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生恩那尖銳的,能夠刺破人耳膜的聲音,直直的戳到錢九江與黑子心髒的最深處。
也是最,猙獰的地方。
倒在地上的符生恩,一臉的驚恐,他的臉龐,已經瘋狂的扭曲在了一起。
一點,也沒有平日裏那偽善且溫和的模樣兒。
猙獰可怕的,連黑子都有一瞬間的猶豫與失神。
不過很快,黑子就‘撲通——’一聲,雙腿跪在地上,惡狠狠的低吼,“符先生中彈了!拿急救箱過來!”
說著,黑子的雙手,已經死死的在了符生恩小腹的槍窟窿眼兒上。
可不管符生恩如何用力的壓住自己的傷口,也不管黑子如何用力的幫他按住那傷口,殷殷的猩紅鮮血,瘋狂的向外冒……
站在旁邊的錢九江甚至有一種感覺,他好像看到了微小型的噴泉。
噴泉噴出的,不是水,而是符生恩的鮮血!
有那麽一瞬間,錢九江清楚的感覺到了,他內心之中的血腥與戾氣,全部都因為這突突向外噴湧的鮮血給勾出來了。
他會去學習,且鑽去鑽研嚴刑拷打的法子,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內心深處——其實也不用很深處,有一片很陰暗的地方。
而這種陰暗,如果他不找一個光明正大的地方去發泄,不是極有可能,而是他百分之百會被這種陰暗所吞噬!
從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內心的黑暗麵。可錢九江不知道該如何去發泄這種陰暗,也是波吉,在遇到了波吉之後,波吉同樣發現了他內心的陰暗麵。
是波吉建議他去學習言行逼供,去鑽研這個。把他內心的陰暗麵,全部都用在了……不一定是好的地方,但一定是有需要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發泄這種陰暗,那麽去傷害無辜的人,有什麽意思?把這種陰暗,用在能創造價值,且不會傷害無辜之人的地方,豈不是更好?
於是,在波吉的介紹之下,錢九江找到了最好的刑訊逼供的老手,虛心的去學習,並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的技巧,很快就已經超越了教導他的老師。
這種陰暗,是可以靠刑訊逼供,很有效的緩衝且壓抑住。
但這種辦法,也跟飲鴆止渴是差不多的道理。
錢九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去發泄過自己內心的陰暗麵了。在被葉震裘丟去那人間地獄的小半年時間裏,他每天都在跟活下去還是死掉做鬥爭,根本沒有心情,也沒有那個閑工夫可以去發泄自己的陰暗。
甚至於……因為每天跟死亡作伴,錢九江也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自己內心的陰暗冒出來了。
但今天,就在這一刻,他內心的陰暗,因為符生恩的受傷,因為這充斥在他鼻尖兒的血腥,而悉數被勾了出來。
來勢凶猛,卻無法阻擋。
錢九江不想為自己內心的陰暗去做什麽解釋,他也不想給自己找什麽諸多的借口。
誠然,他內心的陰暗與黑暗,勢必跟他童年的經曆有脫不開的關係。
但,那不是導致他現在變成這樣的真正理由。
或許他故骨子裏,因為天生就流著他母親的血液,是生下來就帶著的。
他的父親,淩焰,那家夥雖然是個不打折扣的傻.逼,自己的全部人生,都活在被別人利用之下。
但錢九江必須要承認,他的父親淩焰,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淩焰從沒做過任何會讓他挺不直腰杆的事情。盡管做了那麽多的錯事,但淩焰,也不過是在忠於他自己的
內心罷了。
淩焰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他光明磊落,哪怕是複仇複錯了對象,淩焰也是令人感到敬佩的。
但他的母親……
那個貌美如花,風姿綽約到能讓淩焰這種男人也為止瘋狂,為她競折腰的女人。
血液裏……帶著深深的嗜血與暴戾。
這一點,錢九江很清楚。
他身上的這些陰暗,與淩焰沒有任何的關係,如果非要說的話,原因出在他母親的身上。
都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險可怕。
這句話,放在顧阿姨身上,那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可如果放在他母親的身上,那就是在合適不過!
身為一個為了活下去,可以隨意的獵殺大街上任何一個人的劊子手,殺人犯,他的母親能夠僥幸活下來,憑借的是她的沒美貌。
已經被關進軍方最深處的大牢,隻能等待死亡的窮凶極惡的連環殺人犯。能夠活下來,且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連錢九江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母親,真的是長得太美了,也太魅了!
那是一種任何男人見了,都無法控製的魅惑!
想想看,連淩焰這樣一心隻有複仇的男人,都別他母親的美貌所折服,就知道他的母親該有多麽的美了。
可再沒的臭皮囊,也無法遮掩他母親的殘忍!
這些事情,錢九江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
哪怕是對波吉,錢九江也從沒說過隻言片語。
這是錢九江內心深處最大也是最不願意被提起的秘密。
哪怕是親密如波吉,錢九江也不想說。
而淩焰的女人,當年連淩伯升與高山都不清楚淩焰在外邊已經有了一個女人,還有了一個孩子,更有了一個家。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錢九江母親的存在了。
畢竟,那個女人在檔案上,也早已是一具被槍決了的屍體。
錢九江充血的眼睛,漸漸的平複下來。
這是錢九江生平第一次,在那樣陰暗的瘋狂襲來的時候,第一次,第一次去靠自己的毅力控製,且壓抑。
以前,他從未壓抑過自己的陰暗。
如果他的陰暗瘋狂襲來了,那麽他就會去想辦法發泄。
但這一次,錢九江強迫自己將那一股股躥到他天靈蓋的陰暗,活生生的給壓了下去。
錢九江瘋狂的強迫自己去想波吉,去想波吉幫了他多少,波吉又救了他多少次,想江南省,想江南省的每一個人,想他在江南省的家。
腦袋裏想著這些,漸漸的,錢九江的心,平靜下來了。
是的,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活一天就算賺一天的孤單少年了。他現在擁有了很多,他不但擁有了兄弟朋友,他還擁有了家人,以及有家人在的家。
他不能再任由自己的陰暗將自己吞噬殆盡。
他得學會控製壓抑這種陰暗,不然,他現在擁有的這些,將會毀在他自己的手裏。
他親手毀掉這一切得之不易的美好!
錢九江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站了多久,當他平靜下來,控製住內心陰暗的時候,符生恩已經麵色蒼白毫無血色的倒在了黑子的懷中,氣若遊絲,竟然是……
出的氣兒,比進的氣兒多!
哪怕錢九江再怎麽愚蠢,他也看的出來,符生恩——
離死不遠了!
這讓錢九江心神俱焚。
如果符生恩死了,那他還怎麽挑撥攢動符生恩,讓符生恩與勒布雷去狗咬狗?!
“
黑子!”錢九江也從沒想過,自己的聲音,能夠如此的尖銳。
這是錢九江第一次,那麽的希望符生恩活下去。哪怕隻是半死不活,他也希望符生恩能夠活下去!
黑子聽到錢九江尖銳的聲音,輕輕的衝他搖搖頭。
他懷中的符生恩,已經沒救了。
哪怕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哪怕是將符生恩送到江南省,接受最好的外科醫生的手術,最好的儀器設備,再給了符生恩最充足的資源,符生恩,也活不下去了……
那顆子彈,準確無誤的穿透了符生恩的肝髒……
肝髒已經破碎了,沒有辦法挽回。
大羅神仙來了,也不能救回符生恩的命!
生命的一點點流逝,符生恩感受的清清楚楚。
他無比的害怕,害怕到了骨子裏。
符生恩從沒想過,他會死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
他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能完成,就連江南省的那筆天文數字,他都沒能看到過一眼,他怎麽能夠死去?
他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符生恩現在也已經連開口說自己不甘心的力氣,也沒有了。
錢九江瘋了一樣的跪在地上,死死的摟住符生恩的身體,兩隻手左右開弓,狠狠的扇在符生恩的臉龐上,“符生恩,你他媽不能死!你不能死!你給我醒過來,我不管,你立刻給我醒過來!”
然而,生命迅速的流逝,讓符生恩都已經感受不到錢九江扇在他臉上的巴掌了。
那雙充滿了精明與算計的眼睛,漸漸的……瞳孔渙散。
錢九江是那麽用力的抓著符生恩的衣領,可他到底無法抓住一條已經飛快流逝的生命。
“錢……錢……”
符生恩一張口,便是洶湧的鮮血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真的是噴了出來。
就噴在錢九江胸前的衣服上,將他的胸口,徹底的染紅!
而染紅的,不單單是錢九江的衣服,更是錢九江的一雙妖眸!
“你他媽就別說話了!乖乖的閉上嘴,符生恩你放心,老子一定會把你救活的!”
因為符生恩如果死了,他就沒有辦法讓符生恩跟勒布雷狗咬狗一嘴毛了。
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幫助波吉,他也一定要讓符生恩活下去。哪怕是苟活,符生恩也得活著。
生命的飛速流逝,符生恩心裏清楚的很。
他是那麽的怕,那麽的慌亂……
可,他沒有任何的辦法。
在死神的麵前,每一個人都是那麽的脆弱,那麽的無力,那麽的……卑微。
符生恩不甘的用滿是自己鮮血的手,死死的抓住了錢九江的手腕。
很難想象,一個瀕死的人,竟然還會有這樣大的力氣!
錢九江覺得,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很害怕,符生恩,在顫抖。
“我……不……甘……心……”
符生恩艱難的說完了這句話,眼睛中的光彩,徹底的消失!
在生命最後的盡頭,符生恩說的話,隻是他不甘心。
看著那雙眼睛失去了光彩,錢九江目呲欲裂——
他一把揪住黑子的衣領,“操!給老子把他救活!你他媽知不知道符生恩如果死了,我——”
“錢少爺!”就在錢九江發狂差點把實話說出來之前,黑子冷冷的抬手,給了錢九江一個耳光。
啪——
結結實實,那聲音響亮的,連周圍的槍林彈雨都遮掩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