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江禦垂下眼瞼,麵色比起原先顯得更加蒼白了些,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心中歎息,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口腔裏湧起一抹腥甜,終究被他自己咽了下去。
楚青一直搭著他的脈,她麵色淡淡,垂著的眼眸讓人看不到她的情緒:“丞相身子虧損也非一日兩日,前幾年好不容易養的有些起色,卻是因心結未開,反而更加的嚴重了。”她收回手,複又抬眸看他,眼底一片清明坦蕩之色:“我這個人本身就有些淡漠,不會說太多安慰你的話。命是你的,你愛怎樣就怎樣。若珍惜,我便救你。若不珍惜,上天都救不了你。”
江禦苦笑一聲:“人命不過幾十載,活的或多或少,終究不過一抔黃土。與其讓我苦苦煎熬,倒不如來個痛快。”
楚青點點頭:“你說的在理。”她收起針卷,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既然丞相已經有了決定,那我便告辭了。”
說罷楚青轉身便走,江禦眼瞼一顫,心中一動,身子不由控製的上前一步:“你...你要走了嗎?”
“丞相大病可自愈,我不走難道還留下來自討沒趣嗎?”楚青頭也未回,淡然道。
她不是楚青,可她的身子是楚青。江禦對原本的楚青有多重的感情,她不知道。也感懷不了。
她隻是一個旁觀者,你要一個旁觀者來切身體會這種深入骨髓的思念與愛意,試問這天下間,有誰能夠做的到?
若非她醒來的時候剛巧是生楚千墨的時候,剛巧是經曆那種痛的時候,你突然抱個孩子給她,然後說是你的孩子,是你經曆多少多少磨難生下來的。
試問你從未經曆過,你又如何能夠拍著胸脯說,我能感受的到?
隻有親身體會,隻有親身經曆這層層的磨難與痛苦,才會體會到珍惜的價值。一如她生下了墨墨,體會了痛,才知母子之情的貴重。
江禦麵上痛楚不變:“你在怪我.....”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自詡事事俱到,可麵對她的時候,他總是會拋卻了以往的冷靜,做出傷害自己,傷害她的事情!
一如之前所言,他說他有多思念她,結果呢,見麵的時候,他都說了些什麽?隻是一味的將自己的感情加在她的身上!
自責與愧疚,再一次占據了他的心頭。
楚青抬眸看向上空,藍天白雲,清風徐徐,好一副風和日麗的天氣。
他不能切身體會,她又何嚐不是?楚青輕歎一聲,伸手自懷中掏出瓷瓶放在身邊的小案桌上,離去的步伐並不停留,遠遠的,隻聽得她清淡的聲音傳來
“隻要存活於世,誰又不是在苦苦煎熬?”
江禦踉蹌著後退一步,跌坐木椅當中。
楚青出了丞相府,卻並未坐馬車。她癡迷於醫術良久,驟然碰到似江禦這般直麵給她的感情衝突,她一時之間像那個導電不太好的插頭一樣,有些接觸不良。
皇宮中——
柳丁不敢在前邊兒引路,小心翼翼的跟在兩位大爺的後麵,腳步放輕,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君亦佑抬眸
看了一眼四周,感歎道:“多年沒來,這裏的一花一木,還是跟從前一樣!”他複又偏過頭來看著君清宸:“若非有你跟這裏作對比,我怕是會高興的跑到正殿大喊父皇去了。”
柳丁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就聽君清宸淡淡說道:“你若想有對比,大可每天照照鏡子。”
“我有照過,隻不過我母妃都把鏡子給收起來了。”
“太妃娘娘是怕你看見自己的皺紋傷心呢。”
“嗬嗬,打一架?”
“小皇爺若願,本王又豈敢不尊?”
柳丁快哭了,要跪了,一顆有悸動症的心髒跳的快要讓他死過去了。這兩位爺的武功都不低,若真要在這皇宮裏打起來,不把禦前禁軍驚動才怪!!到時候軍律一動,鎧甲一穿,烽火一燒,警示的鼓一敲。
哎我的媽,那場景,真是想想都能要了他的老命!!!
“你小子中了毒,現在與你對手,隻怕世人說我以大欺小,以強欺弱。”君亦佑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靠近君清宸:“你的毒一向都是找我拿藥,這段時日基本都沒有朝我要過。可我見你分明是毒未解,你的赤小九也還沒達到一口緩了你毒的地步。說說,這段時間,你是怎麽熬過來的?”
柳丁麵色一緊,忍不住開口道:“小皇爺....”這裏是皇宮,耳目眾多,王爺的事情老皇帝特地下過暗旨!
君亦佑的視線睨了過來。
柳丁身子哆嗦了一下,垂著腦袋退後了一步,再也不敢發聲了。
他怎麽忘了,這位皇爺,也是這個宮中不能得罪的主?即便是有心人想要將那消息傳給自己的主子,也要看他/她有沒有那個命了!
君清宸並未看他:“許是身體適應了這毒了。”
君亦佑勾起唇角:“你以為你這般護著......”視線落到前方那抹身影的時候,聲音停了下來。
雨菲低著頭走到兩前身前約莫一百米的時候就停了下來,也不抬頭,直接跪在了地上:“奴婢見過佑王,見過宸王。”
君亦佑轉過身睨著柳丁:“瞧瞧人家。”
柳丁身子彎的頭都快點在地上了,然而他一句話都不敢反駁。誰讓這位小皇爺,是老皇帝都忌憚的存在呢?
“宸王殿下,太後娘娘得知您回京,特地讓奴婢來請您。”雨菲低著頭輕聲道。她一顆心跳的有些厲害,在他人麵前一向沉穩的她,隻有在君亦佑的麵前,才會露出一絲的顫抖。
自多年前碧湖瓊花下的驚鴻一瞥,那人的身影便再也不能從她的心尖上抹除了。
君亦佑不自知,然而卻沒有逃過君清宸的眼睛。他看著低著頭的雨菲,遮下眼中神色,瞧著君亦佑:“太後娘娘許是多年未見太妃娘娘,怕是有許多話要說。父皇那邊兒,估計也不太願意看見你。”
這話說的直接,讓柳丁小心髒再一次受到了打擊。然而君亦佑卻並不覺得有什麽,甚至覺得君清宸說的是大實話。
心下對於君清宸那是更加的喜愛了。
沒辦法,他就喜歡耿直的主兒。
“你別說,我母妃,還真與我說過,若有機會去皇宮,就替她向太後娘娘問個好呢
。左右皇帝侄兒現在也不是太想瞧見我。那我便去太後那邊看看吧。”
柳丁悲喜交加,喜的是小皇爺去作太後了,悲的是小皇爺這話一出,一經放大,老皇帝的名譽不受損才怪!!
反正名譽受損的又不是他!
君亦佑甩了甩衣袍,看也未看跪在地上的雨菲一眼,熟門熟路的朝著太後的大殿走去。
雨菲看了一眼君亦佑離去的腳步,朝著君亦佑低頭行禮:“奴婢告退。”
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君清宸眸色微深。
太上皇深寵太妃至深,死後唯恐已經掌權的太後娘娘對太妃不利,特將禁軍軍權分成三股,一股給了現在的皇帝,一股在朝中十大將領手中,剩下的一股,就是在君亦佑的手中了。
太後掌權多年,一朝退居後線。掌控別人的命運習慣了,一時被他人掌控命運,難免就會夜不能寐。本來依著自己的身份還能夠安享晚年,偏偏他們的太後娘娘不願這般想。一心想要奪回政權,於是就跟皇帝翻了臉。
太後與皇帝交手多年,如今佑王回來了,她的心中自然是歡喜的。
就算在他父皇登基之時,佑王曾向天下人宣誓永不入皇朝也未讓她的野心有一絲泯退的跡象,反而越搓越勇。
她的概念裏,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是能夠拒絕的了權利的誘惑的。
不過。
君清宸背著手,隨著柳丁朝前走去。
小皇爺的秉性連柳丁都瞧的出來,這太後這般迫不及待的將他拉攏過去,誰知道是不是一番自取其辱呢。
太後慕容焉兒正支著額頭假寐,聽見門口小太監的稟報聲,在君亦佑進來的時候,恰巧睜開了雙眼,露出一抹欣喜之後又帶著一絲的嗔怒:“佑王來了,怎的進京也不跟皇帝打個招呼?也好讓哀家給你接風洗塵!”
太後搶在他行禮之前開口,親近意味十足,然而君亦佑就跟沒聽見一樣,朝太後拱了拱手:“見過太後娘娘。”
“這般生疏,來人啊,賜座。”太後笑著坐直了身子:“太妃的身子可還好?”
君亦佑撩開衣袍坐了下來:“母妃身子很是硬朗。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她讓本王給太後娘娘帶句話,說是您想她的話,宮外百裏涼亭,她等著你跟你一起唱個雙簧。”
“嗬嗬....”太後麵上的笑容有些牽強:“太妃還是這般有趣。令哀家想起當年在宮中的日子了。咦,你的佑王妃呢?”
立在一邊的雨菲睫毛一顫。
君亦佑抿了一口茶,盯著太後的眸子裏有一絲的詫異:“什麽王妃?”
雨菲稍微放下了心來,太後卻是一副自己也震驚到的模樣:“哀家前兩日在宮中遇一孩童,皇帝與哀家說那是你的曾孫。哀家聽你來這兒了,想必也該是帶著佑王妃才是啊。”
君亦佑握著杯子,眉頭微擰,低著眼瞼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麽。
雨菲抬眼偷偷的看著,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髒都快跳出嗓子了。
君亦佑突然眉頭一鬆,轉過頭來看著太後:“十四歲那年本王有在太上皇的賞功宴那天隨便睡了個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