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莫擎宇有些擔心,他認為除了安撫城內動亂之外,還應該提防佛山、新安等地的官軍勢力。佛山和新安距離廣州最近,加快行進幾個小時就能趕到,時時刻刻都能威脅廣州革命政府的安危。
吳紹霆鎮定的說道:“莫大人無需多慮,佛山、新安的防軍合計不過兩千人,我廣州城今日首義告捷,隻怕佛山、新安兩處很快也會群起相應的。這些防軍自顧不暇,豈能來犯我廣州?更何況,就算他們不自量力向廣州進攻,我城中革命軍接近一萬人,難道還怕應付不來嗎?”
莫擎宇說道:“雖然如此,不過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多多提防才是。今日一戰我軍上下疲憊不堪,難保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
吳紹霆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既然莫大人執意如此,這件事也不難。我會安排水師部隊戒備珠江灣,另外炮營的兄弟也都在總督府待命,隨時可以迎敵。”
莫擎宇本來還想說什麽,他現在關心的不是吳紹霆怎麽迎敵,而是在接納三個縣府的時候該如何周全自己。對他來說,三個縣府都是肥肉,自然是不能錯過了,為此他還挺感謝吳紹霆安排這項任務給自己。可革命尚且初成,還沒有完全穩固,萬一肥肉到手卻沒有享受的份兒,那豈不是可惜?
雖然心中思緒很多,不過在猶豫了一陣之後,他還是應答了下來:“那好吧,我這就去辦,吳大人等在下的好消息了。”
說完,他帶著自己的參謀部眾就走了。
這時,何福光從中堂門外走了進來,他一開始就站在門口安排將軍府的各項分配,因此吳紹霆與莫擎宇的談話他是聽到了。他走進來時臉色不是很好,這一晚在他看來都不是那麽好過。來到吳紹霆身邊,他想開口說話,可是又有猶豫,不由欲言又止。
“何大人有什麽事嗎?”吳紹霆沒有回頭,直接問了道。
“吳大人,這接收縣府的事,怎麽全便宜第二標的人了?革命首義可是我們第一標先發起的,怎麽能拱手把革命成果讓給別人了?”何福光終於忍不住發牢騷了起來。
吳紹霆聽出了何福光的弦外之音,何福光不希望莫擎宇去接收三個縣府,實際上是他自己想要分一杯羹。他心中暗暗冷笑:這何福光還真有野心呀。當即,他故意擺出嚴肅的麵孔,用責備的語氣說道:“何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大家同是革命者,同是參加了這次起義,同樣都有流血犧牲,何來自己人和別人之分?你要是再這麽說,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何福光臉色更加陰沉了,不過卻沒有多說什麽。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把剛才自己的手頭辦完工作向吳紹霆交代了一番,然後就退出去了。
其實吳紹霆知道何福光說出了一個本質想法,那就是革命之後的利益分配問題。他並不是傻乎乎的抱著崇高的革命理想,不分第一標、第二標,把一些到手的好處拱手相讓。他之所以讓莫擎宇去城外接收三個縣府,一來是莫擎宇手裏有兵方便處置這一項事務,二來也是故意在這個時候把莫擎宇支出城去,那廣州城內就歸屬他一個人管治了。
分配完軍事管製事宜,吳紹霆接著召集第一標和第二標所有文案軍官,以及總督府投誠的文官,讓他們撰寫安民檄文,連夜張貼出去。檄文上除了正常的告示,還羅列出幾項臨時約法,諸如偷竊、傷人、奸yin之類的行為做出了嚴厲的懲罰措施。
公務上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吳紹霆對身邊一個侍從官問了道:“現在幾點了。”
侍從官掏出懷表來看了看時間,回答道:“大人,快十二點了。”
吳紹霆原本以為今天會是漫長的一天,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卻又發現原來時間過得還是很快的。他微微點了點頭,繼而說道:“你去把倪端找來。”
“是。”
侍從官出去了,過了很久才回來。
倪端自從下午去攻打巡警營之後,直到入夜後發動渡江作戰時才與吳紹霆見上了一麵。不過那場渡江作戰,倪端最終是沒有參加,倒不是因為他被安排在最後一批次,而是他率領第三營去了一趟南崗,打算在哪裏接應東莞的起義軍。隻是他一直等到半夜,東莞方麵一點消息都沒有,隻好率部返回了。
倪端走進將軍府中堂時,肩膀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進攻巡警營時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肩膀,似乎是傷到了骨頭。不過他現在一點都沒有為這件事感到擔心,臉上帶著的亢奮的表情,一種掩飾不住的喜悅。
“炳章,你一下午都做什麽去了,找你都找不到。”吳紹霆先一步發問道。
“哦,我見城內情況差不多已經平息了,所以就帶了一隊人去南崗。壽山兄(王和順)正在東莞那邊策動,我以為他今天晚上之前能夠趕到廣州來會合,所以就去南崗那邊接應。不過不知道情況如何,到現在壽山兄一點動靜都沒有。”倪端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也太積極了一些。壽山那邊沒過來那才是正常,要是他趕過來跟我們回合,那東莞豈不是沒人看著了?”吳紹霆笑著說道。
倪端用沒有受傷的手摸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我當然也知道,可是不管情況如何,壽山兄那邊也應該發電報來告知一下進程才是。對了吳大人,惠州那邊有消息嗎?”
吳紹霆搖了搖頭,說道:“目前還沒有任何消息,不過惠州那邊應該不會有差池,同盟會那麽多人都在那裏策動,不成都難。按照計劃,競存、克強先生會在明後兩天趕到廣州,到時候仲愷先生、展堂兄也都會來主持大局。”
倪端振奮了起來,激動的說道:“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了。沒想到,革命首義之功的殊榮,竟然我們拿到下了。”
吳紹霆跟著笑了笑,繼而說道:“先不要太高興。你傷勢沒問題吧?如果不行就先好好休養一下,未來的革命之路還很長,還有需要你大展拳腳的時候呢。”
倪端笑道:“吳大人,你派人找我來,不會就是讓我休息吧?有什麽吩咐盡管說,我胳膊雖然傷了,但還有另外一條胳膊呢。這點小傷於革命大業來說不足掛齒。”
吳紹霆微微點了點頭,他深知倪端就是一個徹頭徹腦的革命主義者,隻要是為了革命什麽事情都願意去做。他也明白如果這次起義按照曆史的軌跡來進行,那倪端現在已經命喪黃泉了,所以現在傷了一條胳膊並不算什麽。而他找倪端來,確實是有事情要交代。
“哎,說實話,我真有一件事必須讓你去辦。也隻有你最合適了!”他正色的說道。
“是嗎?吳大人請講。”倪端從容不迫的說道。
“我希望你現在帶著第三營的兄弟們,將城內的官倉全部接收過來封上封條,然後再派人到城內的大戶人家征收他們的私倉。”吳紹霆不疾不徐的說道。
“吳大人,官倉還好說,早先已經派人去占了幾處;可是為什麽還要去征收民間的存糧呀?”倪端疑惑不解的問道,他認為征收民間的糧倉是擾民行為,縱然那些大戶家大業大,可是身為革命者應該恪守紀律,爭取到最大的民心支持才是。
吳紹霆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隨之語重心長的說道:“炳章,官倉早先被占下來的就不說了,但是其他沒有來得及接手的官倉,隻怕早就遭到哄搶了。今日起義雖然成功,可是放眼全中國,廣州緊緊是千千萬萬的城鎮之一。單單廣東省內就還有那麽多地方等待我們去光複,沒槍沒子彈可以去軍械庫拿,再不行就去借去買;可是沒有糧食,革命軍寸步難行呀!”
倪端聽到這裏,總算是明白了過來,他同樣隻是吃了早上的一頓飯,到現在顆粒未進,全靠著滿腔熱忱的意誌支持著,要不然早就餓得不行了。
“我明白了。可是,為什麽一定是我呢?”他緩緩的說道。
“說句實話,放眼整個起義部隊當中,就數你與嘉善(關仁甫)是絕對赤誠的革命人士,隻不過嘉善的人參差不齊,而且現在又忙著整編,就隻剩下你這邊了。我相信把這件事交給你做,不單單能公正、公道的辦妥,同時在征收糧草的時那些大戶人家也更容易信任你。”吳紹霆十分懇切的說道。
他這番話當然隻是冠冕堂皇的話,他真正的想法就是要把征收糧草引起的後果,一股腦全部推給同盟會去承擔。倪端頂著同盟會的旗號去向大戶人家去征糧,大戶人家雖然不會推辭,但是肯定會有隱射的要求。要知道資產階級可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不過嚴格的來說這並不算是大問題,曆史辛亥革命成功之後,這些資產階級政客、地主鄉紳名士,都是在爭奪革命的果實。現在去征糧隻是提前索要籌碼罷了。
倪端沒有吳紹霆考慮的那麽多,他聽完了吳紹霆的話,當時就感到熱血沸騰,原來自己在吳紹霆的心中竟有這般高尚的地位。他立刻點了點頭,莊重的答應了下來,道:“吳大人,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辦。”
吳紹霆說道:“好,盡量能征多少就征多少。明天城內肯定會很亂,我們還得撥出一批公糧來救濟今日戰火中受損嚴重的老百姓呢。”
倪端認真的道:“好,我保證完成任務。”
他說完,匆匆轉身離去了。
等到倪端離去之後,吳紹霆站在中堂大門口,他抬頭望了一眼遠處的夜空,似乎因為廣州城內剛剛淡去的硝煙遮掩住了視線,天空衝除了滾滾的烏雲,竟然看不清楚任何星月。這時,將軍府一間客廳裏的座鍾敲響了,標誌著淩晨十二點的到來。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神色濃重而嚴謹。曆史將記住這一時刻:1910年1月2日,廣州新軍起義成功,大革命時代提前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