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祝婆婆沉著臉,麵對著三人一步步地走了進來。
被她叫做梧桐的年輕女子,現在已經嚇得渾身發抖。
但她仍舊勉強抬起笑臉,對著廟祝婆婆說道:“婆婆,您,您剛才聽錯了,我、我這是......”
雖然跟那三人比起來,廟祝婆婆看起來隻是一個有些幹瘦的老太太。
可她渾身上下的氣場卻很強大,眼睛不過淡淡的一掃,就讓那對夫妻差點嚇得腿肚子轉筋。
“你打量著我是老了,聾了也瞎了?梧桐,從我第一天帶你進來的時候起,我就告誡過你要對海神娘娘心存敬畏,可你是怎麽做的?”
廟祝婆婆的質問擲地有聲,而心裏有鬼的梧桐,根本就不敢回答她的話。
“婆婆!婆婆!剛才真的隻是一個誤會,您,您真的聽錯了!”
“跪下!”
結果廟祝婆婆一聲厲喝,梧桐下意識地跪了下去,“咚”的一聲,甚至連林夢雅都覺得這一下應該挺疼的。
至於剩下的那對夫妻,因為兩個人並不是海神廟的人,所以廟祝婆婆對他們也隻是漠視而已。
但是這對夫妻也不敢離開。
海神廟在海港城的地位超然,而廟祝作為實際上的管理者,其威望聲勢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也正是因為梧桐是下一任的廟祝人選,所以他們才會相信她的鬼話。
如今居然被廟祝婆婆抓住了,兩口子心裏是一百個後悔都不止。
這件事情要是傳出去了,那他們以後還怎麽在海港城立足?正當兩個人也想懇求廟祝婆婆高抬貴手的時候,廟祝婆婆突然說道:“海神廟不歡迎這種弄虛作假之人,你們帶著女兒跟你的祭禮走吧。”
多餘的話,廟祝婆婆一句都沒有。
但是這對夫妻倆已經嚇得麵色慘白。
如果祭禮跟女兒都被趕了出去,那他們夫妻二人還怎麽活下去啊!
兩人不斷懇求著廟祝婆婆給他們一個機會。
可廟祝婆婆的態度很堅決。
而被他們視作救星的梧桐則是渾身瑟瑟發抖,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最後,女人差點哭暈。
而男人則是雙眼通紅,他猛地抬頭,死死地瞪著梧桐,突然狠狠說道:“說到底,這件事也是梧桐姑娘的錯。如果廟祝婆婆不肯放過我們的話,那我們也會拉她下水,難道廟祝婆婆也能看著自己的傳人毀了麽?”
他也是沒辦法。
最近幾年海商的生意不景氣,他的家底又並不充足,傳了幾代人到他這裏已經算是強弩之末。
夫妻二人哪怕是用盡渾身解數也隻能勉強維持。
如若不然,他們也不會動這種歪心思。
所以他現在隻豁得出去,哪怕是拉梧桐下水,他也要保住自己的女兒跟名聲!
眼見著廟祝婆婆不說話了,男人頓時覺得有希望!
於是他再接再厲,繼續威脅。
“梧桐姑娘可以說是您唯一的繼承人了,如今您的年歲已經大了,若是沒了她,那您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尋一個合適的繼承人,難道您甘願看著自己一生的心血付諸東流嗎?”
廟祝婆婆麵無表情地轉過頭看向男人。
“你想如何?”
男人沒想到自己還真賭對了!於是,他一改之前的萎靡,頓時變得神采奕奕了起來。
“既然我們兩口子選擇跟梧桐姑娘合作,那咱們也不算外人。這樣吧,隻要婆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的女兒成為海神娘娘的替身。”
他得意地看了一眼林夢雅,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功虧一簣。
瞧啊!
還是他們兩口子更厲害一些。
“您再毀了那匹月流錦,宣布我們的畫像是魁首,那麽今天的事情我就會永遠地爛在肚子裏,不會有別人知道。”
林夢雅隻覺得,這人怕不是在做夢?
果然,廟祝婆婆聽到這些話,麵色也從一開始的淡定,逐漸變成了厭惡。
“照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們同流合汙、一起作假?”
而男人隻是搓了搓手,態度熱絡地說道:“話不是這麽說的,您老人家在這廟裏守了一輩子,老了就應該享清福。幸好這梧桐姑娘是個能幹的,這以後啊,您老人家絕對不會缺銀子花。”
廟祝婆婆隻是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轉向了跪在地上的梧桐。
“你也是這樣想的?”
但梧桐卻不敢說話,她隻把自己的身子跪得更低了。
廟祝婆婆突然冷笑了一聲,不再掩飾自己眼神之中的厭惡,冷冷看向男人。
“我掌管海神廟五十多年,對海神娘娘虔誠無比,從未敢有過半點欺瞞。隻因這是庇護我們海民的神仙,是我們海民的根基。”
“如今你們隻為了那些銀兩,就要毀了海神廟的數百年清譽。我實話告訴你們,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不許這種事出現在海神廟!”
林夢雅幾乎要給廟祝婆婆鼓掌了。
其實她能看得出來,廟祝婆婆對海神娘娘的信仰是很真摯的。
所以,廟祝婆婆是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因為一旦撕開了一個口子,那麽往後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過銀子來決定?
那麽對於那些信仰著海神的信眾們來說,這裏究竟是他們的心靈歸宿,還是另外一個充滿了肮髒欲望的深淵呢?
梧桐不住地磕頭求饒,但廟祝婆婆卻始終沒鬆口。
那對夫妻聽到這話,也明白此事已經沒有了回轉的餘地,於是兩口子暗下決心。
既然他們得不到,那就毀掉!
“哼!既然廟祝婆婆如此堅持,那就不要怪我們不仁不義了!夫人,我們走。”
“請便。”一直到最後,廟祝婆婆的態度都還很硬氣。
那對夫妻兩個人氣得跳腳卻無能為力。
隻是從現在開始,恐怕他們已經恨上了廟祝婆婆,並且肯定還會傳出非常難聽的流言。
對於這點,林夢雅很有經驗。
這種人其實就是他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的類型。
不過,廟祝婆婆這麽大的年紀還要承受流言之苦,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能不能挺得過來。
“姑娘。”廟祝婆婆突然轉向了林夢雅她們。
林夢雅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廟祝婆婆。
廟祝婆婆的麵色有些疲憊,而看向梧桐的眼神裏,卻多了幾分失望與落寞。
“今天的事情......”
廟祝婆婆剛開了一個頭,結果,那個一直害怕的發抖的梧桐,卻猛地抬起了頭。
“師父,是不是不管我今日如何懇求你,你都不會原諒我了?”
廟祝婆婆被她打斷了話,皺了皺眉頭說道:“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可我難道隻是為了我自己嗎?”梧桐的眼球充血,死死盯著廟祝婆婆。
林夢雅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於是悄悄給了景夫人一個示意。
這邊,梧桐字字句句,都說得仿佛錐心刺骨。
“你從小把我養大,又教了我那麽多東西,所以我就想著無論如何我也得讓你有一個無憂的晚年。可是,可是這一切都需要銀子!”
“你那麽迂腐!每年守著大批的銀子,卻不肯用,我隻能用我自己的方法來賺錢孝順你,難道也錯了嗎?”
但廟祝婆婆卻隻是冷靜地拆開了她的虛偽。
“我不用是我的事,恐怕,你是覺得我應該給你用,所以早就對我心存不滿了吧?那些銀子是那些海民們捐給海神廟的,那是屬於海神娘娘的東西,跟你我有什麽關係?”
“嗬!海神娘娘!那不過就是一尊泥塑的像而已!”
這話一說出來,別說是廟祝婆婆了,就連林夢雅也皺起了眉頭。
不管這世上有沒有神明,這尊海神像從來都不是指某個具體的人物。
它是一種信仰,一種象征。
精神的作用是強大的,同時也是需要載體的。
所以海神廟不管靈驗不靈驗,隻要在海民們心中存在,能帶給他們乘風破浪,一往無前的勇氣,那就不單單是一尊神像。
所以梧桐這話,從本質上就否定了這種樸素而真誠的信仰。
這絕對不是一個廟祝該說出來的話。
“你給我住口!”廟祝婆婆被這句話差點氣得暈過去。
但不知道梧桐是破罐子破摔了,還是故意刺激廟祝婆婆,她反而一句接一句地說道:“難道我說錯了嗎?這就是一尊泥像而已,可你卻每年都給她穿綾羅綢緞,甚至還用金箔貼在她的身上!可我們呢?”
“我們隻能守著那可憐的一點錢,除了吃喝之外再無餘錢。”
“我已經過夠了這樣的日子,我不想再過下去了!”
最後的一句話,才是梧桐的心中所想。
但其實,海神廟裏的吃喝都不用她們采買,而且每年都會有人捐贈不少的錢財給她們,其實兩人的生活還是挺富足的。
隻可惜有人不知足,被浮華迷了眼。
“我也想穿金戴銀!我也想像是那尊泥像似的身上都是綾羅綢緞!我......”
就在此時,景夫人卻猛地抬起頭向上看。
與此同時,她也伸出手把林夢雅跟廟祝婆婆用力拉到了自己的麵前。
“嘩啦”一聲,高高的房頂上突然塌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