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九江隻是偶爾從波吉的嘴巴裏聽到過林軒這個名字。知道她是唐棣的那個可憐的妻子。其他關於林軒的一切,他就不太清楚了。
所以他很不能理解尹老板那句‘若有來生,誓不為人’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權子墨卻很清楚。
林軒生前纏綿與病榻之上的時候,他偶爾會去看望一下林軒。
不是他沒有時間,也不是他不想去看林軒,而是他知道,林軒也是個高傲的女人。她喜歡他們去找她玩兒,但她不希望他們看到她那副可憐的樣子。
林軒,不喜歡被他們同情。
所以在林軒身體最不好的那幾年,他很少去看林軒。而是打電話比較多。
在電話裏,他看不到林軒虛弱的模樣,卻能聽到林軒很輕鬆愉悅的聲音。
這能讓他短暫的忘記林軒的處境,隻回憶起林軒還未出嫁時的活潑。沒有了那些讓人煩惱的事情,隻有滿心的歡喜。
對林軒來說,她也不必為了他的道來,而特意打扮自己,讓自己看上去不要那麽的憔悴與虛弱。
大家都省事兒。
偶爾有那麽幾次,他順道去看看林軒,林軒總會笑眯眯的跟他說。
她說,“子墨哥哥,你說人有沒有來生?”
他總會很不高興的告訴她,“人能把這輩子過好就很不容易了,不要去想下輩子的事情。活在當下!”
可林軒卻會告訴他,“子墨哥哥,我沒有什麽當下能活了。”
他心裏雖然心疼,卻也無可奈何。
到了那個地步,林軒心裏哪裏還有什麽值得她去追求的?
她活著,也不過是為了兩個孩子跟唐棣罷了。
不想死,因為她死了,兩個孩子沒了母親,唐棣……也就危險了。
如果不是林軒又勉強撐了那麽一年半載的時間,唐棣早就被葉承樞給解決了。
他不想讓林軒難過,便順著她的話問,“我不知道人有沒有下輩子,但你這麽漂亮的姑娘,肯定能投胎轉世啊。不然,男人們可得去哭倒長城了。”
林軒笑的特別燦爛,一如他記憶中那個活蹦亂跳的少女,“子墨哥哥,如果有來生的話,那我不要當人了。當人太辛苦了,會愛上一個人,會因為愛上一個人而受傷。痛苦的時間總是比高興的時間要多。來世,一花一樹葉,飛鳥走獸、魚蟲石子,什麽都好,我就是不要再做人。”
做人,對林軒來說,太痛苦。
誓不為人。
活的多麽辛苦多麽疲憊的人,才會說出這句話?
扯了扯嘴角,權子墨心裏特別煩躁,“好好的心情,全讓你給我破壞了。”
如果姓尹的沒有提起唐棣,他也就不會想到林軒,好心情也不會給破壞掉。
尹老板歎氣,“放心吧,林軒那麽好的一個丫頭。老天爺都不會虧待她的。”
“不說這些了。”權子墨擺擺手,一臉不願意多提的樣子,“不是要去打麻將麽?還愣住幹什麽?還不趕快去開車!”
聽到最後一句話,錢九江才反應過來他權叔叔這是在衝他發火兒。
雖然這受氣包當的聽不高興,但錢九江也不傻。
從權子墨跟尹老板的語氣中他自然聽的出來,唐棣的那個妻子,似乎過的很辛苦。波吉雖然是個五毛錢的廉價嘴巴,但別人家裏的隱私,尤其是不太好的隱私,他很少到處去說。
其實呢,波吉也是個很體貼的家夥就是了。
權子墨跟尹老板情緒一下子的轉變,錢九江也感受的分明。
他想,反正今天都當了一整天的受氣包,再當一會兒也無所謂了。
不得不說,錢九江這家夥的自我調節能力特別強。
他樂嗬嗬的跑去開車了,一點兒都沒有生氣跟不爽。
看著他的背影,尹老板笑了,“這漂亮的小家夥,挺有意思的。”
他自己是個什麽德行,他不比誰清楚?
他有多賤,多難伺候,多惹人厭,還用別人說?他自己最清楚了好不好。
說到惹人厭這方麵,權子墨跟他相比,也不逞多讓了。
跟在他們兩個討厭鬼的身邊,那小家夥真挺不容易得。可到現在,他都沒聽那小家夥抱怨過一句,也沒見他臉上露出什麽不耐煩的樣子。
看得出來,那小家夥抗擊打能力非同一般,性格也很不錯。
是個能跟他們玩到一起的類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波吉的好朋友,能正經到哪兒去?”權子墨嗤笑一聲,抬抬手,“那孩子,身份很敏感。一旦被曝光,後果不堪設想。我還在頭疼怎麽才能把他保護好。”
尹老板挑眉,“有多敏感?”
“隻有葉承樞答應保他了,他才能活。你說有多敏感?”
滋兒了一聲,尹老板咂舌,“嘖嘖……那是挺要命的。”
“要命不光是他的身份,還有他手裏的燙手山芋。算了,不說這些了。說了你也幫不上忙,我回頭找葉承樞說說這事兒。”
這麽有趣兒的小家夥,不能讓他就這樣死了。
要死,也得是被他折磨死。不能便宜了外人。
“有需要幫忙的,你也甭跟我客氣。”
“我才不跟你客氣。問題是錢九江的事兒,你幫不上忙。”
能幫上忙的,隻有葉承樞這個葉家人。
其他人?
心有餘而力不足!
“包括你?”尹老板反問。
權子墨點點頭,“包括我。”
他能幫錢九江做的,也隻有保他不死。但想把他的身份一勞永逸的解決掉,這事兒還真是非葉承樞不可。除了葉承樞,沒人能解決錢九江身份。
“這豈不是如果葉承樞不肯幫忙,那小家夥就隻能一輩子都隱姓埋名膽戰心驚的活一輩子了?”
每天生活在那種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曝光的擔憂與恐懼之中。
“葉承樞不會不幫忙的。”權子墨特別自信的說道,“你別忘了,護犢子這事兒,可不是我老權家的專利。葉承樞那人,也護犢子的很。”
錢九江是波吉的好朋友,就衝這層關係,葉承樞都不會袖手旁觀。
再加上他在旁邊幫錢九江說說好話,葉承樞沒道理不幫忙的。
“他也就這點讓我覺得跟你有點相似了。”尹老板搖搖頭,“也不知道你們這兩個一個天南一個海北的家夥,到底是怎麽成為朋友的。”
權子墨皺眉,“要我說多少遍?我跟葉承樞不是朋友這種關係!”
“好好好,你們倆不是朋友,是仇人行了吧?”尹老板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自言自語,“明明就是關係好的不行的朋友,卻總是不肯承認這一點。”
不管是葉承樞還是權子墨,這兩個人都極力否定他們是朋友的關係。
可
不管是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倆是好朋友啊!
兩個別扭又幼稚的老男人。
尹老板想了想,他好像是最沒資格說別人是老男人的人啊……
如果葉承樞跟權子墨是老男人,那他豈不是成爺爺輩兒的人了?
操!
這個年紀真是他媽的讓人不爽!
自從四十歲之後,他就從來沒有過過生日了。
誰要給他過生日,他絕對跟誰急眼!
隻有小家夥才會興奮的叫上一堆朋友給自己過生日,大人,從來不這麽幹。
因為沒過一次生日,就表示著自己又老了一歲不說,距離要死的那一天,也近了一年。
要命,太要命。
上了車,照例是錢九江當司機,權老爺跟尹老板坐在後車廂舒舒服服的當大爺。
“等會兒見了唐棣,你別發火兒。好好說。”尹老板叮囑,“就算你沒話跟他說,也別發火兒。你那些難聽話,花樣百出。連我聽了我要七竅生煙。”
權子墨重重的冷哼一聲,“他還有臉七竅生煙?”
就他對林軒做的那些事兒,他都想讓唐棣七竅流血!
“你看你,又上勁兒了吧?都跟你說了,有話好好說,你咋就是不聽呢。”
權子墨煩躁的一擺手,“我跟他沒話說。”
尹老板樂了,“沒話說,我剛才打電話找唐棣,你不攔著我?”
既然權子墨沒攔著他,就說明他也想跟唐棣見上一麵。
口不對心的家夥。
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尹老板,權子墨冷著音兒,“我就該撕了你這張嘴。”
“你舍不得。”尹老板嘿嘿的笑著,“你要把我嘴撕了,誰陪你喝酒聊天解悶?”
權子墨無語,“我現在已經墮落到隻能找你喝酒聊天解悶了麽?”
“那你去找漂亮姑娘唄,隻要你不怕再惹桃花債上身!”
“……嘴賤!”
“跟你學的。”
聽著後車廂兩個加起來快一百歲的老男人的鬥嘴,錢九江笑了笑,“權叔叔,你們倆關係真好。”
“好個屁!”權子墨怒罵,“老子跟他關係才不好。我們隻是夜生活的搭檔,懂嗎?離開了夜生活,老子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尹老板嗤嗤嗤的笑個不停,“老死不相往來……?權子墨你這人,嘴上總是這樣不老實,身體卻很誠實嘛。如果你跟我真老死不相往來,你現在幹啥呢?”
“你給我省省,這話留著對你的小男孩去說,別用在老子身上。”
他不吃這一套。
幸好尹老板臉皮也夠厚,他明白馬上要見到唐棣,權子墨心裏亂的很不說,還很煩躁。
所以他說兩句難聽話,他可以理解,也可以體諒。
想到這兒,尹老板不禁感慨——
哎呀,他可真是個體貼朋友的好朋友啊!
權子墨這家夥上輩子修了什麽德,這輩子才能有幸當他的朋友?
一定是功德圓滿之人,才能與他交朋友。
尹老板這人,不但厚臉皮,還很自戀,又很自大。
總而言之一句話概括——
一個讓人厭惡至極的討厭鬼!
好在權子墨在某些方麵來說,也是這樣一個讓人厭惡至極的討厭鬼。所以這樣的人成為朋友,咋說呢?
相互禍害,互相傷害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