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之都中央,一座沒有倒塌的高塔。
這裏是這一帶的最高點。
沈奕和潘多拉各坐在高塔最上方的鋼管上,就象是哨塔上無聊的守望者,彼此對望,潘多拉以完全看不懂的目光注視沈奕。
“怎麽?”沈奕笑問。
“沒什麽。”潘多拉聳聳肩:“隻是想不通你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種決定。”
她的確有想不通的理由。
要知道沈奕的決定等於是放棄了目前他最大的優勢——回歸之門。
回歸之門,不僅是讓上校忌憚而不敢輕舉妄動的道具,同樣也是讓邪帝忌憚的道具。
如果不是有回歸之門的存在,邪帝哪會理會沈奕所說的回到都市再交易的說法,當時就讓潘多拉把自己傳送過來了。
正因為有回歸之門,沈奕才可以逼迫邪帝不得前來,一切回到都市再說。如果邪帝不聽,硬把沈奕立刻逼回都市,那麽等待他的隻會是沈奕的獅子大開口。
這也正是為什麽沈奕不惜浪費掉一次魔神變身,也要在幽冥穀之戰前拿下一塊團隊集結令的最重要原因——他不僅要考慮如何拿到箱子,更要考慮拿到箱子以後該怎麽做。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潘多拉才意識到這第二塊團隊集結令對斷刃隊有著怎樣重大的意義,意識到這個家夥怕是早已將後麵的一切都考慮到。
然而現在沈奕卻把隊伍分開了。
如此一來,隻要潘多拉現在打開定位傳送器,邪帝就會立刻出現。即便沈奕有回歸門,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所有人集合起來,回歸門的逃逸作用將再無意義。
倘若上校於這個時候趕來,也能夠立刻殺沈奕一個措手不及。
這讓潘多拉很想不通,她不相信沈奕會犯如此愚蠢的錯誤,本能的懷疑這裏麵有陷阱,因此她不敢招呼邪帝,隻是看著沈奕,期待他能給自己一個說法。
此時此刻,潘多拉想的不再是如何完成邪帝的囑托,而是想看看這個家夥葫蘆又在賣什麽藥。
反到是沈奕,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知道你在奇怪我又在玩什麽陰謀詭計。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什麽陰謀,隻是想考驗我的隊員獨自麵對困難與危險的能力,培養他們懷疑與獨立思考的精神,讓他們學會沒有我也能完美解決問題……你相不相信?”
潘多拉輕哼一聲,卻不理會。
沈奕笑了:“不相信可以試試嘛。立刻把邪帝叫過來,讓他逼著我交出箱子,或者給我一個低價,讓我不得不同意,否則就殺了我。”
“夠了!”潘多拉打斷沈奕的說話:“我知道你想試探我。不過交易就是交易,隻要你肯把冥王之眼轉讓,我保證邪帝會給你一個好價錢,你沒必要故意找借口。”
“找借口?找什麽借口?”沈奕不解。
潘多拉哼了一聲:“當然是終止交易的借口。隻要我把邪帝傳過來,讓他對你出手,你就有了終止交易的借口,不是嗎?我絕不會相信你是個會把自己置於絕境的人。團隊集結令上的回歸門未必是唯一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在參與幽冥穀戰鬥前,至少滅掉過一個狂暴獸群,得到過一隻狂暴之爪。那隻狂暴爪上也有回歸門。所以隻要你願意,你完全可以用狂暴爪上的回歸門離開,而你其他的隊員則用團隊集結令上的回歸門離開。當然,你的隊員也分成了兩隊,但那可能是因為你還有別的收獲我不知道。不管怎麽說,目前的情況就是我把他傳過來沒有絲毫意義,反而會給你終止交易或者漫天要價的借口,難道不是嗎?”
沈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他點點頭:“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他嗬嗬笑了起來:“謊言撒得多了,就算是說真話也沒人相信。壞事做得絕了,就算是做好事也沒人接受……看來我是陰謀詭計動得多了,於是不管做什麽,別人都會以為是陷阱了。”
“是你的借口太糟糕。你在讓你的隊員冒不必須要的險,以你們的實力,隻要按步就班的發展下去,絕對可以走到最後,沒有意義再冒投資與回報不成比例的風險!僅僅是為了鍛煉他們的獨立能力,就這樣冒險,這絕對不值得!”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這樣做是因為我發現離開這個世界其實非常非常難,可能難到遠遠超出我們想象的地步,即便成為元帥也無法離開。所以我需要進一步鍛煉我們所有人,讓他們擁有真正意義上的強大,哪怕要擔負巨大風險……你會相信嗎?”
潘多拉叫了起來:“這怎麽可能?隻要我們進入通天塔,我們就能離開!以你的能力和潛力,這絕對不是什麽難事!”
沈奕玩味地看著潘多拉,想了想,他說:“可如果那是個謊言呢?如果我告訴你到現在為止,其實從來都沒有人能真正離開這個世界,你相信嗎?”
潘多拉身上突然冒出逼人寒氣,她瞪著沈奕,一字一頓道:“你有什麽證據?”
那一刻,就好象沈奕隻要拿不出證據,她就會立刻發飆。
看著潘多拉那充滿怒氣的眼睛,沈奕輕輕歎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潘多拉為何如此憤怒。
對於在這個世界努力奮鬥,掙紮求存的人而言,通天塔,就是他們自由的希望。
希望,是人們為之努力與奮鬥的目標。
就好象你做生意就會渴望成為老板;當公務員就會渴望被提升;寫小說就會渴望成為大神。
希望是人們前進的動力,沒有希望,就沒有動力。
沒有冒險者能接受希望破滅的事實,潘多拉不行,溫柔洪浪不行,就連沈奕上校他們也不行!
看著潘多拉的眼睛,看著她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沈奕歎了口氣。
他說:“我沒有任何證據……隻是隨口說說。”
潘多拉長呼出了一口氣。
她狠狠瞪了沈奕一眼。
很顯然,隨著他的否認,他那“引誘邪帝出擊,試圖終止交易”的罪名到是徹底坐實了。
很無奈地聳聳肩,沈奕輕笑起來。
潘多拉沒好氣地提醒他:“邪帝不來,上校會來。如果他知道你分兵,那麽他至少會嚐試對你和你的人發起進攻。如果你不希望被過早趕回都市的話,最好還是把隊伍收攏起來。”
沈奕閉上眼睛,靠在那根鋼管上,隨意回答:“放心吧,至少在今天他不會過來。時間是消磨警惕心的最好武器,他隻有一次機會,所以他會嚐試著在我們警惕心理最薄弱的時候發起攻擊。”
“那你覺得他會什麽時候動手?”
“無法預測,但估計不會太長。”
“為什麽?”
“因為他同樣沒有太多時間可供浪費。”沈奕笑道:“就象我不會舍得浪費剩下來的時間一樣,他也不會舍得。對他來說,這段等待的時間,將會非常難熬。”
說到這,沈奕促狹的笑了起來:“打不過他,讓他難受難受也是好的。”
潘多拉呆住。
這是第一次,她聽沈奕說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話。
這個家夥,好象突然變了。
變得更加的難以琢磨。
她問:“你到底在想什麽?沈奕!”
沈奕笑了。
他緩聲回答:“在想命運……”
“命運折磨我們,命運捉弄我們,命運拯救我們,命運欺騙我們……命運也眷顧我們。”
“我隻是想看看,在我們走向真正戰場之前,命運對我到底還有多少眷戀……”
“沒有希望的世界裏,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創造希望。”
說著沈奕閉上眼睛,再不發一言。
今天晚上他已經說得夠多了。
多到足夠讓有些人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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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斷刃隊正式開始了他們在灰燼之都的捕獵生活。
相比荒野中無所不在的凶獸,那些由死去冒險者變成的不死生物顯然要難覓得多。它們幾乎不在任何公開場所露麵,總是隱藏在地底,廢墟內,或者陰影中。
它們神出鬼沒,行動迅捷如風,最要命的是它們從不死戰,一旦見勢不妙立刻逃跑。要對付它們容易,要殺死它們卻很難。
這使溫柔他們感覺自己回到了X戰警的世界,必須不停的尋覓,追捕,獵殺,唯一幸運的就是這不是任務,失敗了不會有任何懲罰。
一天時間下來,他們遇到了三次冒險者不死的突襲,卻隻殺死了一名冒險者僵屍,同時也沒有任何收獲——荒野冒險不存在百分百的回報,哪怕是蟻後或者狂暴獸頭領,它們也不過是給出物品的幾率相對較大,卻非百分之百。
這讓洪浪抱怨不休:“我覺得我們還不如去捕獵狂暴獸,一天至少能夠幹掉至少四五群,哪怕隻能得到三個狂暴之爪也是一個C級了,而且還沒什麽風險。”
“得了吧,你真以為荒野是你家的後花園,可以隨你去摘果子?要是碰到大型獸群,累都能累死你。”金剛說。
“總比忙活一天卻一無所獲的好。”
“總比收獲到手,卻來不及享受就死掉要好得多。”
洪浪一楞:“你這話什麽意思?”
金剛沉默了一下,半響才嘟囔:“老大有點奇怪。”
“他怎麽了?”
金剛沒有回答,隻是看向遠處高塔上的沈奕。
從爬上那高塔起,沈奕就沒下來過。
他一直坐在那裏,似是在思考著什麽。
偶爾,他會在高達124米的高空,抓住懸空的鋼筋做引體向上——如果他失手,從這個高度摔下去他不會死,受傷卻是難免。
不過最重要的是……
金剛喃喃自語:“我第一次看到他做這樣無意義的事。”
回首身後,溫柔也在看向高塔上的沈奕。
兩人心中同時升起不可抑止的疑惑——為什麽沈奕要把隊伍分開?
他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那蟄伏在暗處的上校。
他到底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