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都督府在西郊軍營劃出一片空置的營區,經過一番修繕和調整,成為警察學校的校址。吳紹霆親自拜訪伯力安,通過伯力安雇傭了五名蘇格蘭場的資深警察、兩名受過專業偵緝訓練的偵探以及一名倫敦警察指揮學院的教官。預計這些外籍教官需要三個月之後才能抵達廣州,而廣東警察學校從月底正式掛牌成立,安排學員入學。
三個月前沒能編入第三師的各縣士兵合計兩千多人,軍部將這些士兵安置在原籍,每個月補助一筆生活費。警察學校成立之後,每一期學員人數限製在五百人,分批次逐一培訓。
同時警政工作陸續展開,都督府成立警務處,調後勤部部長倪端擔任警務處處長。規劃全省警務分配,再次啟用梁鴻楷擔任後勤部部長。
梁鴻楷這段時間一直在韶關督導第六團,陳光璧這隻老狐狸表麵上對梁鴻楷客客氣氣、馬首是瞻,可是暗中卻一直在抵觸梁鴻楷。韶關是他的地盤,他雖然畏懼吳紹霆,但隻要自己不違背吳紹霆的大方向,在下麵小打小鬧廣州政府還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何況這是吳紹霆親口承諾過的。
在剛剛外調韶關的那段時間,梁鴻楷本性中的野心重新複燃,認為自己在韶關一定能夠風生水起、培養自己的勢力。再加上他發現陳光璧是一個阿諛奉承之輩,第六團團長郝少義又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更是堅定了他的打算。
然而才一個月的時間,他立刻發現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順利,正是陳光璧和郝少義看上去和和氣氣,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戒備心,非但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三個月後,他再無一絲一毫的脾氣,隻能老老實實的安守本分。
在廣州庫銀失竊案上,吳紹霆一直沒有拿莫擎宇開刀。他並非顧慮莫擎宇的兵權,要說硬碰硬這是他最拿手的事情。經過在雲浮與二十三鎮一戰之後,他決定將這廣州庫銀件事塵封,因為莫擎宇的第二團在雲浮毫無保留的打了一場硬仗,堅決執行並完成了他的命令。這說明莫擎宇貪財卻不貪權,是一個可以好好掌握的部下。
廣東省如火如荼的發展之際,南北議和已經接近了尾聲。
七月十五日,鳳山被調回北京,雖然這位早該死的滿清大將極不情願,然而袁世凱故意停了第一鎮的軍餉糧草以及軍火供應,鳳山無奈之下隻好北上回京。袁世凱任命北洋係何宗蓮以副都統代理第一鎮軍務,下令全軍據守漢陽、漢口,停止進攻武昌。
湖南方麵的清軍勢力一直到七月二十二日方才停戰,在湖南的部隊不是北洋麾下,這讓袁世凱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恐嚇住湖南清軍將領。四川、奉天、安徽等省也相繼在月底之前停戰,革命軍與清軍勢力各自撤退休整。
唐紹儀沒有遵從袁世凱的命令返回北方,而是在上海留住了下來。雖然南北談判的進展他不再參與,可心思卻沒有從這上麵挪開過。為了應付袁世凱的懷疑,他與江浙大富商張靜江一同在上海成立了揚子保險公司,借助打理實業的掩護,繼續留在上海觀察國內政治走向。
事實上唐紹儀已經開始懷疑袁世凱的居心了,他從北方來滬與伍廷芳和談,目的是真誠的希望促成南北和平統一。可是眼看和談接近尾聲,袁世凱卻一電將他召回,這是赤裸裸的竊奪了他的政治功績。同時袁世凱在聽說南方願意送出大總統之位後顯得如此心急,儼然露出了一副野心家的真實麵目。
孫中山在南京與唐紹儀也曾有電報往來,他們都共同認識到袁世凱的危險性。
雖然這個共同認識是介於孫中山和唐紹儀的各自政治利益的基礎上,然而能夠達成一致的利益,那就能促成一次政治聯盟。
南京臨時政府已經在暗中謀劃遏製北方的計劃,隻可惜從七月底到八月初,頒布一係列的法案來約束袁世凱的方法毫無進展,袁世凱在北方總能耍出一些手段。
八月初孫中山辭去臨時大總統之職,同一日袁世凱在北京宣誓就職臨時大總統,同日宣統皇帝宣布退位,滿清政權不複存在。而早在之前,袁世凱通過賄賂、收買和安撫滿清大員,讓這些人得以站在他的一邊。
沒過多久,經過宋教仁南京、上海、鎮江以及江浙一帶的積極奔走,將同盟會改組為國民黨。宋教仁清楚的認識到袁世凱獨裁野心,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他不得不放下對君憲派、舊官僚的成見,希望能夠聯合所有政治勢力的力量,共同牽製袁世凱的獨裁行為。
袁世凱惺惺作態的任命陸征祥組建臨時內閣。同時也做出了上任以來值得國民尊敬的一件事,在蒙古和西藏的主權問題上,袁世凱發表了堅決的聲明,絕不承認任何分裂、侵占的意圖,強調蒙古與西藏是中華民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南北議和的達成,雖然讓南方感到很委屈,可是各界人士所期待的“和平統一”總算是浮出了水麵。槍聲、炮聲、殺聲漸漸消落,一切百廢待興。
位於北京西城的大總統府,正大門新華門最近剛剛翻新,交叉懸掛了兩麵五色國旗,門樓上對齊垂下來兩幅承托喜慶氣氛所用的條幅。正門兩旁,八名威嚴的儀仗隊士兵,整整齊齊的站在那裏,他們要仿效的就是白金漢宮門口的皇家警衛軍。
前幾天袁世凱很忙,他乘坐著從洋人手裏購買的總統轎車,每隔幾個小時就要進出新華門。他要去東交民巷與各國大使交談,又要去東堂子巷總理衙門處理一些還沒有搬進總統府的公務,還要去應付一下滿清退位的皇室。這些都不是什麽正經事,但是卻比正經事更能贏得大總統良好形象的效果。
今天好不容易清閑了下來,袁世凱慢悠悠的沿著南海中央的瀛台走道,一邊看著護欄外邊南海水裏遊來遊去的魚,一邊怡然自得散著步。梁士怡、陸建章、楊士琦,以及一些老部下都陪伴在身後。他們都穿著昨天剛訂做好送來的禮服,每個人的神色都很爽朗,就如同這初秋明媚的天氣一樣。
“嗯,好,嗯嗯,很好。”袁世凱喃喃自語的笑著道。
跟著後麵的眾人都在各自談笑,沒有注意到袁世凱喃喃自語,隻有緊緊跟著袁世凱一側的老幕僚、出任政事堂機要局總長的張一麐聽到了,他從小站練兵時就跟著袁世凱,雖然公車上書那一會兒他也摻和了進去,可是袁世凱從始至終都對其信任有加。
張一麐走上前,低聲問了道:“總統大人,您有什麽要吩咐嗎?”
袁世凱看了張一麐一眼,肥厚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隨後歎了一口氣,說道:“仲仁啊,我問你,你說我現在應該高興嗎?”
張一麐不是一個阿諛奉承的人,他沉思了片刻,認真的說道:“以屬下看,今日可高興,今日之後不可高興。”
袁世凱揚了揚眉毛,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剛剛剃幹淨的腦袋,笑問道:“你說話總是讓人捉摸不透,你總是希望我來問你下文。仲仁啊,這個習慣不好呀。”
張一麐嗬嗬笑道:“總統閣下其實您是明白屬下的話,所以屬下才盡量說得簡單一些。”
袁世凱伸出一根手指在張一麐麵前搖晃了一下,哈哈笑道:“仲仁,你這人呀……”
他當然明白張一麐的意思,今日可以一樂是因為總算處理好了北京的大小事務,日後不能樂那是因為國內的事務尚待整頓。偌大的中國可不是小小的北京那麽容易,今日一了之後何日能在樂尚未可知呀!
張一麐了解袁世凱的為人,袁世凱給他最大的感慨就是喜歡裝。裝糊塗,裝深沉,裝風度。這一切撮合在一起那就是腹黑。最初一段時間他跟著袁世凱時感到很累,後來慢慢適應了,也就習慣了對方為人處世的風格。
“華甫昨天把禁衛局的事辦妥了,解決了我最後一個後顧之憂,從明天開始就要好好應付那些宵小了。”袁世凱長歎了一聲,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閃過了一絲陰鬱的臉色,不過很快就消失全無。一張麵具待久了,時不時會露出真麵目。
張一麐知道袁世凱說的是禁衛軍兵變的事情,自宣統退位之後的這幾天,禁衛軍四個營多是旗人子弟,一直都不願意接受事實,不斷的躁動和抗命。前幾天禁衛局還發生了槍擊事件,一個漢人隊官被擊傷。袁世凱為了顧全京城的局勢,在這個時候沒辦法派兵去鎮壓警衛軍。好在馮國璋從山東返回之後隻身前往禁衛局。馮國璋是昔日禁衛局主事官,他以個人性命擔保禁衛軍四個營日後享受同等待遇,這才平息了一場動亂。
袁世凱走得有些累了,他停下了腳步,靠在一個護欄的石柱上休息。
陸建章、楊士琦等人於是快步走了上來。