了,是代表葉承樞有了七情六欲。他不再像以前,殺伐果決,幹脆利索。可是顧阿姨,就是因為葉承樞像個人了,他才無法再更前進一步,他隻能止步於此。”
“說到這兒,我又要說那句你很不想聽的話了。那又怎麽樣?”見檀臨風真的因為這句話要抓狂了,顧靈色笑盈盈的按住了他的手背,“葉承樞不在乎,我也不在乎,葉家就更不在乎了。能否問鼎那個巔峰,
對葉承樞來說,早就不重要了。這不是葉承樞變得膽小了,也不代表他開始變得懦弱。相反,這是他強大的表現。臨風你知道嗎,一個強者,不是用來給人膜拜俯仰的。他的強大,應該是用來保護他心愛的東西。”
而葉承樞心愛的,就是她,柚子,還有他們這個家,以及葉家。
強者之所以強,是因為他們能在危險來臨的時候,好好的保護好這些他心中所有珍視心愛的人和物。
要是沒有自己想要保護的,隻有強大,那不算是強者。那是舒昊天,是一個隻知道殺人與被殺的機器。
臨風這孩子,是打心底裏的畏懼葉承樞。他甚至不敢在葉承樞麵前有任何的造次與不禮貌。因為,葉承樞的強大,讓他從骨子裏害怕。但麵對舒昊天的時候,臨風這孩子也怕。但他的怕,流連於表麵,並沒有深入骨子。因為臨風很清楚,他想要弄死舒昊天,有一千種不見血的方法,甚至於是,他壓根都不需要出麵,他就能弄死舒昊天。
但舒昊天,想要弄死他,卻很不容易。
隻要他提防著舒昊天,做好充分的準備,舒昊天根本就傷不到他,別說傷不到他了,舒昊天都很有可能看不到他!
檀臨風可以在看不到舒昊天的地方,輕鬆的整死舒昊天。舒昊天卻連檀臨風的衣角都捉不到。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區別。
而這區別,在另外一種程度上來說,又何嚐不是強者與高手之間的差別?
在顧靈色看來,檀臨風已經算是一個強者了。
隻是,他現在的強大,被他用在了滿足自己野心上邊。這不算是完全的真正的強者。最多,就是一個踏入強者的範疇內,卻還沒有達到巔峰的半個強者吧。
檀臨風隻有找到了他想要保護的東西,他才算是真正的強者。
“臨風,這樣說吧,你現在覺得葉承樞他們的行為是不可理喻,是你所無法理解的。不要緊,沒關係。因為你還小,真的,你還小。等你找到自己心愛的人,那時候你再回來想一想今天顧阿姨說的話,以及你的問題,你就會覺得,你自己的問題很幼稚也很可笑。而我的回答,才是正確的。”
檀臨風一撇嘴,他也不是那種遇到分歧,一定要跟對方分出個高下,要麽是對方說服他,要麽是他說服對方,沒有第三種可能性的性格。
百花齊放嘛。
不同的意見當然可以存在。
他實在沒有必要與對方掙個頭破血流。時間自然會證明一切。
於是檀臨風戲謔的說道,“顧阿姨,你可真是夠自信的。”
她的話,才是正確?
而他的話,則是幼稚可笑?
他不信。
顧靈色莞爾一笑,說不出的深邃,“等你找到自己心尖兒上的姑娘,你就會明白了。”
不但明白她的話是正確的,還會明白葉承樞跟黎兆予為何會放棄唾手可得的巔峰,止步於此。讓自己的成就,就定格在這半山腰上。
檀臨風到底是少年心性,還是不服氣的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就是找到自己心尖兒上的姑娘,我也不會為了她放棄我的野心。我要走到那個巔峰,坐上那個位置,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包括我自己。”
聞言,顧靈色隻是輕輕一笑,也不打算再繼續跟檀臨風爭執下去。
等他真的找到自己心尖兒上的姑娘,那時候,看他還能不能說出這句話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