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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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三六章 端夫子論攻與防(下)

端夫子駐足在旁,靜待眾人看完,聽得皇甫天縱所歎,乃嗤笑道,“登牆破城又豈是如此易與之事?”

“夫子,此攻城塔實在是精妙絕倫,難有阻截之法啊!”夏承炫見到塔名即知,此必為自己這位皇叔祖,授堂上的端夫子所創。端王雖比永華帝年長,但曆來禮製尊帝位,皇子稱呼皇帝長兄為“皇叔”,皇孫稱呼皇帝長兄為“皇叔祖”。自己素來知道,端皇叔祖學貫文武,無所不精,卻未想到如此精妙的攻城塔竟是他所構設,忍不住讚道。

“世間才智之士何其多,戰時從無不敗之兵。”端夫子感歎道,“攻有破城之械,守自有拒敵之法。城牆築基之時,使牆身下凸上凹,使敵攻城塔及雲梯不易落定。便是攻城塔靠近了城牆,搭橋之長亦不足以通聯,兵士登牆必定小心翼翼。而此時,守城之兵可用飛鉤、短矢、檑木一一擊之,使攻城之兵非是摔死,便為守兵所殺。便是搭橋架好,攻城兵士聚集登牆,守軍潑以桐油,擲以火把,塔身一瞬時火起,兵士往往十不存一。是以,正麵強登,實在是攻城之下下策。”

眾人一聽,恍然大悟。薛寧又問道,“夫子,你適才有言,破城有三途,那另外的攻門和鑿地之途呢?攻當如何攻?守又當如何守?”

“鑿地,乃於外城近牆處挖鑿地道,直通內城,兵士從地道入城。”端夫子解釋道。

薛寧聽了喜不自勝,拍掌大笑道“夫子,此法甚好!避開守軍諸般殺傷械具,不損兵士便得以入城,實在妙極!我若將兵,首選此法!”

夫子搖頭道,“此法雖簡,但成事者實寡。皆因守城之軍有‘甕聽’一製。”

“夫子,何為‘甕聽’?”皇甫天縱問道。

“為防止敵軍施鑿地之法入城,守城之軍覆石甕若幹於城牆左近,擇耳聰之人坐聽於甕中,一旦聽得鑿地之聲,即辨其方位,提前鑿出孔洞,往地道中施以毒煙,以扇驅之,地道兵士退之不急,往往積聚期間,難有活命者。”夫子答道。

“那破門呢?”皇甫天縱再問道。

“破門乃最為常見的攻城之法。破門最常用之械具乃是撞車。撞車以百年巨木之軀為身,長約四丈,徑直約十尺,重逾十萬斤。通身裹以鐵甲,下設底座,由十二軸、二十四巨輪通聯,近百士兵在旁側推動前行。一旦靠近城門後,士兵們便蓄力齊發,推動撞車抵門。因撞車自重,撞力巨大,足可以摧毀城門。”夫子緩緩說道,臉上似乎頗有餘悸。

“這撞車竟有那麽重?那尋常城門哪裏抵擋得住?”皇甫天縱聽得撞車如此碩大,不禁咂舌,又問道。

“大華當前的確少有能抵擋撞車的城門,一旦撞車靠近,守城實難。然撞車外形如此之大,亦自必有其不足之處。其一,用以做軀幹之巨木不易得。撞木質硬身高,隻有數百年的楠樹、梧桐可以為幹。而數百年之楠樹或梧桐皆極罕見,是以大華撞車之量不足雙手之數。其二,撞車的車軸極難鍛造,一旦戰時軸斷,則難以前行。其三,撞車過重,雖集百人之力推動,亦隻能緩緩而行。行進之間,極易成標靶,為城牆守兵射殺。其四,一旦守軍在城門前各處設坑挖壕,撞車短時亦難以通過,再易成守兵之射殺標靶。其五,城牆置有釣橋、垂鍾板、閘板、檑石,一旦撞車靠近則收起釣橋,撞車無法涉水,攻城之軍必臨時搭橋,此時又成守軍射殺標靶;一旦臨近城門,守軍可擲下檑石、閘板、垂鍾板,攻城士兵往往避之不及,死傷八九。餘下之兵既僥幸攻至城門口,又有通

身密布鉤刃之刃車候在前路,難免又被絞殺一番。至於此,撞車要麽於攻途壞損,那麽阻於路障溝壑,要麽推動撞車的士兵無以為繼。是以,以破門攻城,又如何簡單?”端夫子毫不保留,將其中原由一個個說來。

“夫子,你所言者,皆自相矛盾。攻之器具如此利於攻,守之兵械那般善於守,以善守之道對善攻之法,又當如何?”公羊頌我疑道。

“至堅之盾對至利之矛何者勝出,從無定論。三歲之童執盾,百戰之夫使槍,則槍必破盾;百戰之夫執盾拒稚童之槍,則盾必不可破。同理,攻以驍勇善戰之兵,守以未經戰事之卒,盡管守械再具,城亦必破;攻以散兵遊勇,守以百練之師,則攻器再利,城亦不可破。攻防對決,絕不止於拚比械具、工事、兵器,更比士氣、經驗、臨陣應變及兵法調度。”端夫子有疑必答,答必以理,眾學子聽完,不住點頭。

“夫子,學生雖不曾上過戰場,經此一堂便可知曉戰事何等殘酷!無論攻守,雙方盡皆設法殺傷敵眾。其中種種械具,無不弑殺士卒如割草。無論攻城成否,隻怕先行之軍百無存一;無論城能否得守,守城之兵又有幾人能活?士卒皆壯丁,上需侍父母,下待養幼小,而一旦身死,其父母無所終,其子女無所養,何不是人間慘事?”薛寧起身感歎,言至語末竟淚眼婆娑,聲色哽咽。梅遠塵心地素善,這時聽薛寧感歎,心中何嚐不是作此感想。

端夫子冷聲斥道,“敵若來犯,如何能不拒?城之既破,民將何生?覆巢之下,哪有完卵!如今大華強敵環伺,爾們皆重宦親貴出身,當懷以死報國之心!兵士身死毀小家,國若將亡誰能獨存?”

夏承燦起身朗聲道,“承燦必懷死戰之心,護我家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