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成烈的身影還沒有出現,唐笑下車,朝著男廁所的方向走過去。
站在男廁外麵,迎接著進進出出的男人們異樣的眼光,唐笑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看見成烈出來。
莫名有點擔心,唐笑咬咬牙直接衝了進去——
站在小便池前的一個矮個子男看見唐笑進來,慌慌張張地提起褲子說:“女……女流氓!”
唐笑默默擦汗:“抱歉。”
伸手朝廁所隔間門一個個拍過去,收到了汙言穢語一堆,終於確認裏麵沒有成烈。
唐笑悶頭往外走,在走廊上碰見背對著她站在那兒抽煙的成烈。
成烈吃了止疼藥,又站在外麵抽了幾支煙,感覺頭疼稍微好了點,結果剛一轉身就看見站在他後麵瞪著兩隻杏眼一臉不爽的唐笑。
成烈掐滅了手裏的煙,將煙蒂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問唐笑:“不是讓你在車上等我的嗎?”
唐笑:“……”
成烈察覺到唐笑的情緒,心裏浮現一個讓人不敢相信的猜想:“你擔心我,所以下來找我?”
成烈沒有看時間,但也大概知道自己出來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算不上長,尚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如果唐笑因為這個就擔心他的話,隻能說明她對他緊張的程度超過了他的想象。
隻不過,這種可能性真的存在嗎?
成烈猜到了事實,但唐笑卻根本不想承認,她扯了扯嘴角說:“我隻是路過。”
路過?
來男廁所路過?
成烈勾了下唇角:“真的不是因為擔心我?”
唐笑不喜歡成烈這副得意的模樣,嘴硬道:“我為什麽要擔心你?擔心你掉進馬桶嗎?”
成烈:“……”
兩人回到車上,又是一路沉默。
下了一個小時的雪子停了,路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水,由於天氣寒冷,有的路麵上已經結了冰。
承北一到晚上就堵得厲害,為了早點到家,成烈特意繞了路,這條路車輛較少,位置也比較偏僻。
開車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成烈在部隊出行都有李肅,回家的時間也不多,少有的充當司機的機會,基本上都貢獻給唐笑了。
這麽一想,成烈第一次見到唐笑,也是在一條公路上。
如果那天不是恰巧從那裏路過,恰巧碰上車禍,恰巧唐笑也過去幫忙,他就不會對她一見鍾情。
成烈正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忽然聽見唐笑聲音凝重地說:“成烈,開慢點,前麵好像出事了……”
成烈回過神來,放慢了速度,果然漸漸看見前方不遠處一輛大巴側翻在路上。
旁邊的唐笑已經拿起手機拔打了120,快速而簡練地向醫院說明了情況。
成烈將車開到附近的路邊停下,對唐笑說:“你別下去了,外麵冷,我過去看看情況。”
唐笑沒吭聲,明亮的雙眸注視著成烈:“我是醫生。”
成烈認真道:“我先過去。”他擔心有危險,現場情況不明,萬一這輛車突然發生爆炸怎麽辦?
他清楚地記得當初那場車禍的情形。
唐笑明顯想到了同樣的畫麵,但越是如此她態度越是堅決:“別囉嗦了,一起去。”
說完就拉開車門朝側翻的大巴跑去。成烈大步追上,一把抓住唐笑的手:“跟著我,別亂跑。”
唐笑沒再和成烈爭執,任由他握著她的手,兩人一起上前查看大巴內的情況。
這一看,兩人發現,側翻的大巴竟然是一輛幼兒園校車,司機被卡在駕駛位上昏迷不醒,車上的小孩全都沒有係安全帶,在大巴側翻的瞬間全部受傷,大部分都意識不清,隻有一兩個小孩正頭破血流地歪在地上尖聲哭泣著。
“你救司機,我去先把能移動的小孩抱出去。”唐笑冷靜地說道。
成烈點點頭,兩人爬進車內分頭行動。
“媽媽,媽媽,媽媽!”
一個五六歲的小胖孩哇哇大哭著,眼淚和臉上的血水混在了一起。唐笑心疼不已,檢查完小胖孩的傷勢之後,將對方摟進懷中拍了拍後背說:“別哭了,我帶你去找媽媽。”
接二連三地從車內搬出幾個小孩,唐笑已經累得精疲力盡,旁邊成烈已經把卡住司機的障礙物全部砸開,在和唐笑商量後,兩人決定先把他移出去。
停歇了的雪子再次從天而降,並且漸漸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唐笑渾身幾乎濕透,成烈也是一樣的情況。
大概因為位置偏僻,半個小時內鮮少有車輛路過,即使有發現車禍的,也沒有人停車幫忙,唐笑疲倦不已,隻盼著救護車快點趕到。
車裏的小孩大部分都轉移了出去,剩下的幾個成烈不讓唐笑插手,自己沉默地進去將昏迷不醒的孩子們抱出來。
受傷的小孩太多,邁巴赫內也放不下了,唐笑撐著傘摟著兩個不停哭泣的小孩,焦急地望著不遠處再次鑽進大巴內的成烈。
應該是最後一個了吧?唐笑心想。
剛剛成烈的手好像在流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受的傷,也許是在救司機的時候,也許是徒手掰開變形的座椅抱出受傷小孩的時候……
等下要幫他處理下傷口,唐笑正想著,突然間有所預感似的抬頭朝大巴那邊望了一眼。
在那個瞬間,隨著一聲爆破聲,側翻在地的大巴轟然燃燒起來!
成烈……
成烈還在裏麵!
唐笑目呲欲裂,猛然放開手中的小孩,用盡全力地朝驟然爆炸的大巴跑去!
劈麵砸來的雪子中,她的視線一片模糊,渾身上下一時如在火中,一時如墜冰窟。
太陽穴突突跳躍著,她滿眼都是成烈的身影。
一臉冷酷地朝她走來的成烈,笑容寵溺的成烈,一身兵痞氣朝她耍賴的成烈,眯著眼靜靜看著她的成烈……
為什麽?為什麽車會突然爆炸?
為什麽成烈偏偏在裏麵?
幾百米的距離,卻像有一光年那麽長。
唐笑頭重腳輕地往前,跑著跑著,突然腳下一軟,整個人飛撲在地上,下巴重重地磕在泥水中。
她形容狼狽,卻顧不上渾身的刺痛,掙紮著要從地上爬起來往前跑。
刺耳的救護車聲由遠及近地傳來。一片恍惚中,旁邊有人抓住她的胳膊試圖製止她撲向大巴的行為。
“放開我!放開我!我丈夫在裏麵!!”唐笑嘶聲叫喊著,掙紮著。
“這女人怎麽回事?怎麽像瘋了似的?”
“她丈夫是司機嗎?真可憐……”
“這麽大的火,恐怕是沒命了吧!”
“天,這女人該不會是要殉情吧?”
嘈雜的聲音中,唐笑被好幾個人牢牢架住。
“放開……你們放開我……”唐笑精疲力盡地跪在地上。她的臉上混合著眼淚鼻水還有化掉的雪水,下巴上還沾著泥沙,長發淩亂,有的散在肩頭,有的黏在蒼白的臉上。
“成烈……”她喃喃著,“你怎麽能死呢?”
四周似乎安靜了下來,繼而又傳來驚呼聲,議論聲,但是這些唐笑全都聽不到了,她癡癡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渾身癱軟,眼神茫然。
直到一個男人皺著眉出現在她麵前,粗糙的大掌極其輕柔地落在她臉上,抹去她臉上烏七八糟的塵垢,低頭凝視著她:“怎麽哭了?”
唐笑慢慢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麵前的男人看起來沒比她好多少,渾身泥汙,額上還有血水,但是他的手摸在她臉上的觸感是真實的,她細細感受著他掌心的薄繭,空洞茫然的雙眸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她一語不發地伸手撫上他英俊的麵容。伸手從他高挺的鼻尖劃過,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手指下滑,落在他胸口,感應到有力的心跳——她終於確信,他沒死,他還活著!
至此,成烈終於明白了她古怪舉動的原因,沉沉的黑眸凝視著她,聲音低啞地道:“你以為我死了,所以才哭?”
唐笑默然不語,一旦確認成烈還活著,這個柔弱的小女人漸漸恢複了所有的生氣。
然而她並沒有像圍觀群眾想象的那般欣喜若狂,甚至連一個撲到對方懷中哭泣的動作都沒有,隻是手撐著膝蓋從地上站起來,用圍巾擦了擦臉上的一片狼藉,深吸了一口氣,靜靜看向成烈:“剛才怎麽回事?”
成烈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在他麵前隱藏她所有的情緒,偽裝成一個無懈可擊無堅不摧一板一眼的小木偶?
他心疼地望著她,那樣的成長經曆造就了這樣一個不會撒嬌不會賣萌總是堅強獨立的她,可是他是她的丈夫,難道她就不能在自己麵前放棄偽裝,做一個單純依賴他的女人嗎?
“爆炸發生的前幾秒,我帶著那個孩子衝出去了。在車的另一麵,不過也被波及到,曾經失去意識過。”成烈看了看手表:“大概幾分鍾的時間。”
唐笑點點頭,似乎竭力克製著某種情緒,她看著他額角的血水,說:“疼嗎?”
成烈原想說不疼,但看到唐笑的眼神,心念一轉,道:“疼。”
唐笑似乎愣了愣,走過來想要查看他的傷勢,成烈個子太高,又故意不肯低頭,於是唐笑隻好踮起腳努力抬起頭去研究成烈額角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