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在青園住了兩天,期間唐笑一直陪著她。 ..
起訴的事,唐笑和裴遠晟商量過後,最後決定遵從陳舒的意願。
這兩天,裴遠晟每天照例會和徐臻一道出去與杭城各界名流會麵,晚上回來一般都是八點過後的事情了。
不過唐笑與陳舒朝夕相處,又有辛怡然這個古靈精怪、活潑開朗的女孩子陪伴著,倒也過得十分愜意自在。
在杭城這幾日,像是過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假期一樣。
比起承北來,杭城寧靜太多了,有時三人一起出去散步,路上遇到的行人也都是不慌不忙的樣子,仿佛沒有什麽能讓他們加快腳步。
這裏的人臉上也總是掛著祥和的表情,唐笑在這裏住了幾天,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
到了第三天,裴遠晟白天總算沒再外出,幾人商量過後,便決定去附近爬山。
隱山的春天比別處來得更早一些。
幾人褪去厚重的冬裝,換上輕薄的運動裝束,驅車來到山腳下,一下山,便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綠意。
這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
但陽光並不刺眼,杭城的一切都太溫柔了,就連陽光也仿佛可著人的心意似的,溫溫柔柔和和氣氣地灑在人臉上、身上,一點兒也不叫人為難。
“走吧,裴遠晟,你要是累了,就和我說,咱們不著急。”
徐臻和辛怡然、陳舒三人走在前麵,唐笑和裴遠晟二人落在後麵兩百米處——
這是出發前,唐笑私底下與徐臻商量好的。
畢竟裴遠晟身體不好,前陣子又生了場病,讓他像辛怡然那種小年輕一樣的速度爬山,恐怕不太合適。
但若是當著幾個女人的麵這麽說,那又未免太傷他作為一個大男人的自尊心,於是徐臻就和唐笑約好,在車上他故意講點娛樂圈內的小八卦,吸引辛怡然與陳舒的注意力,下車後直接拉著兩人往前走。
女人尤其是辛怡然這個年紀的女人,肯定是對八卦沒什麽抵抗力的,至於陳舒,她這兩天和辛怡然也熟悉了,辛怡然還驚喜的發現,陳舒居然算是她遠方親戚——平時八竿子打不著,但到底沾親帶故那種。
於是兩個女人火速成為好姐妹。
眼看著徐臻等三人越走越遠,裴遠晟似乎也明白了什麽。
“笑笑,你是故意留下來陪我的吧?”
他一麵走,一麵無奈地笑道。
“沒有啊。”
唐笑搖搖頭,說:“沒有啊!你想多了。”
“真沒有?”
“沒有。”
唐笑一臉正直。
裴遠晟俊美的麵容在陽光下恍若透明,唇瓣是透亮的水紅色。
此時他穿著一身白色運動服,腳上是一雙白藍雙色的運動鞋,看著仿佛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
“那我們要不要走快點,追上他們?”
裴遠晟問。
“那倒不用了吧!”
唐笑想都不想地說。
其實就這樣慢悠悠地漫步在山間小徑上也挺好。
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再說,裴遠晟本身心髒就有問題,萬一走得太快了,半路又不舒服,那不是得不償失嗎?
“笑笑,我是不是像一個拖油瓶一樣。”
裴遠晟忽然悶悶地說。
“啊?”
唐笑吃了一驚。
這樣沮喪的話,從裴遠晟口中說出來,實在是令人驚訝。
平日裏,他
是多麽的意氣風發啊。
外人看見他,隻會怕他、敬他,哪有人敢笑他、嫌他呢。
唐笑雖然不知道裴遠晟在杭城到底具有什麽樣的影響力,但是看前幾日莫雲琅、潘涵宇在裴遠晟麵前畏畏縮縮的態度,也知道裴遠晟是莫雲琅這種地頭蛇都絕對不敢招惹的存在。
這兩天,莫雲琅和潘涵宇也都試圖通過微信聯絡她,各種低聲下氣地道歉、求情,生怕唐笑立即提起訴訟。
他們很清楚,有裴遠晟在,他們必輸無疑。
唐笑敢為陳舒和自己伸張正義,其實也還是借了裴遠晟的勢。
在她心裏裴遠晟是了不起的,是年輕有為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一個“拖油瓶”。
定了定神,她停下腳步,轉身望著裴遠晟說:“你幹嘛突然說這種話?要說拖油瓶的話,我這個孕婦才是拖油瓶吧?”
裴遠晟愣了下,說:“……我沒那麽想。”
“我知道你沒有,但是,你也不能把你自己當成拖油瓶啊。”
唐笑和煦地笑道:“我能在杭城玩得這麽開心,還不是托了你的福?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激你呢。你跟我這麽見外,說什麽拖油瓶之類的話,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那我不說了。”
裴遠晟連忙道。
唐笑看著他說:“你怎麽了?平時不是挺臭美的嗎,這樣可不像你。”
裴遠晟笑容有點兒無奈。
唐笑見旁邊的道旁有一家茶館,露天擺著幾張桌椅,便提議道:“要不坐下來歇歇吧!”
裴遠晟失笑道:“這才走了幾步路?”
唐笑卻拉著裴遠晟到旁邊的茶館坐下,又招呼侍應生送茶來。
“出來玩麽,當然要隨心所欲了,又沒人規定一定要在幾點鍾爬到山頂去。你說呢?”
唐笑手托著腮笑眯眯道。
“也是。”
裴遠晟點點頭說。
侍應生送了茶水來,茶葉是新的,看上去蒼翠喜人,茶香嫋嫋浮動於鼻端,淺啜一口,隻覺得沁人心脾。
唐笑滿意道:“果然是杭城的茶,好喝。”
“你喜歡的話,回承北時我多買一些帶上。”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人相視一笑。
唐笑又問:“你小時候來過這裏嗎?”
裴遠晟眼眸低垂,俊美的麵容上劃過一絲感傷。
“怎麽了?”
唐笑忙問。
裴遠晟淡淡一笑,輕聲道:“小時候和我母親來過一次。”
唐笑有種不好的預感。
看裴遠晟此刻的表
情,她就知道,這一定不會是什麽特別美好的回憶。
“裴遠晟,你要是不願意回想那時候的事,就不要去想了。”
“沒事。”
裴遠晟搖搖頭說:“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那年我十歲吧?也是這樣的初春,我母親有天心血來潮,說要帶我來爬山。我心裏十分高興,因為母親難得願意陪我出來玩,平時她總是避著我,好像我是什麽定時炸彈碰一下就會爆掉一樣,看見我就想躲開。”
“……”
唐笑聽得心頭一顫。
又聽見裴遠晟靜靜說道:“總之,那天我很高興,換上了嶄新的運動服和運動鞋,戴著我最喜歡的一隻鴨舌帽。早上把自己喂得飽飽的,因為不想拖我母親的後腿。”
“後來,下了車,她就拉著我往前走,就是這條路,還有這家茶館,我和她也曾經經過。”
裴遠晟目光中透著淡淡的
感傷。
“她走得飛快,我努力跟著她的腳步,可惜個子太矮小了,體力也不足,沒走多久,就受不了了。”
“我一直努力支撐著,後來實在心髒跳得厲害,就小聲求她稍微慢一點。可是我母親馬上大聲斥責我裝可憐。我隻好閉嘴,繼續跟著她走。”
“又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吧,她看起來毫不費力,但我已經是強弩之末——其實我真的很想做一個她理想中的兒子,健康聰明活潑,一點也不拖累她,可是我做不到。”
“我再次求她停下來,這時,她終於忍無可忍,大聲罵我是拖油瓶,罵我不應該生下來。又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向她證明我自己的機會。”
唐笑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他母親朱力雅做出來的事。
裴遠晟語氣依然平靜,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的緩緩說道:“我很害怕她真的不要我這個兒子了,就咬著牙拚命地去追她,她一直大步走在前麵,我想讓她拉住我的手,但是我實在是追不上,那個時候,我確實很沒用。”
“……後來呢?”
“後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失去了意識,最後看到的是她決絕的背影,即便隻是一個背影,我也能夠感受到她有多討厭我。等我在醫院醒來的時候,隻有辛姨和嚴叔守在一旁,我問他們,我母親去哪兒了,他們不肯說。”
“我以為她真的不要我了,害怕極了,在醫院大哭大鬧,辛姨隻好和我說,在我暈倒在山上那天,我母親就回承北去了。”
“…………”
唐笑久久說不出話來。
裴遠晟忽然笑了一下:“笑笑,你不要覺得我可憐,我說這些,隻是想回答你,我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是個拖油瓶。”
“我……我沒有那麽想。”
唐笑喃喃。
他支著下頜望向蜿蜒的山道,緋色的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所以,我心裏是羨慕陸子的。我不是個完人,小時候,我還曾經無比希望陸子失蹤,這樣的話,我母親或許就願意施舍一點愛給我了。”
唐笑想到自己小時候的經曆,也揚起嘴角,笑了下說:“不瞞你說,小時候我也曾無數次希望唐冪失蹤。那是因為我恨她的母親,也就是我的繼母,我也不是個完人。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是沒有缺陷的完人呢?不完整,才正常。”
裴遠晟端起茶盞與唐笑碰了一下,笑道:“為不完美幹杯。”
“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