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經是五月中旬。
自從上次與李銘山發生衝突之後,後哨與總營的關係漸漸變得微妙了起來。
雖然後哨隸屬於總營,可是後哨的士兵如今全部團結在了吳紹霆身邊,對李銘山持著排斥狀態。哪怕李銘山走過來讓後哨的一個士兵去給自己買一包煙,後哨的士兵都會先詢問吳紹霆的意思,然後再去執行。
李銘山對吳紹霆的仇恨是越積越烈,以前他隻是討厭吳紹霆到來斷了自己的財路,而現在卻憎惡吳紹霆的名望在山字營裏自成一派,公然與自己對著幹。他很想找機會再打擊吳紹霆一番,可偏偏孚琦若隱若現的站在吳紹霆幕後,讓自己根本無從下手。
於是兩個人的關係進入了冰河期。
吳紹霆其實一直沒想過與李銘山為敵,因為他根本沒把李銘山這種名不經傳的小角色放在眼裏。隻要李銘山不來招惹他,他自己也不會明目張膽的目無官長。
這幾天吳紹霆對後哨的訓練再次恢複了如火如荼的局麵,上一周他還進行了連續三天的夜晚突擊訓練,隻不過每次選擇了不同的時間段、並且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訓,跑操的時候都閉著嘴不喊口號了。
這三次夜晚突擊訓練時,士兵們表現的一次比一次好,集合時間從十分鍾到五分鍾,從五分鍾又縮減到了三分鍾。
在五月底的一天早上,吳紹霆帶著手下圍著大校場進行了五公裏負重跑剛剛結束,在大校場跑道邊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影。下令休息後,吳紹霆看了一眼站在跑道外的這個人,發現對方不是別人,竟然是自己的老鄉倪端。
倪端見吳紹霆跑操結束了,這才笑吟吟的走了上來,他手裏還拿著一個棕色信封。
吳紹霆迎了上去,自從他第一天到陸軍衙門報道結識了倪端,之後就幾乎再也沒與對方有過聯絡了,偶爾在軍官食堂碰上麵也隻是點頭示意了一下,就匆匆辭過了。他有些奇怪,倪端今天來找自己做什麽?
“吳大人真是兢兢業業呀,讓下官佩服不已呢。”倪端嗬嗬笑著說道,同時還向吳紹霆拱了拱手行禮。他是營級教練官,軍銜相當於副連長,嚴格的來算要比吳紹霆略低半級。
“倪兄瞧你說的,既然是老鄉,那就是自己人,何必還說這樣的客套話呢?”吳紹霆微笑的拱手還禮了。他問道,“今日倪兄怎麽會這麽有空閑來觀看我後哨練兵呢?”
“唉,這兩個月不曾聯係,難道還不準老鄉來套套近乎了嗎?”倪端打趣的說道。
“哈哈,倪兄你鎮是說笑呀。”吳紹霆陪著笑了道。
“說真的,你上個月用槍脅迫李銘山的事情還真是轟動不小呢。不過你放心,我們新軍這邊可沒說你什麽壞話呢,反而大家都覺得你真有種,各個都對你欽佩有加呢。”倪端煞有其事的笑著說道。
“倪兄,你這是在挖苦我呀。”吳紹霆苦笑不已。
這時,倪端壓低了聲音,補充了一句:“吳兄,不瞞你說你上個月教訓了李銘山,大夥都覺得過癮。你不知道李銘山這兵痞子,仗著舅舅黃士龍的撐腰,在大校場這邊耀武揚威幹了多少壞事呀!這混蛋不單單欺壓手下,連別的營的人也欺負,大夥心裏恨透他了。你這次可真是為大夥出了一口惡氣呢。”
吳紹霆微微有些詫異,他倒沒料到李銘山竟然如此不得人心。不過也罷,這對他來說總算是好消息。當即,他虛心的笑著回了一句:“倪兄,你淨開玩笑。”
倪端笑罷了,將手裏的棕色信封遞到了吳紹霆麵前,說道:“好了好了,就不說閑話了。這是今天衙門收到的信箋,我正好來這邊有事,就順道幫你帶過來了。你看看吧。”
吳紹霆有些好奇,從倪端手裏接過信箋看了看,正封上寫著自己的名字,落款卻是兩個字“內詳”。他不由更奇怪了,民國還有這樣的落款方式?
“這寫信的人還真有意思呢。有勞倪兄了!”他嗬嗬笑了笑,沒有急著拆開信封。
“行了,吳兄,兄弟我把信帶到了,也就不再叨擾吳兄你練兵了。”倪端哈哈笑了笑,再次向吳紹霆拱了拱之後,就告辭離去了。
吳紹霆將信收了起來,繼續組織手下訓練。到正午休息吃飯的時候,他才掏出信來看了一遍。他是先從信紙最下麵看起的,因為信封沒有落款,自然得先搞清楚這信是誰寫的。當他看到信紙上的落款時,立刻恍然了過來,原來寫這封信的人正是胡漢民。
說來他與胡漢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往來了,雖然剛上任的那段時間還曾往來過書信,可後來漸漸就失去了聯絡。對於這個未來的大佬級人物,他自然是不能怠慢的,當即就仔細的讀了一遍信文內容。
信文大部分隻是一些客套話,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近況,原來胡漢民這段時間去了一趟了香港,昨天才返回廣州。在信文的最後,胡漢民則說要請吳紹霆周末正午十二點,到城內“八仙樓”飯館吃飯,以敘舊情。請客吃飯這一節雖然隻是寥寥數筆,但吳紹霆卻發現語氣很認真,甚至都用了“不見不散”這個詞。
吳紹霆暗暗尋思了一番,香港這些年一直都是革命黨人的溫床,但凡在內陸犯了什麽事的革命黨人,都會先躲進香港,然後再轉向其他國家去。胡漢民前段時間去香港,十之八九是參加同盟會的一次聚會了,至於這次聚會是什麽目的,自己就暫時不清楚了。不過細想一下在1910年之前似乎廣州這邊並沒什麽其他的起義行動了。
但是他始終覺得,這次胡漢民請自己吃飯是別有原因的,絕不僅僅是敘舊這麽簡單。
他沉了沉氣,心中打定主意還是去一趟的好,不管胡漢民是什麽原因,自己理應與胡漢民走得近一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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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的周末是六月初六。
吳紹霆給後哨士兵放了一天假。後哨士兵感天謝地,他們以前從來不覺得假日是什麽好日子,可是經過這足足兩個月的訓練之後,他們這才發現一天的假期是多麽的難得。不過吳紹霆並沒有讓士兵們完全輕鬆,他要求士兵們早操和負重訓練必須照舊,這個任務交給李文啟監督,誰如果偷懶不參加那就扣兩錢銀子的軍餉。
士兵們自然不得不從,他們辛辛苦苦參加了兩個月的軍訓,目的就是為了多賺這麽一點銀子,要是因為今天一天的偷懶而扣了兩錢銀子,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嘛。
早上吳紹霆帶著士兵們跑完了早操之後,回到宿舍洗了一個冷水澡,換上一身便服就離開了軍營。他沿著西郊區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找到黃包車,並非是他不願意多走路,而是因為自己不知道所謂的“八仙樓”在哪裏。
他乘上了黃包車,告訴了車夫去八仙樓,然後就這麽上路去了。
八仙樓一直都是廣州城西一家小有名氣的酒樓,一棟三層木質結構的小樓,四平八穩的座落在城關大道的一個三岔口處,正是一個交通樞紐的位置。來來往往的行人熙熙攘攘,讓這家酒樓的生意十分興隆。
下了黃包車,吳紹霆整了整衣衫,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了酒樓。
酒樓大廳的客座都滿了,各色各樣的人都有,觥籌交錯、熱鬧非凡。酒樓的夥計見吳紹霆衣衫還不錯,趕緊迎上前來問了道:“客官一個人嗎?大廳沒座兒了,三樓還有雅間,您要嗎?”
吳紹霆說道:“我是來見朋友的,想必他已經來了。”
夥計連忙問了道:“敢問客官的朋友貴姓?小的這邊確實受到過幾個桌子的客人囑咐的,他們都在等朋友呢。”
吳紹霆道:“姓胡。”
夥計點了點頭,笑吟吟的說道:“原來是胡先生的朋友,胡先生正在三樓雅間呢,小的給您帶路去。”
跟著夥計來到了三樓,在最角落的一間雅間前停了下來。吳紹霆讓夥計下樓忙自己的事情,他自己進去就行了。不過夥計卻是笑嗬嗬的站了一會兒,並沒有打算立刻轉身下樓去。
吳紹霆看出了這小子的意思,於是從兜裏摸出一枚銅毫子丟給了夥計。
夥計這才感謝了一番,歡天喜地的下樓去了。
吳紹歎了一口氣,暗罵道:這都他媽的是洋人帶來的歪風邪氣,是個人都學著要小費了。
他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然後轉身敲了敲雅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