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這女子過分精明的模樣,但是她有什麽資格評判她呢?她沒有,或許她應該祝福她,因為裴遠晟確實是個好人。哪怕身體不好,倘若真的被他愛上,也一定會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對著金曉儀的時候,她略微感到眼熟,仔細回憶了一下,才想起那天在保齡球館遠遠看見過的。
她是遠晟心儀的那個人嗎?
此時此刻,和尹詩佳懷著同樣疑問的,也包括金曉儀身邊的成烽。
他早就覺得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不一般了。難道她和裴遠晟之間還發生過什麽嗎?
身為他大哥的好友,又是他母親的閨蜜的兒子,裴遠晟從小就常常去成家做客,成烽小時候也和裴遠晟混得很熟。甚至在少年時代,裴遠晟的脾性比起他大哥來,和他更合拍一些,他還想過為什麽自己的大哥不是裴遠晟這樣隨性的人,而是那種一板一眼又凶巴巴的性格。
不過長大一點後也漸漸明白了,一個家裏麵,有一個他這種性格的人就夠了,要是大哥也整天風流快活什麽事都不掛在心上,那成家真是要毀在他們這一輩上了。
“金小姐打算走了嗎?”裴遠晟問道。
金曉儀心裏當然是不想走的,巴不得能和裴遠晟多待一會兒,最好是獨處,但這可能嗎?
“我……”伶牙俐齒的金曉儀望著裴遠晟雪白的臉龐深黑的眼眸,竟然罕見的失語了。
她捏著自己微微出汗的手心,心裏替自己著急,說句話啊金曉儀,隨便說點什麽也好,這麽吞吞吐吐的是要幹嘛呢?
然而越是著急,就越說不出話來,以至於最後她那張化著精致的淡妝的臉上漸漸透出了一絲薄紅。
這真是前所未有的丟人,枉費她見過那麽多大世麵,商界政界什麽樣的大人物她沒接待過?她金曉儀可是出了名的泰山崩於前而不麵色的啊,現在卻這副傻裏傻氣的樣子,一定跟一隻呆頭鵝沒什麽兩樣了吧?
金曉儀難過的眼睛中都透出了星星點點的水光,暗自掐著自己手心,把那點眼淚給憋了回去,竭盡全力擠出一個笑容來,“我……是該回去了。”
多麽言不由衷,但是也隻能這樣了,再待下去,她真要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裴遠晟望著麵前這個別別扭扭的金曉儀,倒是覺得挺有趣,這個女人,在他的印象中是精於算計的,大抵是那類見到什麽人該說什麽話該擺出什麽表情都會提前計劃好的人,這當然沒錯,隻是他向來對這類人沒什麽興趣而已。
現在的金曉儀,像是自己撕開了自己的麵具一角,露出了一個嶄新的她來。
隻可惜她到底是唐笑的朋友,他就算偶爾喜歡陪那些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使勁渾身解數想吸引自己注意的女人們玩一玩愛情遊戲,但並不代表,他隨便什麽人都玩。
他能接受的,是願意把戀愛當做交易,和他交換金錢、人脈或者其他資源,即便遊戲結束也不會太傷心,馬上能重新投入生活的女人。
畢竟戀愛這碼事之於他來說,不過是生活的調劑,他希望對於自己的戀愛對象來說,這場遊戲也隻是一味調劑,他可以讓對方因為他而過上更好的生活,但絕不會給對方任何的關於未來的承諾。
誰知道未來是什麽樣的呢?也許未來,他裴遠晟這個人都已經不存在了呢。
“金小姐想去哪裏?我讓嚴叔送你一程。”裴遠晟既然決定了金曉儀不在可以玩遊戲的名單之內,即便對對方生出那麽一絲興趣來,也會馬上抹去。畢竟,世界上有趣的女人總是那麽多,唐笑的朋友卻輕易碰不得。
倘若他膽敢讓這位金小姐傷了心,唐笑那女人,恐怕會氣勢洶洶地找上來大罵他一頓吧?
想到這個,裴遠晟不禁輕輕勾了勾唇角。這笑容在其餘三人眼中,卻馬上被曲解了。
成烽和尹詩佳從這笑容中看到了裴遠晟對金曉儀的關懷,這樣的“特別對待”,難道不是喜歡金曉儀嗎?
甚至金曉儀自己,也免不了想入非非,以為裴遠晟是不是突然間對自己有了別樣的感覺。
她努力組織著語言,巴望著能和裴遠晟再多說幾句。誰知道下次見麵是什麽時候呢?
“謝謝你,我不急……那個,你最近還好吧?”金曉儀用手指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包問道。
裴遠晟含笑望著金曉儀,“我挺好的。大家這麽站著也挺奇怪不是麽?要是你不急,不如大家先坐下來聊一聊吧。”
四人相對而坐,尹詩佳向裏麵挪了一個位置,於是金曉儀坐到了尹詩佳的旁邊,裴遠晟的對麵。成烽則坐在裴遠晟的身旁,與尹詩佳大眼瞪小眼,兩人用眼神交換著訊息:要繼續做電燈泡嗎?
“裴哥,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情想跟尹姐請教,那個,不如我們倆單獨聊一會兒吧?”成烽跟屁股底下有釘子似的,剛一坐下去,就急不可耐地跳了起來。
“成烽,我沒記錯的話,你跟詩佳可是第一次見麵,你打算跟詩佳請教什麽,企業管理?如果是這個的話,你算是找對人了,詩佳是在哈佛讀的MBA,畢業時才21歲,教你嘛綽綽有餘。”裴遠晟閑閑地望著成烽,“要是別的事情,可就難說了,我這個好姐姐最大的愛好就是工作,在別的方麵造詣相當有限。”
成烽撓了撓頭,正想著要找個什麽理由把已經看穿自己意圖的裴遠晟堵回去,這邊尹詩佳就不滿地說道,“遠晟,你可太小看我了。”
“哦?”裴遠晟挑了挑眉。
“遠晟,除了企業管理,我擅長的事情還有很多,隻是某些人從不關注罷了。”尹詩佳歎了口氣說,“一個除了工作什麽都不會的管理者,真的能成功嗎?遠晟,你這麽看待我,說實話我有點傷心呢。”
“對不起,詩佳,”裴遠晟連忙道歉,語氣十分真誠地說,“是我的錯,回頭請你吃飯賠罪,好不好?”
“真的?”
“真的,決不食言。”
“那就好,放過你了。”尹詩佳滿意地站起身,說,“能讓永遠沒時間的裴總撥冗請我吃一頓,我已經大大的賺到了,好了,下麵的時間就屬於你們了,金小姐。”
尹詩佳不像成烽那樣冥思苦想地找借口,反而大大方方地把這件事情公開說出來,裴遠晟隻得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目送著尹詩佳和成烽朝漸行漸遠。
金曉儀坐在裴遠晟的對麵,心裏無限感激著尹詩佳與成烽二人,能製造出機會讓她和裴遠晟獨處,這兩人不是天使是什麽呢?
假若她和裴遠晟真的能因此萌生感情,她真的恨不能銜草結環以報答這兩人的恩德了。
隻是當下,她到底該和裴遠晟聊些什麽呢?
金曉儀沒想到自己會像一個毫無戀愛經驗的小女生一樣手足無措,但偏偏事實上,她隻要一麵對裴遠晟,就大腦一片空白,手腳也全然不聽使喚。
她在酒店中的各項曆練統統失去用處,他比所有的大人物都更讓她難以應對,隻要他那雙墨玉般的深眸一望向她,她就會在眨眼間失去思考能力。
她甚至無法偽裝什麽,因為以他的聰明,無論她做出任何偽裝,說出任何言不由衷的話,都會瞬間被他識破。
他的刻薄就是專為一切的虛偽造作所準備的。她想明白了,為什麽上次裴遠晟會那麽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除了對唐笑故意為他們製造機會而感到生氣外,以他那種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又怎會忍受得了她金曉儀在他麵前耍那一點小聰明呢?
金曉儀想來想去,終於意識到,在裴遠晟麵前,謀劃一切不如什麽都別計算,以最真實的自己來麵的他。盡管最真實的她在他麵前實在是蠢得可憐。
“金小姐在想什麽?”沉默中,裴遠晟抿著唇露出了笑容。
陽光輕柔地傾瀉在裴遠晟的臉上,帶著午後的慵懶和從容,使他的那個笑容如中世紀的油畫一般,美的耐人尋味,令她如在夢境之中。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夢。”金曉儀緊張地悄悄咽了口口水,而後艱難地開口。
這一句一說出來,她馬上就垂下了眼睛,長長的睫毛惶恐不安地抖動著,在這張成熟美麗的臉上,顯得那麽不恰當,又那麽奇異的恰到好處。
當未經世事的少女般的純情,與嚐盡冷暖的熟女式的嫵媚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即便是閱女無數的裴遠晟,也難免產生刹那間的心動。
“也許是在做夢。”裴遠晟微笑著說,“隻是不知道,此刻到底是你的夢,還是我的夢。”
金曉儀的心髒仿佛在瞬間停止了跳動,她感到四周飛速旋轉著,如同坐在旋轉餐廳一般。
全世界隻剩下裴遠晟微笑的眼睛,與她自己強烈的心跳聲。
“砰砰……”
“砰砰……”
“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