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莽的驛站內,一片疑重壓抑的氣氛已然彌漫開來,仿佛和這荒莽迢迢的撩人氣息格格不入。
驛內,盡管王俞的說理之辭言詞確鑿而有條不絮,但是這並不能改變董嫣芷改道尋情的決心。正如麵對王俞的一翻激烈反對言辭一樣,已在她的意料之外。
可是麵對春俏的一副柔軟苟且之態董嫣芷是心有芥蹄的,畢竟董嫣芷在心裏麵是希望有一個人能陪她去尋人的,而這眼前這個最合適的人選自然就是杜府指派的丫環春俏了。
當春俏也像馬夫王俞一樣提出自己的反對之態時,董嫣芷此時是顯得孤立的。她看著已跟隨她南行了一月有餘的兩個人,再也不敢要求他們做什麽了。身為仆叢人家已經做了該做的事情,你要怎麽樣瞎紮騰就隻能靠你自己了,犯不著再把自己的性命拿去和你做賭注。
驛內沉默和壓抑仍在彌漫,兩種不同的論調一直橫桓在幾個人之中。
突然一聲清脆的高坑之聲劇烈地從中響起,“董小姐,他們二人不願意陪你去古蘭鎮,我小春子陪你去可好?”
小春子的話語一落,人還未回過神來。梁老爺子就狠狠地橫盯了他一眼,出言怒道。“小子喂,你來起什麽哄啊?人家董小姐的事情還沒有理清楚呢,你休得在此多嘴多舌。否則,我饒不了你。”
坐落在琴台上的董嫣芷此時更是惶然一驚,她很難想像得到王俞和春俏二人反對自己改道尋親也就罷了。而人家,一個與已隻有救命之恩的小春子,居然敢冒著不可未知的凶險。心甘情願陪自己去涉這一趟與已無關,連最後都不可預知有什麽結局的渾水。
董嫣芷的心像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戳了一下,疼痛難忍。可是她仍是掩飾著這一份難抑的心情,對梁老爺子坦然一笑道。
“老爺子,你莫要怒斥小春子了。他這是關心著我呢,若是你能點頭同意,小春子跟著我去古蘭鎮有什麽不可啊?”
梁老根皺眉一聽,急忙甩手道。“董小姐,不是我老爺子信不過你們這些官宦人家,也不是不相信董小姐的決心。隻是你看這小子愣頭呆惱的,看著就不順眼,他那能做出什麽大義之事來啊。還是請董小姐冷靜想一想吧!”
“叔啊,董小姐都 這樣說了。況且董小姐的事情是由我撿回來的官榜引起的,就不能由我來結束嗎?”小春子在一旁不服氣地插嘴道,眼裏已生起了一絲對梁老爺子的怨恨。
“哈,哈”,兩聲冷笑即時從梁老爺子的口中噴射而出,繼而又睥睨地瞧了小春子一眼喝道。“小兔崽子,你說得倒輕巧,由你來結束?你也不撤把尿來自己照一照,你小子有這個能耐嗎?我勸你啊,別在此丟人顯眼了。在這個世上,就憑你一個浮臭未幹的小子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啊。”
小春子氣得怒吼一聲道,“叔啊,你先別管我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反正我就是被你誆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困住的。要不然我也不致於弄成現在這一副孤陋寡聞的樣子,對外機的世界一無所知。現在我要趁著此機會去結識響當當的風雲人物‘李秋生’了,你卻這般胡
攪蠻纏。都不知道你這個老爺子心裏,到底安的是什麽好心腸了。”
梁老爺子見小春子在外人麵前居然這樣揭自己的短,再顧不得董嫣芷在一旁努力相勸,不禁勃然怒道。“小子,在這個世上你才吃了幾斤幾兩鹽啊,也敢這般大言不慚的自吹自擂。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知道嗎?難不成你還真能反了天不成?”
“我沒有反天,隻是覺得解勸鈴還須係鈴人。這事是由我引起的,我就得陪董小姐去古蘭鎮探個虛實。”小春子一時又氣憤地頂嘴道,強烈不滿的色彩已是什麽分明顯地表露了出來。
“不管你說什麽或者你能說得天花亂墜,我就是不容許你去涉這一趟渾水。”梁老爺子又瀑出這一聲斷喝,把小春子剛剛燃起的一腔熱忱當頭一盆冷水澆了下去。噎得小春子仿如一隻驚呆了的小鹿,無助地被猛禽惡獸凶罕地追趕到了一個孤立的小島上。
一時窺透了梁老爺子的心思,董嫣芷急忙自我解嘲道。“梁老爺子,其實,其實你不用這麽惡吼小春子的。你既然不願意小春子陪我去古蘭鎮尋親,我自然不敢勉強他的。別忘了你叔侄倆還是咱們三人的救命恩人呢?這恩德就算我董嫣芷現在報不了,我也不敢去增加恩人的負擔啊。
“我隻是覺得小春子長久困於此荒莽之地,見識有限,難成其材。若是能陪咱們順道去外麵走一走,闖一闖,說不準還有其他意想不到的收獲和結果。所以嫣芷還是請老爺子仔細卙酌一下,你是願意讓小春子長困於此呢?還是想讓他跟著我出去外麵曆煉一翻。”
等董嫣芷把這一翻話說完,梁老爺子好像已是若有所悟的樣子。眼睛一時放著精彩的亮光,神情也變得振奮起來。先前一搭固執已見的態度疑然而解,心底竟是寬鬆了許多。
梁老爺子思慮了片刻,一時竟然盯著小春子喃喃自語道。“小子呀,你真是長大了。叔知道,叔再也困不住你的心了。既然你不怕辛勞苦難想陪董小姐去古蘭鎮尋親,或者更想去拜謁你所欽慕的人物‘李秋生’,那你就去吧。以後啊,隻要你記得有我這個叔在這裏等著你回來就好。”
心中的乞求,一時獲得了梁老爺子的恩準,小春子竟然也有些莫名的惆悵起來。在這一刻,他似乎也濛朧體會到了一種心境和傷情。與親人相別相離,不管是長久分離,還是即將分別。這都是一種無言的傷痛,像陰鬱的黴雨天總是讓人感覺到心情不爽。
小春子含淚地點了點頭道,“叔,謝謝你。等陪董小姐去到古蘭鎮之後,我馬止就回來找你。”
‘嗯’隻聽得梁老爺子悠悠一聲回應之後,便哽咽地轉過了身。一隻蒼老孤瘦的手,霎時抹了一抹眼淚。
董嫣芷膠潔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安然的微笑,眼睛霎時又滑過兩條晶瑩的淚珠。
見此情景, 一直帶有強烈反對色彩的王俞和春俏兩人,此刻也禁不住的偷偷動容起來。
隻見馬夫王俞直接跪身在董嫣芷的麵前,漬漬自愧的說道。“董小姐,請你原諒王俞先前的魯莽和誤解。一個救已於命的外
人,小春子都能舍卻安樂和親情陪你涉險去尋親。我作為你的下屬仆眾,又有何理由拒絕主子的意願而袖手旁觀。反而不及一個外人來得情真意切,甘心情願。慚愧啊,慚愧,我真是愚蠢之極,目光短淺啊!我好恨我,先前怎麽就不明白董小姐的一片至真至誠之心呢?”
有了王俞的帶頭認慫,丫環春俏自是難孤掌難鳴。她也一改先前澀澀柔弱的反對之態請辭道,“小姐,小姐,你也原諒了春俏吧。先前都是春俏的錯,思慮不周,隻想著完了柳夫人之托就好。卻不知小姐這翻千裏離京,全是為了尋親之義。春俏雖生為奴仆之身,但也懂得什麽是‘恩義’二字。”
“小姐,春俏嘴笨,不會說什麽大義大親之詞。隻要小姐原諒了春俏的愚和癡,春俏就會跟隨小姐一輩,不離不棄。”
董嫣芷被春俏這麽柔情的一撥,心弦萌動,眼淚一時又忍不住的流了下來。她扭過頭,一手拭了拭眼淚,一麵聲柔聲道。“你們兩個都起來吧,別這樣幹跪著了。我董嫣芷何德何能得你們兩人這樣真心相隨相伴,不離不棄,這也算是我人生的一大幸事吧。感謝老天,感謝你王伯,感謝你春俏,你們二人的此恩此德董嫣芷永遠銘記於心。”
情已至柔,話語哽咽。 略停片刻, 話鋒一轉,董嫣牙芷又道。“不過我剛才已考慮過了,我董嫣芷不能奪人所愛,更不能掠人間親情。縱然小春子能陪伴我去古蘭鎮尋親,但是在這荒莽的偶所就隻剩下梁老爺子孤零零一個人了。這與我的親情被惡人強霸剝奪有什麽兩樣啊?我豈能作這離間別人親情的劊子手。”
“所以我想你們二人之中隻要一人跟我改道尋親就可以了,留下一人來陪這荒莽之驛的梁老爺子。若是小春子跟我走後,我怎能放心梁老爺子一個人在這裏孤單地生活。因此,王伯,我董嫣芷懇請你留下來,在這裏陪梁老爺子一陣。不要讓他像我一樣孤獨地生活在這個世上,代我好好照顧梁老爺子這一程。”
王俞聽罷董嫣芷的吩咐,心中早已打起了大在的問號,一時急不可待地反問道。“可是,可是,董小姐,我是你的馬夫啊?沒有我的跟隨,這馬你們如何駕驅?這一路上的風險你們如何阻擋?老奴都 跟隨你這麽久了,你怎麽能說不要老奴就不要了呢?就算是剛才老奴有錯在先,你也不能過河拆橋啊。況且,老奴是柳夫人特意雇傭來的,說什麽也不能半道把我打發走了吧。”
董嫣芷聽得王俞這激烈的言詞,知道他又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嫣然一笑道。“王伯,嫣芷不是這個意思。更不是不要王伯豐隨了,我隻是要你好好在這裏陪梁老爺子一程。等小春子陪我去古蘭鎮回來,你就可以跟我繼續回南方了。”
“啊,原來小姐不是不要老奴了,而是李代桃僵這個意思。也罷,老奴就不和董小姐計較了,一切隨小姐的安排吧。正好老奴也可以在這個驛所療療傷,和梁老爺子搭個伴兒。”王俞一時自我解嘲道,剛才的劇烈之氣蕩然無存了。
董嫣芷抬眼掠過四周,淚水翩然而下。
“王伯,小春子,謝謝你們,是你們成全了董嫣芷的乞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