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紹霆離去之後,王雲和李文啟等人沉悶的沿著胡同向前走。
“吳大人是革命黨?唉,真是深藏不露呀!我記得吳大人以前還拷問過革命黨的事呀,結果把那犯人給活生生的打死了。”李文啟嘮叨的說道。
“這是吳大人故意裝的,要不是那個犯人真的知道革命黨的消息,所以讓吳大人給滅口了。”一個士兵猜測的說道。
“唉,唉,今天的事太突然了!我都有些不適應。嘖嘖!”李文啟歎息的說道。
這時,走在前麵的王雲停下了腳步,冷冷的回過頭來看著身後的所有人。
李文啟等人嚇了一跳,紛紛停下了腳步,莫名其妙的看著王雲。
王雲指著李文啟,用威脅的口吻說道:“你這個老不死的,從現在開始,誰在談論剛才發生的事,別怪老子不客氣。既然我們幫了吳大人,那就一定要幫到底。你們現在跟婆娘似的唧唧歪歪,生怕別人不知道吳大人跟他們是一夥的嗎?”
李文啟吞了一口口水,背心發涼了起來。
其他士兵也全部怔住了,他們第一次感到王隊官這麽有壓迫力,同時也為剛才口無遮攔的議論後怕不已。這裏可是胡同,周圍都是民居,萬一讓人聽到了議論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王雲“哼”了一聲,斥責道:“你們都聽好了,剛才大家在吃早飯,來到胡同時隻是遇到了幾個可疑的人,搜查過沒有發現任何情況就放走了。什麽亂黨,什麽吳大人,我們都沒見過!清楚沒。”
“清楚了。”
“明白了。”
“是是,記得了。”
眾人趕緊應了起來,然後這才繼續向前走了。
吳紹霆與舊部分別之後,帶著廖仲愷等人鎮定的混入了長堤人群之中,一邊走還一邊故意的談笑風生,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穿著一身軍服,故意顯得趾高氣揚,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麵。
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他們立刻走下了長堤,來到了河灘上。
西江北岸的漁船停滿了整個河灘,甚至前前後後還疊加了幾層。一些濃妝豔抹的妓女穿著高開叉的旗袍,坐在船頭翹著細長白皙二郎腿,故意製造出走光的跡象。
吳紹霆走到一個正在曬漁網的漁民麵前,大嗓門的說道:“你的船過江嗎?”
漁民看到吳紹霆一身軍裝,疑惑的問道:“軍爺,在往前就是碼頭,您去那邊坐鐵皮船不是更舒服一些嗎?”
吳紹霆不耐煩的說道:“你以為我想坐你的破船呀。跟你說,我是奉命陪這位日本先生遊覽廣州的,他可是一位學者,一定要體驗一下小船。趕緊去開船!”
漁民有些為難,說道:“軍爺,可,可我還要曬網呀……”
吳紹霆怒道:“你作死嗎?趕緊開船去。”他說著,摸了一塊大洋給了漁民,“這是船費,別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在這樣威逼利誘之下,漁民當然沒辦法,隻好收起了漁網趕緊跑去開船。
吳紹霆走回來裝作恭恭敬敬的樣子,對廖仲愷說道:“在船上隻說日語,假裝你是日本人。”他又對其他說,“你們都不要說話,當作隨從。”
廖仲愷1902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後升入日本中央大學就讀,日語對於他來說當然是手到擒來之事。不過他剛才看到吳紹霆對那位漁民態度惡劣,心中有幾分不滿,原本想要叮囑吳紹霆幾句,可是吳紹霆說完話之後就直接向漁船走去了。
眾人上了船,吳紹霆用自己懂得不多的日語跟廖仲愷交流了一下,這是故意讓漁民看在眼裏。日後如果官府來調查了,隻要問到是外國人必然不會再追查下去。
到達南岸之後,吳紹霆摸出了自己的懷表看了一下時間,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三十了。
南岸已經不算是廣州城區了,除了江邊有幾座比較新式的建築之外,在往前就僅僅是一座暮年的小鎮子。官府把精力都放在城區之中,對這裏的戒備自然沒不甚嚴厲,眾人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
吳紹霆吩咐由自己一個人護送廖仲愷就可以,其他人則分散去通知胡漢民、譚人鳳、鄒魯等其他人,讓他們盡快離開廣州,如果一時離開不了,就化名轉移到鄉鎮去躲避一陣。
大家點了點頭,然後匆匆就各自離去了。
接下來,吳紹霆就陪著廖仲愷沿著江邊向西邊走去。
“震之,剛才在胡同遇到的人那些人可靠嗎?”廖仲愷問道。
“以前我在舊軍待過一陣子,他們都是我的老部下。我和他們的關係很好,他們對我也挺尊重的。既然我們現在已經脫險了,這說明他們當然是很可靠的了。”吳紹霆微笑著回答了道,他在心中暗歎,廣結人緣果然會有幫助的。
“這次真是太驚險了,四叔他們隻怕……唉。不說這些了,要不是震之你及時趕來,隻怕我真的在劫難逃了。”廖仲愷語氣沉重的說道。
吳紹霆本來很想教訓廖仲愷一番,他早先就說過陳廉柏這人不能相信,隻是突然又覺得現在說什麽都是廢話,沒必要再添油加醋了。
“當初我真應該相信震之你的話,這是我的錯呀。”廖仲愷自責的說道。
“仲愷先生不要自責了,人誰無過呢?經過這次劫難,我隻希望仲愷先生日後能夠多一些心思才是。起義行動並非兒戲,這可是同誌們在拿性命來拚搏,一定慎重再慎重才是。”吳紹霆由衷的說了道。
廖仲愷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艱難的說道:“震之你說的對,這次教訓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頓了頓之後,他又說道:“這可惜大家籌備了一個月的計劃,就這麽成為泡影了。”
吳紹霆笑了笑,說道:“一次行動失敗並不可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革命力量還在,待到重頭時,振臂一呼,革命之火將會再次點燃。”
廖仲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有些遺憾的說道:“震之,其實我還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吳紹霆疑惑不解道:“此話怎講?”
廖仲愷歎了一口氣,說道:“因為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沒重視過你,總以為你隻是一位新軍軍營的高級軍官,僅此而已罷了,爭取你的唯一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在起義行動時帶動更多的兵士投身革命。所以在籌備會議上,幾乎沒有聽取過震之的任何意見,甚至還有好幾次開會時都沒有叫震之你來參加!”
吳紹霆恍然大悟,難怪新軍起義這麽大的事,他前前後後才參加了兩次會議就定下了起義的時間,原來是同盟會背著自己還召開過多次會議了。他聽完了廖仲愷這番話,總算知道了之前同盟會對待自己的態度。
他暗暗的有些不快,卻沒有多說什麽。既然廖仲愷都開誠布公了,那就說明經過了今天這件事,廖仲愷將會重新調整態度。他沒必要說什麽抱怨的話,說多了反倒有畫蛇添足之嫌。
廖仲愷看了一眼吳紹霆,又語重心長的說了道:“不過今天看來,震之你是有勇有謀,而且治兵有方。以前的舊部都可以因為舊情而放走我們,這足以征明你的能力了。另外前段時間城中還盛傳廣州最強陸軍的新聞,都是在議論震之你的做為呀。”
吳紹霆淡然的笑了笑,說道:“虛名罷了。我一點實戰經驗都沒有,紙上談兵不可當真的。至於仲愷先生怎麽看我,我都無所謂,革命需要的是團結一致、服從中心思想,我又不爭名奪利,何必要大家都聽我的意見呢。”
廖仲愷深深的點了點頭,讚道:“震之,我就欣賞你這樣的人,識大體,重大局。你是難得的軍事人才,不僅僅忠肝義膽,還對革命大業堅持不懈,從今以後,廣州分會的軍事行動,我會全部交給你來負責。”
吳紹霆心中十分欣喜,他倒不是因為能夠得到同盟會的重視,而是廖仲愷扶持自己來負責廣州所有革命軍事行動,這就意味著自己的革命資曆一下子提升了幾倍。一旦等到大革命成功,資深的革命元老必然會掌控核心軍政大權。
他不難想象,廖仲愷現在對自己的信任程度已經是根深蒂固了,既然讓自己負責軍事行動,那日後廣州軍政府成立時,自己也絕對會站在掌控兵權的位置上。
軍隊才是革命的資本,有軍隊就有政權,這才自己想要的。
“多謝仲愷先生了。我會盡我所能,按照組織上的吩咐完成每一項任務。”吳紹霆鄭重其事的回答了道。
廖仲愷總算放心了,他所期待的吳紹霆就是能夠聽命於自己,這樣才能保證革命不會走上偏差的道路。他是一個文政人物,不懂軍事,駕馭一個軍事人才來效力,那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當然,他自以為能夠看透吳紹霆,但是吳紹霆卻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盤。
人心永遠都是深不可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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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紹霆與廖仲愷來到了南岸最西邊的河灘上,此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河灘上停泊的漁船大部分都泛起了炊煙,漁民們正在準備自己的午飯。相隔四百米江麵的北邊,英法租界裏的基督教堂鍾樓可以依稀看見,北江航道上還停泊著幾艘輕噸位的英國軍艦,炮口楊武楊威的朝向廣州城。
租界對於華人沒有強製要求不許進入,當然這要看這位華人的身份。
洋巡捕會把那些小癟三像野狗一樣全部轟出去,這些衣著破爛的人不僅影響租界的風氣,甚至還是小偷小摸行為的溫床。
吳紹霆不能陪同廖仲愷渡江前往租界,因為中國軍人在沒有外交任務的情況之下,出現在租界會倍受戒備,這樣對廖仲愷藏身會十分不利。
站在河灘上,吳紹霆問了道:“仲愷先生,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廖仲愷翻了翻自己的口袋,說道:“隻剩下二十多塊錢了。”
吳紹霆從自己口袋裏翻了幾張帝國馬克,這些錢是他一直沒有兌換過來的,要不然早就花光了。他將錢塞給了廖仲愷,然後說道:“你到租界之後,不要說流利的中國話,就偽裝成一個日本人。租界有直達香港的船隻,不管怎麽樣,今天一天要離開廣州去香港。”
“可是,我的護照沒帶。”廖仲愷憂慮的說道。
“去香港的船票應該隻要四塊錢,剩下的錢可以用來賄賂洋人。你告訴他們你是隨夥伴一同到內陸的,護照掉在香港的旅店裏麵了,讓洋人送你上船。英國人對日本人還是很客氣的,應該不會難為你。”吳紹霆立刻說道。
“上船不需要護照,可是下船出碼頭要檢查護照的呀!”廖仲愷補充說道。
吳紹霆仔細打量了一下廖仲愷,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後說道:“如果可以的話,仲愷先生最好能在租界裏請洋人幫忙開一張臨時通行證明。實在不行,也可以留一些錢等下船之後賄賂香港警察,讓他們給與便宜。”
廖仲愷點了點頭,臉上依然充滿了凝重之色。
吳紹霆最後說道:“仲愷先生,我也隻能送你到這裏了。官軍雖然沒那麽快會查到租界,可是不管怎麽說,盡快離開廣州總不錯的。接下來的就要靠仲愷先生你自己了。”
“震之你自己多多保重,我會想辦法脫身的。”廖仲愷鄭重的說道。他知道吳紹霆已經幫了夠多的忙了,雖然現在沒有護照,但哪怕硬闖也要試一試。
吳紹霆看著廖仲愷上了船,一直等到江霧隱去了船影之後,他才轉身離去。
他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不過這並非什麽難事,利用自己身上的軍服坐一趟霸王船還是沒問題的。等回到北岸,索性再去了一趟張小雅的公司,無論是取來分紅還是借,都能弄到一筆錢的。
沿著河灘走了一陣,看到一艘正要離岸的碼頭,吳紹霆馬上跑了過去叫住了船家。不過當他上船之後才發現,這不是一艘漁船,而是一艘花船,船艙裏麵還有兩位姿色一般、打扮不鮮的雛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