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蕾忒於第二天晨間出院。
院方為她開了三天劑量的消炎藥,又囑咐她一周後再回醫院照片複查。
德莫斯和諾亞接她出了院。
一些小報記者仍不肯罷休,繼續守在醫院大門外麵以及南區別墅德莫斯的住所附近,一看到德莫斯的汽車駛過來便直奔而去。
幸好諾亞事先做了防範,早就把四處車門鎖緊。他腳下稍加用力猛踩油門,便甩掉了那幫討厭的狗仔。
接下來的幾天裏德莫斯和卡蕾忒一直待在別墅裏哪也沒去,就連歐洲藝術節開幕式的準備工作德莫斯也通過網絡視頻和電子郵件與藝術組委會進行溝通。
因為新聞界對匪夷所思的準新娘落海事件做了渲染報導,大半數歐洲人幾乎牢牢記住了熟知了卡蕾忒·拉其奧這個名字。
之前那些聽聞過塞維爾·布萊克的人,如今也因為那場訂婚儀式的照片曝光而對他的麵孔記憶深刻了。
不知是誰想起了數月前卡美尼亞家族的“貓眼石”號遊輪海難,又因德莫斯的“甜蜜羅曼”號遊輪與那艘遊輪的航線相同,於是很快另一種流言就在雅典的街頭巷尾傳開了。
流言大概是說“甜蜜羅曼”號上的準新娘是受了在相同航線上枉死的新娘尤西婭·卡美尼亞的詛咒,被死者的鬼魂拉下海的。
卡蕾忒一直很自責。
由於自己的疏忽不但搞砸了儀式慶典,還使德莫斯承受各種媒體新聞的壓力。德莫斯也再三安慰她,可是他越表現得寬容,她的內疚心理越是強烈。
卡蕾忒獨處的時候也會反複回憶那日自己出事的前前後後。
可無論怎麽想,她至今也無法想通荷西在自己眼前突然出現又迅速消失的影像究竟是什麽,以及自己背後那巨大的推力來自何人何方。
到了卡蕾忒約定醫院複查身體的日子,德莫斯推掉一係列公事陪她前往。諾亞坐在凱雷德的主駕位置上,護送兩位主人一起前往市醫院。
車庫自動門打開後的瞬間,一隊擁擠在門外的記者麵孔隨即躍入主仆三個眼中。
這群記者的數量似乎比往日都多,看到德莫斯車就要駛出來便更加興奮。不安的人頭攢動一陣接一陣,恨不得直接撲進車庫搶個頭條。
諾亞長呼口氣,調檔啟動凱雷德,將車緩緩開出地庫。
車頭剛露出自動門的邊際,早已按耐不住的記者一擁而上,“呼啦”將黑亮的車頭堵個嚴嚴實實。
他們個個好像勇往直前的螞蟻,拚命往汽車車門上衝撞著。後麵人不停擁擠前麵的,爭先恐後的樣子此時此刻竟十分瘮人。
“布萊克先生,我是《憲法報》記者……”
“布萊克先生……”
“請您接受我的拜訪……”
事已至此諾亞不敢像之前那般貿然加大油門,隻得老實坐在駕駛位上,靜靜等候德莫斯的命令。
德莫斯坐在後排默然沉著臉,一時半刻也拿不出主意。他用右手緊緊抓著卡蕾忒有些冰涼、正顫抖不止的左手,希望她不會被外麵喧雜的吵鬧場麵嚇到。
卡蕾忒也是默然無語。刹那間她意識到什麽,頭右轉去的那刻已為時過晚。
方才上車時她第一個習慣性的動作便是按下了右側車窗。
此時有一名年輕男記者的半個上身已經從敞開的車窗探入車內,手裏拿個錄音筆。
卡蕾忒頓時從他臉上有些亢奮走形的神態裏聯想到美劇中那些喜歡張牙舞爪鑽入人們的汽車裏,專門吃活人的僵屍
。
同時,她也難以理解為何某些人類對某類事抱有如此熱衷的態度,以至於對此類事情的追求程度幾乎到了瘋狂的,不顧自身安危的程度。
“拉其奧女士,我是‘咖點’媒體記者。據聞您在訂婚前與一亞籍男子交往過密,突然分手後一度心情抑鬱,需要定期接受醫院心理科輔導的消息是否屬實?是什麽導致您和前男友分手?請問落海事件是您本人自殺未遂……”
“給我滾出去——”
德莫斯比卡蕾忒反應迅速,不等記者問完就一聲咆哮奪下他手中的錄音筆,接著將他整個人推出了車窗。
一連串的追擊逼問,終於將德莫斯胸腔內隱埋多時的暴躁情緒點燃了。
德莫斯憤然下車,緊接著狠狠合上車門。他快步繞到車尾,在那個倒地的記者麵前將手裏的錄音筆摔個粉碎。
英俊的麵容完全被凶惡的怒相覆蓋,德莫斯當眾對那男記者爆粗口罵道:
“你他媽從哪聽來的鬼話跑到這裏胡說!你叫什麽——我要投訴你——”
“哎喲先生,您可真是用力啊!現在打得我已經起不來了!”
被推到車窗外麵的年輕記者對德莫斯高聲叫嚷了句,索性賴皮賴臉坐在地上不起來了。
“你他媽說什麽——”
德莫斯氣急敗壞,緊緊攥了兩個鐵拳,真想立時將他提起來爆揍一頓。
吵鬧的場麵逐漸冷卻一時。
有了前車之鑒,再加上德莫斯無以名狀的憤怒,其他記者的囂張氣焰被暫時壓製住。
卡蕾忒也從車裏下來,走到德莫斯身旁傍住他的一隻手臂。
她看一眼還坐在地上洋洋得意的男記者,臉色清冷肅聲道:
“請你站起來!”
此刻,她再不想躲在德莫斯的羽翼下受他保護。一直以來,她為他帶來了太多次的麻煩,而她也承受了他太多次的維護與救助。這次,她想通過自己的力量化解這次危機。
卡蕾忒目光犀利地看那記者一眼,接著說道:
“如果你自認還是一名稱職的記者,就拿出剛才爬入我車窗的力量,自己從地上站起來!”
他麵色微微一驚看過來,與卡蕾忒不卑不亢的眼神對視兩秒,似乎像是認了錯,最終不聲不響垂下頭。
卡蕾忒又將視線轉向車前眾多神色各異的人臉。環視一周後她開口發言,聲音清凜不躁:
“今日有幸在別墅區與大家再次見麵我感覺很欣慰,因為從你們身上我看到自己居住的希臘時局是這樣安穩,也因此才使你們除了熱衷於挖掘我和我先生的個人隱私充當媒介新聞外再無其他事可做。各位,我可以負責的回答你們,我本人沒有任何心理疾病,落海事件純屬意外,今日趕去醫院無非進行胸腔積水的全麵複查。正是之前經曆了諸多波折,如今我和我先生才能夠走到一起,彼此互為珍視。如果你們還在秉承記者的職業操守,請尊重你們自己的同時尊重我們,多留一些私人空間給我和先生,讓我們還能自由呼吸,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卡蕾忒的聲音落下去後記者隊伍竟變得鴉雀無聲。過不久,他們在寂靜中自覺地分向兩旁,為德莫斯的汽車讓出一條寬敞的車道。
那位坐地不起的記者也在這時快速拾起地上的錄音筆殘骸,然後規矩地站起來躲到一邊。
卡蕾忒這時拉一拉德莫斯的胳膊,對他充滿信心地笑了笑:
“走吧,我們回車裏。”
上了車,諾亞再次啟動汽車。這
次,車子很順利地開出了別墅。
車上,德莫斯仍然有些驚訝地看看身旁卡蕾忒。
剛才她勇敢麵對記者,那番綿裏藏針的鑿鑿言辭讓他又一次感受到這外表柔弱的女人內心深處所埋藏著的那份不肯輕易屈服的堅強。
德莫斯感到,那一刻她竟像一輪初生的新月,披著驕傲而高貴的光芒獨自立於湧動的繁星之中。
她比少女時代又成長了許多,變得更加成熟,更加絕美耀眼了——
經過醫院專業儀器檢測和體檢,確認卡蕾忒身體已經完全健康,這令她和德莫斯全都大鬆口氣。
他們沒在外邊多作閑逛,而是返回了南區別墅。
下午光景,歐洲藝術節組委會將幾周後節日開幕式當天德莫斯與會的講話發言稿傳到了他的別墅裏。
因為需要協助主人安排藝術節的相關事宜,諾亞這些天也一直住在德莫斯的別墅,晚上就睡在一樓的一間客房。
晚飯後,卡蕾忒感覺無聊,就換上泳衣來到二層露台的遊泳池遊泳。
一隻腳尖剛沾水的瞬間心中莫名的緊張起來,她迅速把腳縮回。
她清楚幾日前的落海事件已經給自己的心靈烙下陰影。於是為了克服障礙,她盯住潔淨的泳池水麵一刻,又深深呼吸一口氣,最終傾身縱入水中。
不過就是水嘛——
卡蕾忒將頭伸出水麵後一抹臉上的水珠,此刻心中無比暢快自由。
她倒不是特別想要遊泳,而是全身都泡在水中的話她就會全身找到一種放任自流的輕鬆感覺。
最近遇到太多事,卡蕾忒認為自己大腦的容積總是有限的空間,根本塞不下接二連三不斷發生的詭異事件。
卡蕾忒粗粗計算一下,從自己被求婚那時和宙斯有過第二次言辭不和的意念波交流外,這陣子彼此再無往來,這似乎不像宙斯的作風。
他是在眾多紛爭中最終成事的王者,容忍力與謀略自非等閑。就算因為小女子的幾句衝撞言辭而一時憤怒,終是可以分辯輕重緩急,斷不會放下大事不顧。
按道理,他一早就該再發意念波催促我——
卡蕾忒身體泡在泳池的水中,隨著水動身體自然漂擺著,像朵在水下浮遊著,花瓣散開著的蘭花。
過於平靜的生活倒讓她因為疑惑而心生畏懼,不明白那全神之神到底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卡蕾忒又想到正在聖山天水寒池中受刑的柏修。
從前他幫了她太多,一次次危機中全都奮不顧身。
倘不是被糾紛女神艾莉斯一語直接點破,恐怕直到他被捉回聖山的那刻,卡蕾忒都不會明白他種種無畏,所有奮不顧身的原因,隻是源於對她的愛!
而這種愛,危險到幾乎令他喪命……
荷西、柏修,甚至還有卡摩德,所有愛上我的人,為什麽都經曆著不幸?難道,我真是一個給別人帶來噩運的女人……
突然,卡蕾忒心中徒然生出這樣慘淡而絕望的念頭。
她又聯想到德莫斯,那個一樣愛著她,卻正在被她暗自算計的男人。
他的前程究竟是吉是險——
“嘩啦”……
泳池一側有水聲響動,德莫斯穿著緊身遊泳褲從台階處進入泳池,幾下遊到她的身旁。
卡蕾忒正因沉思而在泳池中央凝神,突然感覺背後有雙堅實的手臂伸過來,把她整個身體擁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