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有七八兩馬車緩緩的駛進了西郊軍營。馬車車廂上引著一行白色的小字:張盛霆股份有限公司果汁輸送車。很快,免費果汁進軍營的消息就在士兵之間傳開了。尤其是第一標的新軍士兵,雖然今天是休假,可是誰都沒有心思睡懶覺了,天剛剛兩就紛紛起床等待著果汁的消息。
現在果汁送來了,這些士兵立刻歡呼的衝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把運送果汁的馬車團團包圍了起來。好在各個營的軍官們有紀律意識,馬上跑出來將士兵們都轟開,免得果汁還沒卸下來,就已經被哄搶的一團糟了。
至於舊軍以及炮兵標的士兵們,聽到第一標的歡呼聲,也都匆匆跑出來看熱鬧。可是現實對他們是殘酷的,這些果汁隻供應給順利完成三個月訓練的第一標士兵,他們也隻有眼睜睜看著的份了。沒有份兒喝果汁的這些士兵們不斷的唉聲歎息,紛紛的議論著上麵什麽時候來對他們組織訓練呢?
一直等到正午的時候,果汁才由食堂派發到第一標的各個營區,上麵的要求是盡快喝完果汁,然後瓶子還要回收!當第一標新軍士兵們拿到果汁之後,那種激動簡直比撿了黃金都讓人興奮。好不容易得到免費的果汁,當然好細細品嚐、慢慢韻味,不過這樣一來倒是讓等在一旁準備回收瓶子的夥夫頗為無奈。
不單單如此,炮兵標和舊軍也有不少湊到第一標的營區來,這些人跑到平日熟悉的同袍跟前,央求著讓其分一口果汁嚐一嚐。整個場麵十分熱鬧!
下午,果汁瓶子總算全部回收完畢,放回到馬車上,由馬車再緩緩的運出了軍營。
第一標的士兵們得以如願以償,對吳紹霆的感激之情更進一步。在他們看來,吳大人的形象當中又多了信守承諾這一條,而且辦事效率極快,說兩天的時間就兩天的時間,說人手一瓶就人手一瓶,真是太讓人信服了。
接下來的幾天,吳紹霆雖然積極的於倪端聯係,籌劃吸納新軍士兵支持革命的事宜,不過具體執行還是由倪端在一手操作,吳紹霆自己隻是隱居幕後。這種事是滾雪球式的,一個人可以發展兩個人,兩個人可以發展四個人。這些被發展的人隻要知道吳紹霆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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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9年1月7日,廣州下了一場冷雨,今天算是整個冬季最冷的一天了。雖然年關將近,可是城內城外依然不見得熱鬧。如今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過新年也隻有那些大戶人家還有這等心情了。
這天早上,冷雨淅淅瀝瀝,將朦朧的天色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雨霧。
廣州城內還沒有打開,在這種天氣之下,沒有太陽也沒有天色,守城門得士兵們都懶洋洋的不願意動彈。雖然天氣很冷,可是城門外麵還是聚集了一些想要進城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鄉下的老百姓,趁著年關的日子挑一些農產品來進城博一個好價錢,能否過好這個新年,也全靠這幾天的努力了。
隻是城門遲遲不打開,這些衣衫襤褸的農民們,隻能縮著肩膀、卷著胳膊,擠在城門的門沿下麵發抖的跺著腳。那些擠不進來的人,隻好就蹲在地上,任由雨水侵襲著自己。
就在這些人越來越冷,越來越焦急的時候,遠處的官道上忽然傳來了“駕”、“駕”的吆喝聲音,很快一陣馬蹄聲衝破了嘩啦啦的雨聲,由遠而近。雨霧之下,一個騎馬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正朝著城門飛奔而來。
很快,躲在門沿下麵的老百姓們都被驚動,紛紛自覺的就從門沿下麵跑了出去,將大門讓開了。因為他們看清楚騎馬人的裝扮,對方一身舊軍的好服,投上頂這一頂紅纓頂戴,肩膀上還綁著一個竹筒,一見就知道是通傳軍事情報傳令兵。
軍隊的人可是不好惹,尤其還是這種有特權的兵。
騎兵來到了城門下麵,用握著馬鞭的手在臉抹了一把雨水,看著眼前關閉的大門,頓時就破口大罵了一句:“丟你老母,現在還不開城門,這是要死啦!
他緩了緩氣,馬上抬頭向城門上大喊了道:“緊急軍情,快開城門!緊急軍情,快開城門!撲街的,誰要是誤了軍情,軍法處置!”
可是一直扯著嗓子喊了大半天,城樓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大雨天裏,沒有一個守城的士兵待在城樓上,全部都縮在後麵的營房去了。再加上現在還下著雨,根本就聽不見城門外的聲音。
騎兵喊了一陣,嗓子都有些發疼了,心中頓時又急又惱。他看了一眼站在雨水裏麵的那些老百姓,當即想出了一個辦法,立刻對著眾人喊了道:“你們,去給我打門,快點,一邊打一邊照著我剛才的話喊。”
這些老百姓猶豫不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聽從。
騎兵怒了起來,大罵了道:“丟你老母,你們要是喊不開門,耽誤軍情的這一黑鍋你們背定了,到時候你們統統殺頭,趕緊的。”
大家聽到這裏,隻好硬著頭皮跑上去拍打城門了,一邊拍打一邊還高呼不已。反正他們也要進城去,早點開門早點免於雨中受凍,
終於,守城的士兵們聽到了動靜,跑到城樓上看了一眼,確定果然來了一個傳令兵之後,匆匆的就跑下去開門。大門很快就打開了,騎兵喝開了那些老百姓,飛奔的就進城了。
半小時之後,總督府衙門。兩江總督張人駿忍著風濕病的疼痛,從睡椅上坐起身來,接過了屬官呈遞上來的一封信卷。他打開來僅僅隻看了一眼,然後又不耐煩的遞還給屬官,語氣不好的說道:“念!!”
上了年紀,眼神不好使,尤其還是這陰雨的天氣,看起信文來十分吃力。
屬官立刻念了出來:“總督上,新安縣沙井匪患告急,臘月初十,大眼山山匪與沙洲海盜共襲沙井碼頭,匪賊水陸並進,聲勢之眾,前所未有。此役,我防營協同新安縣府出戰兵員一千餘,三次擊退山匪,無奈海盜海路交替進攻,自總兵以下三位副將負傷、五位哨官負傷,兵士傷者無數,陣亡三十餘人。匪賊劫走沙井碼頭船隻十一艘、海鹽八百石,其餘損失尚待統計。匪患難當,望總督發兵相援,絕以匪患。廣東防軍總旗龍靚光跪稟。”
臘月初十就是公曆的1909年1月1日,也就是說匪賊襲擊沙井的事情發生在七天前。
張人駿越聽越有氣,終於耐著性子聽完了信文之後,忍不住破口大罵了起來:“廢物,堂堂廣東防軍連一群毛賊都對付不了,留之何用?”
屬官吞了一口口水,臉上一片難色,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防軍的職責就是維護本地治安,檄剿山賊流寇,現在官兵竟然被賊寇打敗了,還死了三十多人,這不是讓人恥笑嗎?當然,誰都知道這封軍報是經過處理之後才送過來,到底傷亡多少人,損失了多少物資,隻怕遠遠都不止報上來的這個數字了。
“東西不重要,關鍵是臉麵!”張人駿氣喘籲籲的說道,臉色十分震怒。“半年前廣西鬧會黨之禍,今天新安又出了匪賊之事,我張人駿上任以來難道就隻遇到這些頭疼的情況嘛?龍靚光,龍靚光,這個土夷就幹不了什麽實事嗎?”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呀,氣壞身子可不劃算呢。”屬官趕緊勸慰了道。
“能讓我不生氣嗎?簡直是廢物!”張人駿恨恨的說道。他是古稀之年的人了,本已經有遇事不驚的城府,隻是自上任兩廣總督以來頻頻出現煩心之事。政績還沒做出一點,負麵消息倒是一大堆,就算再能忍也應該著急起來了。
“大人,聽說沙洲那邊的海盜確實凶得很,連英國人都拿他們沒辦法。這些海盜有槍有炮,什麽都敢搶。據說三年前還在維多利亞灣打沉了一艘英國炮艇,搶了一艘英國的商船,這件事在當時還鬧得很大呢。”屬官為了緩和張人駿的怒火,於是故意提高海盜凶狠的一麵,這樣一來起碼能讓人有一種心安理得的借口。
張人駿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有這麽一回事,當時英國人要求廣東水師限期清剿海盜,代理總督周馥就因為此事才匆匆辭職離去了。他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先前的怒火消散了一些,可是臉上的愁雲越來越濃厚,說道:“這事還真麻煩了。龍靚光不爭氣,就這麽一仗被打得來向我求援,說出去都讓人好笑!”
屬官說道:“大人,雖然說這匪患是根絕不了的,鬧完了要剿,剿完了又鬧。可是總歸還是要剿的。其實大人不妨這麽想,雖然這次匪患很讓人頭疼,可未嚐不是一次機遇呀。總督大人力行剿匪,平息匪患,還民太平,這傳出去可是大好事呀!”
張人駿緩緩點了點頭,喃喃的說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屬官連連應道:“正是這個道理。”
張人駿想了想,立刻說道:“好,既然新安匪患嚴重,那我們就辦了他。你馬上到將軍府去一趟,把這份軍報也帶過去,就說我正午要來麵見將軍大人,商議此次剿匪之事。”
屬官道:“明白,屬下馬上去辦。”
當天正午,張人駿與孚琦見了麵,孚琦已然知道新安匪患的事情。
不過孚琦從一開始就認為,這件事不歸將軍府管,既然是防軍出了岔子,那自然應該由總督府主持這次剿匪事宜。他的心思現在重點放在編練二十四鎮上,年後開春之時,他便要上報練兵處對二十四鎮進行檢閱了。
雖然吳紹霆完成了第一標的整軍訓練,可二十四鎮還有一個騎兵標、一個炮兵標以及第二步兵標尚待再次訓練。
在與孚琦的談話中,張人駿當然聽出了孚琦對這次事件的冷淡和處處回避。他之所以一定要找孚琦來商議一同出兵剿匪,並不是因為自己手裏的兵不夠用,而是隻要孚琦肯出兵,那麽這次剿匪的聲勢肯定會壯大不少,自己事後所獲得功績也就越大。
一番商榷,孚琦態度堅持。
張人駿不得不拿出激將法,他對孚琦說道:“將軍大人麾下都有號稱廣州最強的陸軍了,難道對付一些小毛賊都很困難嗎?”
孚琦冷冷的笑了笑,說道:“正是因為是一些小毛賊爾爾,張大人都能輕鬆處理,何必還需要廣州最強陸軍出馬呢?”
張人駿嗬嗬笑了一陣,撫了撫胡須,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說道:“將軍大人到底是看不起這等毛賊呢,還是為了顧全這所謂的廣州最強陸軍名號呢?是呀,最強陸軍隻要永遠不上戰場,那也就永遠吃不了敗仗,就像花瓶一樣,隻要不去動它,它也就不會摔碎了!”
孚琦“哼”了一聲,說道:“張大人,你激我也沒用。如今我麾下二十四鎮正在籌備申請正式番號,請恕我愛莫能助了。”
張人駿也不著急,慢條斯理的歎了一口氣,微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雖然我不在乎最強陸軍到底是否名副其實,可是要是今天這個消息傳出去了,外麵的那些人怎麽理解,那可就不得而知了。嗬嗬,好了,那我不多叨擾將軍大人,請教匪賊這種事,還得由我們這些舊人來處理了。”
說完,他緩緩站起身來,拿起拐杖慢吞吞的就要離去。
孚琦臉色大變起來,他知道張人駿是什麽意思,如果自己不同意,那張人駿肯定就會大做文章來抨擊新軍。他沉思了片刻,忽然說道:“張大人留步。”
張人駿嘴角浮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他就知道孚琦這個書生將軍最看重名節了。
孚琦之所以決定改變主意,一方麵是因為張人駿的威脅,另外一方麵也確實想要驗證一下吳紹霆整軍訓練的結果。新軍二十四鎮成立業已有兩年的時間了,這兩年裏除了訓練還是訓練,要麽就是呆在軍營裏麵無所事事,是時候拉出去活動一下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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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後,西郊軍營就收到了風聲,總督府與將軍府準備調兵前往新安剿匪。
又過了一天時間,全廣州城都聽說了新安遭受山匪和海盜的聯手襲擊,雖然報紙上沒有報道這次匪患的受害程度,可是往往不報到的消息那都是很嚴重的消息。一時間,廣州城內彌漫了一些不好的傳言,甚至還有人說海盜會襲擊廣州城。
麵對這樣的傳言,張人駿反而更加高興了起來,他恨不得雇傭一幫捉刀的人大肆造謠。
越是將匪賊宣揚的凶悍勇猛,那剿匪的“難度”也就越大,當然收獲的利益也就越多。
很快,總督府就發表了剿匪公示,表示新安匪患日益嚴重,官府必然要保證民眾安全,剿匪之事刻不容緩。至於剿匪行動的具體日期,尚且還需要籌劃。
當天晚上,張人駿就在總督府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商議具體剿匪的行動計劃。
上麵的行動計劃還沒有出來,下麵各路部隊也開始了一輪。他們首先議論的是這次剿匪會派出哪幾支部隊,消防營是最有可能的,新軍那邊也會出部分兵力。
如果是剿假匪或者積匪,那是人人都會搶著去的活兒,隻要事先與匪徒聯絡好,走一趟開幾槍就完事了。可是現在對付的可是新安的悍匪,那是要真刀真槍的幹,說死人就死人,這種事大家都是很不得推得遠遠的。
黃士龍在聽說了剿匪之事後一直很憂鬱,可是沒有辦法,如果真的要調消防營去新安,那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除此之外,廣東水師提督李準也很憂鬱,不過他倒不是擔心出兵圍剿海盜,而是自從甲午戰爭之後每年水師的預算不斷削減,現在廣東水師的二十幾艘軍艦能有一半出海作戰那也已經是不錯了。很多巡洋艦彈藥不錯,船隻年久欠修,隻有一些小型的魚雷艇還算完好。
對於沙洲海盜的情況,李準是早有了解的,這些海盜隱藏在沙洲和九龍灣的島嶼之間,神出鬼沒難以預防,常年靠打劫商船、襲擊碼頭來獲得收益。弄不好這些海盜的裝備甚至都要比官軍還要強。如果總督府讓他出動水師去對付沙洲海盜,這等風險讓人堪憂呢。
與此同時,新軍二十四鎮同樣也議論的熱鬧。
在西郊軍營這邊,所有部隊都認為第一標出動的幾率最大,畢竟這支部隊剛剛經曆完畢整軍訓練,而且還號稱廣州最強陸軍。正所謂樹大招風,有這麽高的帽子,必然會引起上麵的注意了。
麵對剿匪的消息,第一標這邊確實是反應激烈,有人愁有人喜,說不好到底那邊的人數更多。新軍不像舊軍,新軍士兵向來都比舊軍要顯得有精神,因此他們的榮譽心、責任心以及軍人天性處處都要比舊軍更明顯。所以既然有出兵的任務,那士兵當中肯定會有躍躍欲試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