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醫生又忍不住歎氣,他今天晚上似乎總是止不住的歎氣:“唐醫生,我記得你不是已經結婚了嗎?你愛人呢?他不擔心你嗎?”
唐笑愣了一下說:“他是個軍人,今天回部隊去了。朱醫生,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真的沒事……”
朱醫生神色複雜地望著唐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他下定決心似地說:“今晚我也不回去了,陪你一起守著。”
“啊?”唐笑呆住了。
朱醫生真誠地笑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應該以你為榜樣。你一個女孩子都能這麽敬業,我身為男人,不能落後啊。”
唐笑連忙說:“真的不用……你還是趕快回去休息吧,我記得朱醫生你明天上午還有手術呢。”
朱醫生態度堅決地說:“那我就更不用回去了,我家離醫院又遠,浪費在路上的那個時間,都夠在辦公室美美睡一覺了。你說是不是?”
見朱醫生這麽堅持,唐笑也不好再說什麽,於是兩人聊了一會兒,朱醫生就回去了他位於唐笑隔壁的辦公室。
唐笑正躺在靠椅上閉目養神,不知道為什麽,今晚心裏似乎有點不踏實,總是睡不著的感覺。
“我輕輕地嚐一口你說的愛我
還在回味你給過的溫柔
我輕輕地嚐一口這香濃的誘惑
我喜歡的樣子你都有
你愛過頭竟然答應我
要給我蜂蜜口味的生活
加一顆奶球我攪拌害羞
將甜度調高後牽手
你的愛太多想隨身帶走
想你的時候就吃上一口
我溫熱著被嗬護的感受
卻又擔心降溫了要求
我嚐著你話裏頭的奶油溜啊溜
聽過的每句話都很可口呦啊呦
那些多餘的畫麵全被跳過
你的眼中隻有我
……”
耳邊響起熟悉的歌聲,唐笑閉著眼,睡意朦朧中腦海中閃過一幕幕關於成烈的畫麵。
身材高大的成烈係著圍裙在廚房煎蛋,忽然轉頭衝她笑了一下,然後極其瀟灑地將平底鍋一揚,煎的金黃的太陽蛋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然後穩穩地落在了鍋內。
草原上,成烈躺在她身邊,黑到發藍的眼眸望著天空,唐笑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很想伸手摸一摸。成烈轉過頭,飛快地在她嘴唇上親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望向天空。
在車上,唐笑和成烈正說著話,不知不覺間,一隻溫暖的大手覆蓋住她的小手。然後,再也沒有分開。
清晨蜂蜜般微黃的光暈下,穿著運動服的成烈拉著唐笑的手往前跑著,唐笑累的氣喘籲籲,說再也跑不動了,成烈拉著唐笑說再堅持一下,跑完這圈給你一個獎勵。唐笑拚命跑完,然後成烈一把把累的站都站不住的唐笑抱起來,狠狠親了她一口。
……
不知不覺間,她和他竟然有了那麽多回憶。
唐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突然聽見一個人的聲音:“唐醫生,你手機響了!”
唐笑抬起頭,這才發現那個響了半天的歌聲竟然是自己給成烈設置的手機鈴聲。
不過這個時候,成烈居然會打電話來?
唐笑心情忐忑地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成烈的聲音:“笑笑,你睡了嗎?”
唐笑說:“沒有。你呢?”
成烈:“又去醫院加班了?”
唐笑:“嗯,有一位急性膽囊炎的患者,我剛給他做了手術。”
成烈:“老婆辛苦了。”
唐笑:“你呢?在做什麽?”
成烈:“在想你。”
唐笑:“……”
成烈:“你想我嗎?”
唐笑:“嗯。”
成烈:“想嗎?”
唐笑:“想。”
成烈:“嗯,等我回家。”
唐笑:“好。”
唐笑放下手機,嘴角不知不覺間彎了起來。
剛剛進來叫唐笑接電話的小護士進來拿資料,看見唐笑嘴角的笑容,一臉八卦地問:“唐醫生,你愛人打過來的嗎?”
唐笑點了點頭。
小護士說:“你和你愛人感情真好啊。”
唐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也說不上來為什麽,這幾天想到成烈就忍不住笑。和成烈講完電話更忍不住笑,唐笑覺得……自己這是戀愛了。
唐笑沒有想過,自己的戀愛,竟然是在婚後才開始的,再一想,成烈不也是一樣嗎?
他們還真不愧是一對夫妻呢。
唐笑心裏美滋滋地想。
096、
兩個小時後,唐笑估摸著病人郭大誌差不多該醒了,於是往病房走去。
病房內,郭大誌的家人趴在床邊熟睡,唐笑在郭大誌床邊站了一會兒,看見郭大誌慢慢睜開眼睛。
“醒了?感覺怎麽樣?”唐笑連忙問。
這時,朱醫生也走了進來。
郭大誌看著麵前的兩位醫生,表情有些驚訝,似乎沒想到兩位醫生還守著自己。
朱醫生看著唐笑說:“他怎麽樣?”
唐笑笑著說:“看上去還不錯,應該過段時間就完全恢複了。”
唐笑說完,又看著郭大誌說:“別擔心,很快就能好了。到時候多吃點好的,把這段時間受的苦給補回來。”
郭大誌看著唐笑,神色複雜,不知道是因為麻醉藥效沒過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一直沒說話。
唐笑也沒在意,很多病人術後剛剛醒來都會有些反應遲鈍。
朱醫生笑著說:“唐醫生說的多吃好的可不是光吃肉哦,蔬菜也要多吃,這樣才能營養均衡。”
唐笑接話說:“嗯,朱醫生補充的很對。”
兩人相視一笑。
郭大誌眼睛裏突然蒙上一層水光,他看著兩位醫生,艱難地開口說道:“謝……謝謝。”
“不用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朱醫生學著唐笑的口吻說,然後朝唐笑眨了下眼說,“對吧?”
唐笑也一陣好笑,但還是誠懇地對郭大誌說:“好好保重。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隨時按鈴,我一直都在的。”
郭大誌點了點頭。
唐笑和朱醫生一起走出病房,走到門口時,唐笑忽然聽到身後病床上的郭大誌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唐笑回過頭,卻發現郭大誌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難道自己幻聽了?
又或者,是郭大誌為了他老婆而道歉的吧。
唐笑沒有多想地走了出去。
唐笑和朱醫生並肩走在通往辦公室的走廊上,朱醫生突然轉頭問唐笑:“唐醫生,餓不餓?”
唐笑剛想說不餓,肚子就“咕”的響了一下。
唐笑頓時赧然。朱醫生笑著說:“看來是餓了。肚子都開始抗議了。唐醫生,要不我們一起出去吃點兒宵夜?”
“太麻煩了吧?”唐笑想了想說。
“不麻煩,醫院附近就有大排檔。唐醫生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去買點東西吃。”朱醫生笑容誠懇地說。
“嗯,這樣也好。”唐笑確實餓的不輕,便答應了下來。
兩人一起走出醫院,雖然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但是承北市的夜晚並不寂寞,車流穿行,霓虹閃爍,不遠處的大排檔一條街上人聲鼎沸,燒烤架上炭火通紅,各種肉串冒著油膩而又饞人的香味。
唐笑本來就不是很善言辭,朱醫生不說話,兩人就沉默著,但也不覺得尷尬。
唐笑回想起身邊的朱醫生,他好像來醫院有一段時間了,也許幾個月,也許半年?唐笑對這些並不關注,印象中的朱醫生話也不多,為人老實,醫術算不上十分突出,但十分好學。
“唐醫生,我聽說,昨天有病人帶著全家老少一起來找你。”朱醫生突然開口說。
唐笑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連朱醫生也知道:“嗯,是有這回事。”
朱醫生似乎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很快笑了一下說:“大家都在說,那個病人想要追求唐醫生。”
“啊?這是謠言吧……”唐笑想了想決定得辟一下謠,“那孩子隻是說想考同德醫科大學,以後來我們醫院上班。”
朱醫生不以為然地說:“唐醫生不覺得那孩子之所以這麽說,完全是因為唐醫生嗎?”
唐笑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同德醫科大學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醫學院,這孩子想考也很正常吧?我們醫院在承北也算不錯的了,他畢業後想來工作也沒什麽奇怪啊。”
朱醫生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想這個唐醫生可真是夠遲鈍的。
“唐醫生,你大概不知道,我也是同德醫科大學的。”朱醫生說。
“誒?”唐醫生眼睛放光地看向朱醫生,“真沒想到,我們竟然是校友。對了朱醫生,你是哪一屆的?”
朱醫生笑看著唐笑說:“我跟你同一屆的。”
唐笑更驚喜了:“是嗎?那我們還是同學。真有緣啊。”
朱醫生說:“可惜的是,我從剛入學就認識了唐醫生,唐醫生直到現在才認識我。”
唐笑略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說:“不好意思,我平時不是很會跟人打交道,所以……”
“我知道,唐醫生這樣優秀的人,通常都會醉心於學術研究。”朱醫生表示完全不介意,似乎回憶了一下說,“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唐醫生,是在開學典禮上,唐醫生作為新生代表做演講。”
唐笑也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對這事兒沒啥印象……可能她對這種事情確實記得不大清楚吧……
“唐醫生那天穿著白襯衣黑色短裙,紮著一個單馬尾,熱的滿頭大汗,但是唐醫生的演講稿寫的非常好,演講也非常慷慨激昂。”
“呃……”唐笑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還會有慷慨激昂的時候。
“唐醫生都不記得了吧?”朱醫生看著唐笑說。
唐笑點了點頭。
朱醫生無奈地笑了下說:“果然。”
唐笑想了想說:“雖然我不記得朱醫生說的這些,但是聽你講起來,覺得自己那個時候好像還挺不錯的,所以,謝謝朱醫生還記得那些。”
朱醫生突然停下腳步,靜靜看著唐笑,唐笑愣了一下,說:“怎麽了?朱醫生。”
朱醫生歎了口氣說:“沒什麽。”
兩人沉默著來到大排檔,唐笑興致勃勃地點了各種肉串,朱醫生則大部分點的都是青菜。
唐笑和朱醫生找了一張角落的桌子坐下來吃,唐笑看著朱醫生的青菜,表示完全不能夠理解:“朱醫生為什麽不吃肉?”
朱醫生說:“其實,我是素食主義者。”
唐笑呆了呆,覺得朱醫生實在太可憐了。
不過她決定尊重朱醫生的選擇,就像朱醫生尊重她隻吃肉一樣。
唐笑覺得朱醫生是個不錯的同事,話少,人老實。如果朱醫生沒對象的話,是不是可以把朱醫生介紹給曉茹?
唐笑認為這是個相當不錯的好主意。
朱醫生慢條斯理地吃完青菜,唐笑狼吞虎咽地吃完肉串,因為唐笑的份量比較多,兩個人差不多同時吃完。
唐笑站起來打算去結賬,朱醫生連忙攔住:“唐醫生,是我提議的,應該我來付錢。”
唐笑說:“我吃的比較多,應該我來付錢。朱醫生你就別跟我爭了。”
兩人正爭執著,忽然間,唐笑的手機響了起來。
慷慨激昂的《義勇軍進行曲》即使在熱鬧的大排檔裏,仍然顯得十分的慷慨激昂。
唐笑連忙按下接聽鍵。
那邊傳來小張護士焦急的聲音:“唐醫生,不好了!那個病人去世了!”
唐笑問:“哪個病人?”
小張護士急的跺腳:“就是那個剛剛做完手術的病人!唐醫生,你在哪兒?”
唐笑怔怔地掛斷電話,突然拔腳朝醫院的方向狂奔起來。
朱醫生在唐笑接電話的時候結完賬,一轉頭,發現唐笑竟然發瘋似的朝醫院跑去,意識到事情不對,朱醫生也連忙跑了起來。
唐笑一路上腦袋裏一片空白。
怎麽會死了?
為什麽會死了?
不是好好的嗎?
手術明明很成功,為什麽會死?
為什麽?
為什麽??
唐笑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她拚命地奔跑著,想快一點看到郭大誌。
不,郭大誌不可能死的。
明明已經做完了肝移植,術後也沒有發生什麽排斥。
明明急性膽囊炎也算不上什麽大手術,明明一切都很順利。
明明過幾天就能出院,以後能夠擺脫病痛,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為什麽……為什麽會死?
唐笑身為一個醫生,從學生時代就每天和屍體打交道,早已經能夠接受人類的死亡。
從醫幾年間,唐笑也接觸過不少最後因疾病無法根治而去世的病人。
死亡,作為人必須麵對的一種結局,她並不是不能夠接受。
隻是,她想不通為什麽明明可以活下來的人,為什麽突然間會死。
唐笑一路狂奔,當她終於出現在病房的時候,頭發散亂,滿臉汗水。
她首先撲到郭大誌的屍體上,用各種方法試圖挽回他的生命。
可是沒有用。
其實唐笑從接觸到郭大誌屍體的那一瞬間就知道,沒有用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麽,郭大誌的死因到底是什麽?
正打算進行進一步的檢查,這時,一個人猛地推開了她。
與此同時,伴隨著淒厲的叫喊聲:“滾開!你這個庸醫!你還我丈夫的命來!”
唐笑被推得站立不穩,險些跌倒,身後一個人及時扶住了她。
回頭一看,是同樣跑的滿頭大汗的朱醫生。
“怎麽回事?”朱醫生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唐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郭大誌死了……”
朱醫生正想過去查看屍體,突然從門口湧進一群人來。
他們團團圍住郭大誌的屍體,像防備虎狼般警惕地望著麵前的醫生和護士們。
郭大誌的妻子袁小琴淒厲的哭喊聲在病房內盤旋著。
“我可憐的大誌啊!!你死的好慘啊!你是被庸醫們活活害死的啊!早知道,我就算死也不會帶你來這家醫院啊!大誌啊,你走了我可怎麽辦啊!讓我跟你一起死了算了吧!!!”
圍住郭大誌屍體的那幾個人當中,一個長的比較壯實的男人對袁小琴說:“嫂子,別哭了。我大哥不能就這麽白白死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們絕對不能放過這些人!”
“你們誰是我大哥的主治醫生?給我站出來!”另一個額頭上有著一道疤痕的男人大聲吼道。
唐笑咬著唇往前邁出一步,這時,一個身影擋在了她的麵前。
朱醫生看著那個男人說:“你有什麽疑問可以盡管問我。這場手術很成功,我個人認為不存在什麽問題。”
“手術很成功?手術很成功我哥為什麽會死?!”刀疤男一麵大聲嚷嚷著,一麵抄起旁邊的熱水瓶猛地摔在地上。
“啊!!”旁邊的幾個小護士紛紛嚇得尖叫起來。
“病人的死因我們也很疑惑,所以我希望能夠對屍體進行屍檢——”
“去你、媽的屍檢!人都死了還想拿我哥開刀!你們這群庸醫為什麽不去死?!”
刀疤男憤怒地咆哮著,掄起一隻花瓶朝著朱醫生砸過來。
“朱醫生回過神來連忙把唐笑扶起來護在身後:“唐醫生,你怎麽樣?”
唐笑滿臉煞白,疼的說不出話來,朱醫生一麵護著唐笑,一麵對旁邊的護士使了個眼色:“快叫保安!”
小心!”唐笑一把推開朱醫生,花瓶重重地落在唐笑的肩膀上,唐笑身子一軟,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