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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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九〇章 願塗肝腦向死行

此處山穀清幽僻靜,蒸騰的霧氣延綿繚繞了數十裏,把此處方圓托襯得如同仙境一般。林間一會兒畫眉鳥叫,一會兒是戴勝鳥叫,一會兒又是布穀鳥叫起......

祝孝臣盤膝坐在一塊高凜的大石上,俯瞰眼前幻境般的美景,聽著耳畔仙樂般的清脆鳥鳴,心中卻半點沒有坦然恬靜。他的腦海中,那個少年鬼魅的身影揮之不去。他曾經有多自負,如今便有多猶疑,“他的身法怎能如此快?”、“我的玄湮掌明明打在了他背心,他怎還能再運功?”、“莫不是他們說的是真的,此間確有蹊蹺?”

那夜自大將軍府出來,與那人報知自己失手後,祝孝臣便單獨離了開。他是此行三十二人中的第一高手,是以那人派他去殺大臣中分量最重的芮如閔時,他欣然領命。“使最有把握之人去辦最緊要之事”,自十七年前端木瀾登基後,便成了厥國治政選才的總領。之後這十七年間,厥國上下冒出了無數的能人治臣,一番勵精圖治國力得以大增,幾與大華無差。

顯然,那人對祝孝臣寄予了厚望。原本自己亦以為,定能斬敵首級,不辱使命,不想卻成了當夜出手的二十四人中失手的七人之一。那人雖未責怪祝孝臣,但同行投來的怪異目光,實在不堪忍受,便向那人辭行離了去,相約八日後,在錦州會合。祝孝臣三日前便到了錦州,卻並未去相約之地,而是找了這個山穀,隱了起來。

今是八日之期的最後一日,祝孝臣是厥國武林中的大人物,斷沒有失約的習慣。再向山穀望了一眼,便轉身快速向下奔去,身形隱入林中,再不見蹤影。

“小師叔,我們已過了錦州的邊界,想來離著鹽運政司府亦不會遠了,你就放寬著些心罷!”湛通的小弟子止滄見梅遠塵一路精神緊繃,臉色焦慮,忍不住安慰道。止滄雖比梅遠塵年長不少,但今年也才二十五歲,然拜在湛通門下已十一年,武功一點不弱,此時正與他並坐在草梗上稍歇。

梅遠塵側過頭對他勉強一笑,卻並未答話

,拿起手裏的饅頭幾口吃完,拍拍屁股站起了來。真武觀十二個老少道士見梅遠塵已起身,不管手裏饅頭有沒吃完,皆從草梗爬起,紛紛躍上馬去。

“噔!噔!... ....噔!噔!”一陣塵土揚起,一十三騎在驛道上狠命向西奔去。餘輝下,十三個背影似乎散發出淡淡的金光。

戌時初刻,正當用晚膳,安鹹鹽運政司府內傳來了一陣吵雜音。

“休想!但教我梅思源在這安鹹鹽政司位上一天,便絕不可能讓你鹽幫的人染指盲山鹽場!再勿多言,送客!”梅思源怒斥道。

一個山羊胡子的瘦高老者陰笑道:“梅大人,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真以為自己便能一手遮天,無人可製麽!”

“我梅思源行事但求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百姓,無愧於本心。你鹽幫雖然勢大,但亦大不過法去!你們老實規矩做你們的私鹽買賣,我便也不來約束你們,但若是膽敢打官鹽的主意,我梅某人便是拚著性命不要,也定和你們鹽幫周旋到底!”梅思源指著瘦高老者瞪眼罵道。

“哼,哼哼!合則兩利,梅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來啊,李學辭言盡於此了!”瘦高老者說完,甩袖離去。

梅思源看著李學辭離去的背影,眼中露出深深的憂慮。

“老爺,已送走了。你去用膳罷,夫人正在偏廳候著!”傅懲快步走過來,一臉肅穆道。

梅思源深吸了幾口氣,強笑道:“傅二弟,莫多想了,一起去用膳罷!”

傅懲低著頭,強忍著哭腔,輕聲道:“我不去了,就在外間候著。政司府左近歹人太多,半刻放鬆不得。”

梅思源也不強求,轉身往偏廳行去。梅思源走後,傅懲昂起頭,兩行眼淚順著臉頰一路流下。借著燈盞昏黃的光亮,依稀能看到他臉上好大一個刀疤,以及左眼空洞的眼眶。

“思妹,今夜的菜可真香!我定要多吃幾碗!”梅思源笑著坐到餐案旁,笑謂百

裏思道。

百裏思勉強一笑,給梅思源盛好飯放在他位前,柔聲言道:“源哥,這個鹽政司,你還是莫要做了罷!這都第幾撥人了。”

梅思源正扒拉著碗裏的飯菜,聽愛妻來勸,手上一滯,幹脆放下了碗筷,伸手握住百裏思雙手,溫聲道:“下個月,你和雲嬸、百靈他們幾個去都城好不好?你不是也想塵兒想的緊麽?正該去找他了,要不都不知他長得甚麽模樣!”梅思源看向愛妻的眼中,自有著無盡的愛意。

“源哥,我哪裏也不去!你當我不知你做的甚麽打算麽?你既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我又何惜這一條命?塵兒已經長成了人,我心中亦再無甚牽掛,你若已存必死之誌,我自然陪你共赴黃泉,一路上,你我作伴,可不也好的很麽!”百裏思笑著,淚水早已濕了眼臉。

阜州鹽場大量出鹽這七八個月來,梅思源已不知拒了多少巨賈豪門。近半年來,明裏暗裏想至他於死地的人實在不知有多少,殺手死士已經派來了二十幾撥,且一撥強過一撥,間隔越來越短。梅思源自然心知,自己不死,他們派來的刺客便絕不會停。

“思妹,如今大華內憂外困,百姓度日才剛有好轉,我怎能此時抽身離去?”梅思源一臉誠摯道,“梅府世代深受皇恩,現下正是我報效朝廷的時候,怎能隻顧自己安危?人皆有一死,本亦無甚可怕的,但求這一生,能竭我所能,為百姓謀福祉,為朝廷解憂難!薛大人、劉大人他們都能以死殉國,我梅家男兒錚錚鐵骨,又豈能獨惜此命!”

百裏思緊咬雙唇,雙眼噙著淚重重點頭。

“家國危殆,百姓潦苦,邊境烽火已起,兵士枕戈待旦。阜州出鹽不隻是百姓用鹽所在,更是軍餉軍資之源。一些人不但不思報國,竟想著侵吞鹽產為己有,發國難之財,為夫居此要職,如何能允!”梅思源站起身來,朗聲道,“家國危難存亡際,願塗肝腦向死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