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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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五章 疑無路隻爭朝夕

夜深人靜,身乏體累,蕭璞卻不敢去睡。

他甚至連衣裳都未換過。

“進了橘洲城,往北至都城一路皆有駐地軍營的將兵護送,以他們的耳目,自然知道了這個訊息。此時不動手,他們便難再有機會。厥國人怎還耐得住性子?”

蕭璞在房中負手踱步,細細思忖。

古人雲: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有鬼便有刀。

“滋......我可不信你們能眼睜睜看著冼馬特使團入橘州城!”在他看來,鬼神不過是些虛妄之物,當不得真,但要說厥國人在背裏搞些甚麽“鬼”,他是千百個相信。

正琢磨著這個“鬼”究竟會是甚麽“鬼”,卻聽西北角三四裏外驟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犬吠。

論耳力或鼻靈,人是遠不如狗的,是以,府衙、富戶、大商肆、驛館客棧都會豢養犬隻看門,俗稱“看門狗”。護衛或會打盹,看門狗卻幾乎隨時都枕戈待旦,稍有風吹草動便會警醒起來。

冼馬國世子落腳於官驛,周遭數裏都早已戒嚴,幾乎各條街角巷落都有官衙的人值夜。當然,一同值夜的還有幾日前陸續征用的民宅看門狗。

數十條狗爭相怒號,越漸狂躁,自然是察覺了大動靜。要知,狗天然便對殺氣有特殊的感應。

犬吠聲早已驚動了驛館外執勤的衙兵,這會兒紛紛舉著火把、刀槍,謔謔作動了起來。

“何百夫、狄百夫,周衙頭你們帶著人去東北角看看,看到賊人和守在那裏的兄弟先圍住、拖住他們,放煙火為號。秦百夫、陸百夫,你的人見到起了煙火便疾速過去接應!林金鍾、譚當、石小敢、房遠山,你們四個帶人守住驛館四麵,特使有任何閃失,提你們的人頭來見!”蘭庭樾不在,此間的大華將兵便以橘州巡防營佐將孫正泰的品軼最高,危機當前哪裏容他推脫,急忙站出來穩住了陣腳。

幾位百夫、衙頭聽了孫正泰的話齊聲應是,各自帶著從屬行令去了。

樓上的蕭璞憑欄而立,看著院中晃動的火把、搖曳的身形,臉上露出了一個寫意的笑。

“還道你們有多能忍,這不還是耐不住了?”

......

九殿的精銳搪手,此時有一半隱在若州城內外,隨時聽張遂光派用。而剩下的一半,除在外執行任務,其餘幾乎都被菩提心帶回了丹陽城。

相較而言,鹽幫才是張遂光最大的仰仗,是他實現“宏圖偉業”的根基,而鹽幫的總堂在丹陽城。值此多事之秋,若無一個信得過的人守著那份家業,他怎放心在若州、漢州逗留這麽許久?

而九殿之中他最信任的,自然是話不多、武功高,心腸狠的菩提心了。

因此可說,這次跟著屈不叫、斷離憂出來“辦事”的那三百多人均是九殿的外圍搪手。以他二人在殿裏的地位,也隻有外圍的搪手才可能一次帶出來那麽多。

三百多人行事,要想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既不能偷偷摸摸把蕭璞給殺了,幹脆就大大方方衝過來,借著快騎的腳力或許能出其不意速,戰速決。

屈不叫和斷離憂是那麽想的,也是那麽做的,這會兒,他們正驅馬在前,領著一群人由西北角疾馳而來。

以寡敵眾已占劣勢,若再分開極易被圍而殲之,二人在厥國時皆是軍人,這等淺顯的道理自然明白。是以,三百多人一襲黑衣騎黑馬聚於一處,幾乎隱身暗夜難辨行藏。然,馬蹄雖有裹步,踏地之音卻仍如擂鼓,不僅雞犬能聞,便是入夢較淺者也都能聽見。這麽看,九殿刻意的準備,倒顯得有些掩耳盜鈴了。

在一個轉角處,兩隊人馬終於撞上了!

“呔,好多賊人!快放煙......”何福財話還未說完,便有一隻短箭刺入了咽喉,登時一命嗚呼。

好在傳令兵已經理會了他的意思,急急忙忙點上了火,把號煙放了出去。如此情境中,即便何福財從始至終一聲不吭,他也自然會放煙火。

號煙之用一來是傳報訊息,一來是標記位置。秦廣恩、陸兆由見號煙僅在四百餘丈外升起,心中一緊,領著屬下四百餘人匆匆趕了過去。

“天殺的,也不知有多少賊人啊!”

秦、陸二人雖不敢耽擱,心裏麵又有些發毛了,畢竟,敢來襲殺冼馬特使團,對方來頭定然不小。

“咱這就兩千來號人,能頂得住麽?”

......

“頂住,都他娘的給我頂住!我們的人馬上來了!”狄更新扯著嗓門吼道。

城防兵不同於駐地軍,也不同於哨所駐兵,其責乃是戍衛城關,督管城中治安。近些年庇南與厥國常有摩擦,卻並未開戰,橘州可謂是太平之地,這般刀兵相交,近距搏殺的場麵他也是頭一回遇見。

將佐尚且如此,尋常小卒就更不用多說了。

四百多人與九殿迎麵碰上,竟如卵擊於石,很快便潰不成軍。狄更新記得孫正泰的命令,隻是敵方勢頭太猛,他根本不及指揮部眾擺好合圍陣型便被衝亂,這時也隻得握著大刀幹著急。

“哪裏來的殺星?各個狠辣地像惡鬼一般,殺人如切瓜剁菜!”轉眼間,城防兵便已倒下了一大片,狄更新的腦門已沁出了鬥大的汗珠。

他雖不曾上陣殺敵,卻也明白(*)軍令如山的道理。楚南將軍府的軍牒副本他也看過,末尾一段大意是:冼馬特使有失,當地將佐依律入罪,從重、從嚴論處;有臨陣脫逃、竊敵者,斬不赦,一應撫恤不享;有通敵賣國、裏應外合者,誅夷三族。

大華向來厚待戰亡將士眷屬,即便是尋常的士卒被認定戰死,其父母、妻兒亦可免稅終生。於常人家,那可是比不菲的資財!

一邊兒是軍法嚴令,一邊兒是朝廷的恩賞、眷屬的生計,這些子弟兵雖多已生出了怯意,卻也沒幾個敢脫逃的。

“殺啊!殺......”心裏已慌神,眾將士隻得大聲呼喝自壯聲威了。

黑夜中雖有火把點亮,終究視物難清。屈不叫、斷離憂聽周遭的喊殺聲越來越大,估摸著是自己中了埋伏,心裏暗呼不妙。隻是事已至此,哪有退路?

自二人從九殿帶出了這些人,他們便再已無路可退。

“衝過去,殺了冼馬特使!”二人心中隻剩這一念頭了。

九殿的人是地獄之使,他們喜靜不喜鬧,殺人亦如是。麵對越來越響的呐喊聲,這些黑衣死士把手裏的狼人劍、離人鉤握得更緊,舞得更快,收割人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