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島。
裴遠晟剛剛醒來時意識還不大清醒,聽到唐笑說要來看望自己,就開心的忘乎所以,等他情況稍微穩定一點,能夠靜下心來好好思考這件事,便馬上覺出一些不妥來。
唐笑是成烈的妻子,實在是沒道理千裏迢迢地跑來N島看他。
況且,唐笑的身體也還沒有完全康複。
讓一個病人這麽遠來看望他這個毫無關係的男人,他將唐笑的老公成烈置於何地?
倘若其他人知道了這件事,又該如何看待他和唐笑?
作為一個男人,他不應該為了一己之私讓唐笑背負惡名。
要是因為這件事讓唐笑和成烈之間的感情受損,那他更加罪上加罪。
裴遠晟想來想去,知道於情於理自己不應該讓唐笑來這裏了。
他應該馬上打電話通知唐笑,讓她改變這一決定。
可是,他也是人,還是個命不久矣之人。
他又怎麽可能沒有一點傷心,沒有一點不甘呢。
或許這是他最後的能夠見到唐笑的機會了。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現在的身體有多麽的糟糕,用苟延殘喘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是,為了見到她,他願意努力活著。
可是,這沒有任何意義。
他若是不斷見她,那就是不斷害她。
他既然愛她,那就不應該讓她為難。
他是烈子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兄弟,他應當祝福他們百年好合白頭到老,而不是因為自己的貪念而一再打擾。
夠了,裴遠晟。
停下來吧。
安安靜靜地離開這個世界,遠遠地想著她,便足夠了。
裴遠晟想通這些之後,心髒再一次感到了一種不可抑止的痛意。
“裴總,你怎麽了?”剛剛從外麵走進來的金曉儀正好看到裴遠晟痛苦地在床上蜷縮起身體,那痛苦如同轉嫁到了她身上一樣,令她感到惶恐不安的同時心髒緊縮,雙手幾乎微微地戰栗起來。
她在他身邊守了太長時間,好不容易等到他的情況穩定下來,才舍得走開一點會兒,去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
洗澡,洗頭,換上幹淨整潔的衣物,護膚,化上淡妝和顯氣色的口紅——
這一切,她全部都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的。
她連一秒鍾都不敢浪費,因為她隻想快一點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甚至她在洗澡的時候,腦海中還在想著他會不會突然需要她。
想到這裏,她連沐浴乳都不願意打,草草地用熱水衝洗了身體,便匆匆忙忙地擦幹。
在回病房的途中她碰到了慕子豪,那個年輕人似乎是想對她說什麽,可是不等他說話,金曉儀就朝他敷衍的笑了笑,然後飛快地從他身邊走開。
那一瞬間,她能夠感覺到他心中的黯然。
可是,那又能怎麽樣呢。愛本來就是自私的,她的全部的心力,隻能給裴遠晟,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原諒我,慕子豪。
你值得更好的女人,你還那麽年輕,又那麽優秀,你不值得將感情錯付在我這樣的人身上。
懷著對慕子豪的一絲歉疚,金曉儀快步推門踏入了裴遠晟的病房。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裴遠晟痛苦不堪的模樣。
他怎麽了?
明明她剛才離
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她慌慌張張地走過去,試圖握住他的手,可是他似乎察覺到她的意圖,輕輕將手挪開了。
“我沒事。”他忍著痛朝她說道,“別擔心……很快就好了。”
“可是……”她還是緊張不已,“還是叫醫生過來吧?”
“不用。”他皺著眉說,“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金曉儀便不敢再說話,隻好揪心地守在一旁。
好在裴遠晟的這一次發作並沒有太久,過了十幾分鍾,他漸漸平息下來,呼吸也平穩了。
她正想詢問什麽,卻聽見裴遠晟對她說:“幫我給笑笑打個電話。”
金曉儀愣了愣,現在已經是深夜,這個時候打過去真的合適嗎?
可是裴遠晟的眼神不容置疑,透著堅定的光芒。
他是她的雇主,她的老板,她不可能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於是,盡管懷著疑問,她也隻好老老實實地拿出手機撥打唐笑的電話。
在等待電話被接通的那幾秒鍾,她竟然在祈禱笑笑已經睡著了,不要接這一通電話。
或許她在嫉妒笑笑,或許,她隻是不喜歡看到裴遠晟每次和笑笑說話時臉上和眼中那溫柔的光芒,
那樣溫柔的裴遠晟,她隻有在和他一起去海邊的那一天才看到過。
自從醒來後,他也很少對她笑,或者說,幾乎沒有過。
她和他的關係又像是回到了以前。當然,這無可厚非,原本,那一天的光陰,就是裴遠晟饋贈給她的一件最奢侈的禮物。
足夠她回憶一生的了。
金曉儀正回味著那一天的藍天大海,電話裏的忙音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她所熟悉的唐笑的沉靜而帶著一種天生的優雅感的聲音。
“曉儀,是我。”
“笑笑,你睡了嗎?”金曉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裴遠晟,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或者說是她手裏的手機。
金曉儀想起來自己沒有按免提,連忙伸手按下。
這樣,他就能夠清楚無誤地聽到他朝思暮想的聲音了。
金曉儀心中苦澀地想著。
“還沒有呢,不過現在很晚了,曉儀你找我有什麽事嗎?”唐笑的聲音似乎是對金曉儀半夜打電話這件事感到有點奇怪,“是不是裴遠晟又出什麽問題了?”
“不、沒有……”金曉儀連忙說道,“裴總他沒事,他很好,隻是——他現在有話想對你說。”
“嗯?”唐笑愣了愣,笑道:“什麽事這麽急,我明天應該就能到你們那邊去了。”
金曉儀正打算說話,看到裴遠晟用眼神示意她把手機給他。
於是金曉儀隻好對電話那頭的唐笑說道:“笑笑,要不讓裴總自己和你說,好嗎?我現在把電話給他。”
“好啊。”唐笑答應的很輕鬆。
金曉儀發現,當她把手機交給裴遠晟的那一刻起,他的呼吸就變得微微有些急促起來。
這讓她不禁感到一絲擔憂,可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
她阻止不了他將要做出的任何決定。
她有點想離開,不想聽到裴遠晟對唐笑說什麽,但是,裴遠晟沒有讓她回避的意思。
她是他的助理,沒有他的允許,她也隻能夠呆在這裏。
裴遠晟用自己有點使不上力氣的手指攥著手指,吃力地將它放到自己耳邊。
這樣仿佛離她更近一點了。
他能夠聽到她的呼吸聲,就像她躺在他身邊一樣。
這種不切實際的想象,竟然讓他感到難以名狀的幸福。
“笑笑,對不起,吵到你睡覺了。”裴遠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和正常,他不願意讓她聽出他的虛弱無力。
“沒關係啊,其實我還沒睡著呢。”唐笑無所謂地笑著,關切地問道:“裴遠晟,你可是病人啊,怎麽還不睡覺呢?”
“我……”裴遠晟下意識地說了個謊,“我白天睡得太多了,現在有點睡不著。你困了嗎?如果你困了的話……”
人在自己所愛之人麵前,總是會情不自禁地低下去,低成塵埃裏的一朵花,那麽卑微的姿態,生怕惹得對方有一丁點不快。
若是長出尾巴來,恨不能對著愛的人左右搖擺,拚命討好。
“我不困啊。裴遠晟,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唐笑好奇地問。
裴遠晟啞然失笑,唐笑關切的語氣,就好像一位溫柔可親的知心大姐姐一樣。
這個女人,看起來似乎不太大接觸,但是熟悉了就會知道,她真的很好,很好。
又熱心又善良,從來不忍心拒絕別人。
若是她自私一點,冷淡一點,他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淪陷在她的溫柔中吧。
盡管她的溫柔,從來都不是刻意給他的。
他內心很明白,她隻是將他當朋友,更甚者他在她眼中一開始隻是她丈夫成烈的朋友,因為成烈,所以她才會去關心他。
可是,那又有什麽關係,不管因為誰,她總是關心他的。
她是他的私人醫生,她為他保守著他最大的秘密。
每每想到這些,他都會感到一種夾雜著淡淡的苦澀的甜蜜。
這就是單戀的滋味吧,他想。
幸運的是,這份單戀將要隨著他的生命結束了。
不幸的是,他至死也不可能得到她的愛。
沒關係,他還可以等。
等到下輩子,他一定要搶在烈子前麵認識她,將她占為己有。
人一旦這輩子留有未盡的遺憾,總是會格外地期待來生。
“沒有……我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哪來的什麽心事。”裴遠晟笑了笑,這笑容牽動了他胸前剛剛開過刀的傷口,讓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痛楚,可是他非常小心地控製住了呼吸,同時緊緊地掐著自己的手心,讓他默默地將這痛苦消化了。
“是嗎?”唐笑似乎不信,“如果不是有心事,我實在想不出你打電話是想和我說什麽。對了,裴遠晟,我明天就會到達N島,有什麽事,我們到時候可以坐下來慢慢講。”
裴遠晟腦海中自動浮現一副他和唐笑並肩坐在海邊或者露台上聊天的畫麵,真美好啊,可是,他沒有這個福分,也沒有這個機會。
“笑笑,我想了想,還是不想被打擾——”他艱難地將這句話說出口,如同咽下了一隻苦膽一般,他滿嘴的苦澀,“還是等我病好了之後回承北見你們吧。”
金曉儀驚愕地望著裴遠晟,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怪不得他這麽晚了堅持要自己給笑笑打電話,原來,他是改變主意了嗎?
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她當然不希望他見到唐笑,可是,她又十分清楚,唐笑是現在勸他盡快接受換心手術的關鍵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